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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喜乐喧天,恭贺漫耳,摇摇晃晃的花轿抬了文莞穿过重重宫门,送入豫王府礼殿。一方绡红喜帕盖隔开天地君臣,文莞只能在喜娘的牵引下随了吆喝逐一叩拜。红缎地面上,她偷眼看与自己拜堂的那双足屐,步履矫健,进退有力,不象是传闻中缠绵病榻之人的足伐呵。
她隐隐猜疑。
好不容易捱到礼毕,随喜娘、丫鬟的搀扶步入洞房。听到周围声音渐小,文莞轻轻唤出一声:“云香!”
“在。”随家带来的贴身婢女赶紧上前。
“让其他人都出去,你一人陪我就好。”
纷乱的脚步随即退下,有关门声。
“云香?”
“小姐,人都出去了。”
小丫头可是伶俐得很。文莞抿嘴笑,继而问道:“大殿上和我拜堂之人是谁?”
“小姐真是聪明,蒙了头都能觉着不对。我要不是有杜侍卫的打听,压根就想不到这些。说这豫王爷病得连起身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代行礼的,是他打小的一名陪读,复姓司马,单名言,司马言是也。”
自幼随侍文莞,小云香也能摇头摆脑地讲解复姓单名,得意洋洋。
步息沉稳,也敢说只是文书陪读?文莞面容含讥,看起来,果然象父亲说的那样,皇宫里就没有蠢蠹之辈。
“如此说来,今晚的洞房挑灯倒是可以免了。”
文莞淡淡地说,听得云香一愣,这才想到小姐初嫁之夜就遇上姑爷病歪歪起不了床的情形,脸上刹时露急:“那该如何是好?”
无论如何,先取下压得头痛的凤冠就最好。文莞正要吩咐云香动手,敲门声响起,她赶紧正襟危坐。
云香上前开门。文莞听见她恭敬唤“王爷”,便将身子又坐直一点。纷杂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还没等她回过神,有喜筷颤巍巍伸过来,慢慢挑开头巾。
眼前一相貌清俊、身形瘦峭的男子在几名侍婢的搀扶下,绰然伫立,外披玉蓝色长袍,质格高远,神却清寂,气度清雅中带雍容,然一双温润幽深目光却碎有寒芒,凛然让人欲近还止。这就是所谓的“风仪”吧!
文莞恍惚出神。
“王妃的头巾,无论如何都是应该由本王亲自来揭的。”
他声音疲软,却自有种温柔宛如和风拂过,象是位极亲极熟的故人,经年历时之后,带着如初的回忆出现。文莞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即使是在红烛的辉映下,依旧幽白似雪,看得出是重病之人,却想不到会硬撑着站到她面前。
“王爷。”她欠身福礼。
他笑了笑,扬手,身边的一位蓝衫婢女上前替他为文莞取下凤冠。
“其他人退下。”他轻轻说,却有迫人的威严,连云香都犹豫着福了一礼慢慢出房。
“王爷。”蓝衫婢女扶着他,有些为难的不敢放手。
豫王冲文莞抬手,她赶紧上前替下那名蓝衫婢女,想扶他坐到床上去。
“王妃,王爷睡那躺椅就好,方便下人们一会来抬。”蓝衫婢女出声阻止。
文莞这才发现洞房里居然会有一张铺有雪白貂毛的躺椅。愕然看他,丫环的顶撞倒是其次,大婚之夜,新郎不与她同房吗?
他微微笑,笑中,自有溶解一切的魅力。
“小锦,院外领跪,没王妃同意不得起来。”他沉声说,看向文莞时,眉宇间又是一派和煦。
等婢女僵身出去之后,文莞扶他至椅上,他形瘦无力,身体全倚靠她的搀扶支撑,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文莞依旧能从他越发沉重的喘气中听出艰难和疲惫。
“文相……岳父大人有告诉你吧,我身子不好,夜里总断不了医药,我住的房间里,终年也都有股子难闻的药味,怕王妃陡然间无法习惯,同房之事,以后再说,可好?”
他倒是,没把她当普通人家女儿看,一来就委婉客气地讲明仅不过是桩有名无实、各取所需的联姻。文莞心底暗嘲,忽略诸如“同房”等令女儿家羞脸的词,垂头含笑,“妾身谨听王爷吩咐。”
感觉身边之人松了口气,她又补充说:“出嫁之前父亲交待,多谢豫王爷肯庇佑文氏族人,文莞须以为王爷为尊,恪尽妇职,王爷有任何需要,仅管吩咐,妾身无有不从。”
空气淡淡一窒,跟着,手背被那人拍了拍,“我看庚贴上写着刚过及茾,豆蔻小女,正是烂漫年华,哪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恪守?言必称‘王爷’、‘妾身’?你以后可以叫我思钰,或是,跟着宫里的两位小妹叫我二哥,我就唤你……莞莞,好不好?”
也许是话说得有些多的缘故,他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头无力地仰入椅枕。文莞默然顺从,取了床榻上的喜被替他盖在身上。看他精神不济,也不敢多说话,正好有丫环敲门提醒药已煎好,文莞就唤人来将他连躺椅一块抬走。
送至门外,见那名叫小锦的蓝衫婢女依旧直挺挺跪在庭院中央,文莞上前扶她,柔声说:“小锦?快起来,王爷也就说说罢了,怎么能当真?这会他得吃药,你赶紧去侍候着吧。”
云香随文莞进房,关上门,奇怪地问,“小姐,王府的奴婢当面顶撞主子,属大不敬,就算是王爷也没有要保她的意思,小姐为什么不藉机给她个下马威呢?”
文莞的表情在烛光中覆上了一层蜡硬,“那位豫王爷礼数周全,心思慎密,单从带入新房的全是女婢就可见一斑,你觉得,这样的主子能调教出不分高低的奴婢吗?况且,那丫环分明就是他的亲近小厮,若不是为试探我,舍得拎出来受罚?”
云香愣怔。
文莞挑高红烛火光,将同样深红的灯笼罩盖上去,新房的光线变得柔和了几分,却依旧压不下她声音的冷凛,“豫王府不比家里,同样的话交待杜建康,以后你们举止言行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否则,真弄出什么事,我可不会学王爷那样,推出来装个样子就行。”
自幼挑选来文莞身边服侍,云香深知主子的为人,她赶紧恭声应是。
同一时间,丫环小锦敲门入乔思珏房,顿首,站至边上。中厅桌前,正在喝茶的两名男子抬眼,其中一容貌端方的男子挑眉打量完小锦之后,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意,说:“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打没骂?王爷,你确定自己娶的是当朝文相的女儿?”
乔思珏浅浅抿了口茶,“倒是个良善女子。”
男子有些严肃地摇摇头,“王爷,言之过早。乔文联姻,彼此都说是只为自保,故而咱们求娶的是文家大女儿文徽,只为打探到那女子温良庸为,搁府里作一摆设就行。可是,文定时,文家送过来的却是二女儿文莞的庚贴。我差了无数人打听,最多只能探到文相视他这二女儿如珠如宝,从小就养在深闺不给人见,别说我们,就连许多亲贵,也只是收到婚柬才知道文家有位二女儿。嫁幼不嫁长,本身就令人怀疑,更何况,举王府眼线,居然探不出这位文家二小姐的太多情报,你不觉得此事可疑吗?想那文相,能在谢皇后一脉的眈眈虎视下把持右相权位不倒,胸中城府……。”他沉吟一下,略有些忧虑地说,“对这位王妃,万不能掉以轻心。小锦,以服侍为由,送两个得力丫环过去,还有,着人盯紧那位随嫁过来的杜侍卫。”
小锦看乔思珏微微点头,垂着答应:“是,司马公子。”
想到揭巾那一瞬的美好,乔思珏叹气,“司马,说这么多,你唯一一句提醒到我的,就是,相貌如此美丽、净澈的女儿,文相怎么会舍得嫁给我这朽质之躯。唉!王贵权位,俯仰之间,果真是找不到丝毫纯粹。”
姓司马的那男子面露不忍,张口想说什么,眼光在乔思珏沁白的的面容上一转,还是闭紧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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