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

　　老师的办公室离学生的教室很近，每一层楼都有每个班级的老师和班主任，而五楼的办公室全是清北班和小英才的老师。

　　黎沅敲门进去时，办公室没上课的老师很多，但都低头干着自己的事情，严肃的沉默跟他之前在小英才的气氛一模一样。

　　他压下心中对这里的厌恶与反胃，迈步走到他爸的办公桌前。

　　黎松知道他来也没理他，自顾自的忙着写教案，做课件，等第三节课上课铃声响了黎松才从电脑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戴着镜片后面的眼睛透着审视，还有蕴含着没爆发的怒意。

　　“啪—”一张A4字被黎松拍在办公桌上，冷笑一声，“459？你用脚考的吗？”

　　办公室的老师没被黎松训黎沅的声音给影响到，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只有坐在黎松邻桌的老师抬头瞄了这对父子一眼。

　　“题难。”黎沅简短地回答道，语气带着理所当然。

　　“题难？你能找一点好的借口吗？”黎松手指捻起那张纸，看着那上面的成绩，“语数外三科加起来刚破三百，理综一百五，三门都不及格，距离上次考试仅有短短十天的间隔，十天你从六百掉到四百五吗？”

　　黎松声音不大，但却深沉的让人很有压迫感。

　　“我不跟你多说。”黎松沉着脸，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立马去收拾书本，给我滚回小英才去！”

　　黎沅抬眸倏地盯着黎松，没想到老爸会采取这样强制的方式。

　　“已经考完试了。”黎沅声线有些不稳，咬牙磕绊道，“我成绩去不了英才班。”

　　“我说你能进去就能进去。”黎松曲起手扣了扣办公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故意考差，故意不按照我的要求来，但是你要知道黎沅，你是没有资格跟我反抗任何事情的！”

　　“凭什么不能反抗？”黎沅眸子透露倔强，语气上扬，“为什么非得在英才班？哪儿学不是学？我在其他班就不能学了吗？你告诉我啊！”

　　“凭我是你爸！”黎松情绪没把控不住了，直接起身指着黎沅吼。

　　“那你把我当儿子来看待了吗？”黎沅质问，然后又帮他回答，“我是你的狗，你指哪我去哪，我是你的奴隶，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是你炫耀的资本，我必须考第一！”

　　黎松一巴掌扇了过去，黎沅白净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红色巴掌印。

　　“哎！老黎！好好说嘛，动手干什么呢？”旁边的老师连忙起身把黎沅扯到自己的身后，阻止两父子的对峙。

　　黎松气的单手叉腰，不停地捋自己的额发。

　　“好了黎沅，你先下去上课。”那老师轻拍黎沅的手臂。

　　黎沅没动，少年眼里带有几分无措，可内里的倔傲依旧还在，他哽着喉咙缩着肩膀，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爸，好累啊，真的很累，你就别让我回小英才了吧，在其他班我照样可以拿第一。”

　　“好了好了，孩子，你爸已经知道了。”那老师轻言细语地哄，“下去上课吧，啊，我跟你爸再好好说一下。”

　　黎松没回答，黎沅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开办公室。

　　他的心其实是很矛盾的，一面想着做反抗黎松的事，可十几年的严肃式教育还是让他一时半会儿反抗不了，他本能倔强，但黎松真正发起火来，他还是会怕，会怵。

　　黎沅回到三班老师已经讲了半节课了，听到他喊报告直接就让他进去也没多问，估计班上的人已经告诉老师他去哪了。

　　不过他那脸上的巴掌印属实是太明显了，一路走到座位，班上人的目光就没在他脸上移开过。

　　黎沅扯了扯嘴角，牵动着面部的神经干疼。

　　这是第几个耳光了？不知道。
　　从小到大捱过的耳光不计可数。

　　第三节下课是一中的大课间跑操，在出门集合整队时，韦予渺飞快地从桌楼里掏出一根口罩递到黎沅的面前，这还是她上次得了春季流行感冒用的，还没用完。

　　黎沅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他这张脸出去跑操，那将是最丢脸的关注点，毕竟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到这是被人扇了巴掌。

　　但是。

　　“遮一下吧。”韦予渺轻声说。

　　“谢谢。”黎沅笑了笑，忍着痛说，“但是我不用跑操。”

　　韦予渺愣了，“啊？”

　　“之前申请过。”黎沅解释，却还是把那根口罩捏在自己的手里。

　　“渺渺，快点儿啊！”林恬杏站在门口不耐地吼。

　　“知道了。”韦予渺回过头应了林恬杏一声，继而又把视线移到他脸上，“那行吧，也不一定非得跑操用，你出教室都能用。”

　　“渺渺——”林恬杏声音又响起了。

　　“来了！”韦予渺从座位上走出去，教室门外的风都吹不散她脸颊的灼热。

　　林恬杏挽住韦予渺的手臂往教室瞥了一眼，“他不跑操吗？”

　　“不跑。”韦予渺说，“他说他申请过。”

　　“牛逼。”林恬杏撇撇嘴，“你给他口罩干什么？”

　　“遮脸啊。”韦予渺看着她说，“我以为他要跑操，就想着让他遮一下，他被人扇了你没看到啊？”

　　“我当然看到了！我又不瞎！”林恬杏瞪大眼说，“他爸太狠了，就考差了至于么？”

　　“他爸？”韦予渺疑惑地皱眉。

　　“啧，黎松呀！”林恬杏说，“清北班理八班主任。”

　　韦予渺后知后觉才发应过来，黎沅是黎松的儿子。

　　“不过也能理解。”林恬杏手指点了点下巴，“自己教师资历那么高，儿子又那么优秀，突然自己引以为傲的优秀跌落到在他眼中的差班里，很难不生气。”

　　“你是说黎沅被他爸教育了？”韦予渺问。

　　“肯定啊，不然谁敢往黎沅的脸上招呼？”林恬杏说，“上节课那男生不就是喊黎沅去了办公室吗？谁的办公室？他爸的办公室呀。”

　　韦予渺抿了抿唇，今天才算是知道黎沅的所有身份。

　　“不过我也觉得黎沅挺两面的。”林恬杏又说，“在学校有他爸在不敢惹事，在校外还帮着其他人收拾我们学校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吧……”韦予渺下意识为他辩解，“万一那个人真的做的很过分呢？又或许他爸知道。”

　　林恬杏诧异地看着韦予渺。

　　韦予渺被她看得一怔，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神落到前面走得飞快的王以忱，“他不会还在生气吧？”

　　“我估计是。”林恬杏说，“要不是你引火，他俩得打起来今天。”

　　韦予渺叹了口气，“那就让他气着吧。”

　　以往王以忱跑操都会在集合的路上跟她俩打跳，今天受了气终于记起来他还有男生兄弟，现在正勾肩搭背地走着，看都不看她俩一眼。

　　“但你帮黎沅说话……”林恬杏顿了顿，“属实是我没想的。”

　　“也不是帮吧。”韦予渺轻皱眉。

　　跑完了操，韦予渺没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被林恬杏扯住衣角纳闷地问：“你干啥去啊？”

　　“去买冰水。”韦予渺说。

　　“买冰水干什么？”

　　韦予渺点了点自己的脸。

　　林恬杏怔愣的瞬间韦予渺的校服衣角已经在她手里滑走了，她站在教学楼直通小卖部的白杨大道原地等韦予渺，看到韦予渺匆匆跑来时，扫了一眼她手中的水欲言又止。

　　“喂渺渺。”林恬杏终于憋到上楼才小声伏在韦予渺的耳旁问，“你…真对黎沅没意思吧？”

　　“真没有。”韦予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一向都是很善良的。”

　　这句话韦予渺倒没自夸，林恬杏也知道韦予渺的性格，但是对比于班上其他人的所作所为，韦予渺就显得太过于主动了，又是送口罩又是买冰水的。

　　韦予渺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他都转到我们班来了，还是我后桌，总得关怀一下新同学吧，嗯？”

　　“也对。”林恬杏被说服了，点点头小声应道。

　　回到教室后，韦予渺看到黎沅桌面摊着一套试卷在写题，没有睡觉，估计脸上有伤也不好睡觉。

　　她把冰水搁在他桌子上，手心里沁满了矿泉水瓶上的水珠，冰得她手都有点僵硬了。

　　“要不要敷一下？”韦予渺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其实心里是有点紧张的，因为她已经自作主张两回了。

　　甚至她都已经做好把这瓶冰水喝完的准备。

　　“谢谢。”黎沅接过冰水，之前疏离的眉眼荡然无存，像是冰川融化的水逐渐软化。

　　韦予渺眼眸一亮，“不用谢。”

　　她好像和黎沅最多的交流就是谢谢了。

　　旁边传来一声冷嗤。

　　韦予渺把视线转到了王以忱的脸上，黑皮少年满脸不爽。

　　她无可奈何，自己先退一步，“你出来下。”

　　王以忱爽是不爽，但还是起身跟着韦予渺走了出去。

　　“你真挺傲娇啊。”韦予渺笑着看他。

　　“哼。”王以忱比韦予渺高很多，垂下的眼睛俯视韦予渺，单手插兜眉毛高挑，一股子吊儿郎当。

　　“别生气了。”韦予渺说，“下午放学请你喝奶茶还不行吗？”

　　“先别用奶茶填我的气。”王以忱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你先给我解释为什么要帮他说话，我是你朋友还是他是你朋友啊？就算是我的错但朋友不是应该无条件为朋友说话吗？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之，我非常生气！”

　　“谁说朋友应该无条件的？那你以后杀人我也站在你这边吗？”韦予渺还是抿着笑看他，“人家才来的嘛，你第一天就跟人摩擦，打架是会处分的，我是在为你考虑，而且刚刚他脸受伤了，你也体贴人家一点儿，毕竟是同桌呢，一个月之后的月考老赵就又要换座位了，嗯？”

　　“你少PUA我！”王以忱恶狠狠道，但样子一点儿也不凶狠。

　　“我没有PUA你。”韦予渺叹了口气。

　　“你俩怎么还在外面啊？预备铃都响了知不知道？”这节老赵的课，一手端着泡着茶的水杯，一手夹着课本，慢悠悠地朝三班教室走来。

　　“这就进。”韦予渺应了声，“别生气了昂。”

　　“大男生哪有这么小气……”王以忱嘟囔着转身回教室，“对了，奶茶我要喝茶百道的。”

　　韦予渺失笑：“行，傲娇鬼！”

　　王以忱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转晴，回到座位视线扫过黎沅都不那么别扭了，这个年纪的男生火气旺点儿正常，王以忱也没想生好久的气。

　　他看到黎沅拿着韦予渺买给他的冰水敷脸，水瓶上的水珠沁满他的手，顺着小臂一直往下流。

　　王以忱伸手在自己桌楼里掏出一枚早上没剥壳的水煮蛋，蛋已经完全冰冷了，握在手心里冰冰凉凉的，应该可以作为冰敷。

　　“哎。”老赵已经走进教室打开电子白板了，王以忱不得已小声喊了句黎沅。

　　黎沅侧头看了他一眼，单边眉毛一挑，此时的王以忱不知道他趴在桌沿的动作有多猥|琐。

　　然后他修长的手指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枚白色的蛋。

　　上课中又不能搞出太大的动静，王以忱神神秘秘的，所以画面格外诙谐，黎沅眼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嘴唇都被惊讶地微张。

　　“干什么？”黎沅瞅了瞅那枚蛋，又瞅了瞅王以忱。

　　“敷脸。”王以忱用气音说，还指了指自己的脸，“冷的。”

　　黎沅一愣。

　　上两节课还在和他呛得男生现在正手捧着冷蛋叫他敷脸。

　　见黎沅还没接，他直接长臂一伸就把那枚蛋放在了黎沅的桌面上，末了还补上一句：“干净的。”

　　“谢谢。”黎沅感觉今天说“谢谢”都要说吐了。

　　“不用谢。”王以忱呲牙笑了笑，抖着自己的腿。

　　桌子带出的动静让林恬杏转过头小声呵斥了他一句：“再抖待会儿把你腿给卸了！”

　　王以忱干咳一声，手握着拳头抵在唇边，“知道了知道了！”

　　分班第一天，由原先的九门课程变成六门，班上的学生几乎都还没适应这种学习方式，当看到排的课程表满满当当的物化生理科时，头都大了。

　　并且今天还体验了理科连课的第一天，物理化学连上两节课什么的，这两年里都是基操。

　　终于熬到了放学时间，韦予渺感觉自己灵魂已经升了天。

　　“嘿。”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课桌。

　　韦予渺收拾书包的手一顿，抬头一看，直直闯进黎沅的视线里。

　　距离太近，她都能看到那双黑眸里倒映出的小小的她。

　　少年的脸已经消了很多了，但还是残留着微红的印子，可见他爸扇得有多重。

　　“我叫韦予渺。”她弯眼一笑。

　　黎沅抱歉地轻勾起嘴角，“你把校服给我吧，我把那抹笔印给你洗了。”

　　韦予渺这才想起他在自己的校服上化的那一长条黑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