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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暗涌
双膝被雪水浸湿,每走一步都湿冷无比,别冬双手扶着我一点一点走回了梅诺殿
“娘娘,我们收拾些东西就要去西苑了……”
“多带些炭火吧,把太子妃赐的炭火都带上”
我望着别东磕破的额头和冻红的鼻尖,抬起手轻抚她的脸,眼泪似乎也止不住的往下落:“委屈你了”
别冬倔犟的摇了摇头:“奴婢跟着小姐,不委屈”
到了西苑,这里似乎更加破败,别冬先前一步进去,我也跟着进去,迎面而来一股破败的霉味,别冬摸了摸床铺愤愤的说道
“这些被褥都是发霉的,小姐住在这怎么行,奴婢这就去跟殿下说”
我伸手把她拉住
“殿下已经发出的成令便不会更改,倒是你,万一殿下有些不顺心的事,你当下便往枪口上撞了,到时候挨了几个板子,我也救不了你”
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梁:“被子发霉不要紧,你拿着我的镯子,去让下人们换一床新的就好”
别冬嘟了嘟嘴不满道:“小姐的手镯是夫人给嫁妆,就这么拿去换了被褥”
我无奈笑道:“当下住着要紧,这些发霉的被褥收起来罢”
我望向西苑的布局,这里比梅诺殿破败不少,没几个像样的家具,太子如今下令禁足我,便不知什么时候能放我出来。或许他过几日就忘了我这个人
待别冬烧上新的炭火,我便帮她上了药:“你呀,下次不许这样了”
别冬瘪了瘪嘴:“奴婢只是……只是担心小姐的身体,夫人走时交代了奴婢,要照顾好小姐,奴婢看着小姐被冤枉,奴婢实在……”
听着别冬的话,我心下一酸,眼泪差点就从眼眶中掉出:“只要我们二人在一起就好”
处理完一切我开始回想今日的一切,炭火,走水,硫磺,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有关,但又无关,对了!硫磺,我宫中从未用过硫磺,倒是冯侧妃殿内有大量的硫磺,太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那么他明知不是我,为何要将我禁足
“小姐在想什么”
别冬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我对她笑了笑:没什么”
她似乎格外高兴:“殿下分了许多炭火给小姐,日后不用愁了,殿下还命人给小姐多添了些衣物”
我心中了然
“早些歇息吧”
半夜,我被雷声惊醒,总觉着今日的香与往日的不同,我唤来别冬道:“今日点的什么香?”
别冬看着香炉思考了一瞬道:“这是药苑送来的安神香”
“去,把皇宫中的太医请来,就说姜侧妃身子不适,性命攸关”
别冬似乎被我的话语惊了一瞬,连忙起身:“奴婢这就去”
半个时辰后进来了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太医
“微臣问侧妃娘娘安”
“有劳太医帮我看看这香炉里的香,是什么香”
太医拈了些许香灰放在鼻下闻了闻回道:“回侧妃娘娘,比香却是安神香,不过……”
“不过什么?”我的心像被团团捏住
“不过这里面被多添了一副麝香”
手中的茶杯失手打碎,我面色苍白,腿脚无力伸手堵住旁边的床榻借力坐下
“有人要害我”
“小姐,小姐……奴婢这就去禀报殿下”
别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夜里,殿内只余我对着那炉香灰发抖。老太医垂首立在阶下,胡须上的雪沫子融成水珠,一滴一滴砸在青砖上,像更漏催命。
“娘娘,”他声音发颤,“这麝香分量不轻……若连闻三五日,怕是……”
“怕是终身难孕?”我替他说完,喉头涌上腥甜。
老太医扑通跪地,不敢答话。
殿外风声凄厉,刮得窗纸噗噗作响。我盯着香炉里那点猩红,忽然想起入东宫前母亲的叮嘱:“阿缘,宫里的人,杀人不用刀。”
原是我太蠢。冯氏怎会只满足于禁足?她是要将我连根刨了,连一丝指望都不留。
“你起来,”我压下翻涌的气绪,“这香,除了麝香,可还有别的?”
太医哆哆嗦嗦上前,又捻起一点香灰细嗅,忽然“咦”了一声:“似乎……还有极淡的硫磺味。”
硫磺!
我脊背窜起寒意。漪兰殿大火那日袖口的黄沫、刺鼻的气味——原来埋在这里等我!
“好一招连环计。”我几乎要笑出声,“先纵火栽赃,再趁我禁足送这毒香。若我蠢些,真日日点这香,将来即便洗刷纵火的冤屈,也早成了不能下蛋的母鸡。若我察觉……”我猛地攥紧袖口,“这硫磺味,便是第二桩铁证!”
届时谁会信我?只会说姜侧妃贼心不死,禁足期间还私藏硫磺,不是想再度纵火,便是要炼制什么毒物!
“娘娘!”别冬跌跌撞撞冲进来,脸颊红肿,发髻散乱,“殿下不见……冯侧妃的人守着书房,说、说罪妇姜氏不得惊扰……”
她哽咽着举起手,掌心一道戒尺抽出的血痕:“他们打我……说我再闹,就发配辛者库……”
我一把拉过她的手,那伤口混着雪水泥污,皮肉外翻。眼泪猛地冲进眼眶,又被我死死逼回去。
“疼不疼?”我扯下腰间素帕,蘸了冷茶给她擦拭。
别冬倔强地摇头,眼泪却砸在我手背上:“小姐,他们欺人太甚!我们去求太子妃……”
“傻丫头。”我苦笑,“太子妃病着,岂会为我开罪冯家?如今我们是被钉死的蚂蚱,谁沾谁手脏。”
目光落回香炉,一个念头骤然闪过。
“太医,”我转身,声音冷静得自己都害怕,“这香,若是只点一夜,可会伤身?”
“回娘娘,一夜……效力尚浅,仔细调理应无大碍。”
“好。”我深吸一口气,“今夜之事,你若透出半个字——”我拔下头上银簪,猛地插进桌案!“你的孙子,明年该开蒙了吧?”
老太医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微臣不敢!微臣今夜从未踏足西苑!”
“别冬,送太医从后角门出去。”
殿门合上,我立刻掀翻香炉,香灰泼了一地。又打开妆奁,取出所有香囊、香饼,连同被褥一起堆在墙角。
“小姐?”
“他们既送了礼,岂能不收?”我冷笑,“只是这礼,得换个法子收。”
我舀起一捧雪水浇在灰烬上,和成粘稠的泥浆,一点点抹在窗棂缝隙、门轴暗处。
“硫磺驱蛇虫,味儿又冲,正好拿来堵漏风的缝。”我朝别冬眨眨眼,“明日若有人来查,便说咱们感激药苑送香,又怕炭贵,只好用这土法子省些柴火。”
别冬怔怔看我,忽然噗嗤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哭起来:“小姐……您竟还笑得出来。”
“哭有什么用?”我抹开她颊边乱发,“眼泪是这宫里最不值钱的东西。”
后半夜,我们蜷在唯一一床干净褥子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取暖。别冬很快睡去,我却睁眼到天明。
雪光透过破窗,照见满地狼藉。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刺鼻和霉味的腐朽,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在我肺腑间生根发芽。
那是恨。
从前我只觉悲凉,觉着楚穗负心,冯氏狠毒。可此刻我才明白,这东宫从来不是情场,是屠场。他们不仅要你死,要你废,还要你死得肮脏,废得无声无息。
既如此——
我轻轻抚过小腹。那里面或许尚无生命,却已被判了死刑。
窗外传来脚步声,铠甲碰撞,沉重而整齐。是东宫卫率。
“姜侧妃”侍卫长的声音冰冷
“奉殿下令,搜查西苑,查找违禁之物!”
门被猛地推开,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别冬惊醒了,瑟缩着挡在我身前。
我坐着没动,甚至拢了拢鬓发,抬眼看向那侍卫长:“搜可以。若搜不出……”
我微微一笑。
“就请诸位,把这屋子的窟窿都给我堵上。”
侍卫的铁靴踏过门槛,溅起混着香灰的雪水。十余名披甲卫兵鱼贯而入,瞬间将本就狭小的西苑正殿挤得逼仄窒息。为首的李侍卫长目光如鹰隼,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我脸上,抱拳行礼的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姜侧妃,得罪了。奉殿下严令,搜查违禁之物,请您移步。"
别冬浑身绷紧,像只护崽的母兽挡在我身前。我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自己心底也是一片冰凉,却强自镇定道:"李侍卫长请便。"
搜查开始了。箱笼被粗暴地打开,妆奁倾倒,唯一那床干净被褥也被利刃划破,棉絮纷飞。别冬气得浑身发抖,我却只是怔怔地看着窗棂上那抹硫磺泥——那是他曾经教我认的药草,说能驱寒保暖。如今却成了定罪的证据。
当侍卫从香灰中捻出那几粒刺目的黄色碎末时,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侧妃还有何话可说?"李侍卫长的声音带着得计的冷。
我张了张口,喉咙干涩。解释什么?说这是有人陷害?谁会信一个失宠的侧妃?
就在绝望几乎要将我吞噬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通传:"太子殿下到——!"
玄色大氅卷着风雪闯入视线,楚穗的脸色比雪还冷。他的目光扫过满屋狼藉,最终落在我苍白的脸上,眉心剧烈一跳。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李侍卫长急忙禀报,字字句句都在指控我的"罪证"。我闭上眼,等待最后的审判。
却听见他冷嗤一声:"废物!"
紧接着是巴掌掴在脸上的脆响。我惊得睁开眼,看见李侍卫长捂着脸跪在地上发抖。
"一炉废香灰也值得兴师动众?"楚穗的声音淬着冰,"滚出去!"
侍卫们连滚带爬地退下。殿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炭盆里最后一点火星噼啪作响。
他一步步走近,玄色靴子停在我面前。我仰起头,看见他紧抿的唇线,看见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殿下......"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发颤。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那双手冻得通红,指甲缝里还嵌着硫磺泥。他忽然伸手,我吓得闭眼,预期中的斥责却没有落下。
他只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沾了桌上冷茶,握住我的手腕,一点点擦拭我指尖的污垢。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帕子也是冰凉的,却让我鼻尖莫名一酸。
"西苑不能住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搬回梅诺殿。"
我怔怔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却已经转身,对门外吩咐:"来人,送良娣回去。把这些......"他扫了一眼满地狼藉,"都换上新的。"
回到梅诺殿时,地龙烧得正暖,崭新的被褥散发着皂角的清香。别冬欢喜得几乎落泪,我却站在殿中,有些不知所措。
他......这是在护着我吗?
"侧妃好生歇着。"送我们回来的小太监赔着笑脸,"殿下吩咐了,您的饮食用药都会另安排人经手。"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漾开细微的涟漪。他到底还是......在意我的死活的吧?
夜里,我辗转难眠。白日里他为我擦拭手指的画面总在眼前晃动。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柔,在冰冷的绝望里被无限放大,让我忍不住想要抓住。
"别冬,"我轻声唤守夜的侍女,"你说殿下他......"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问什么呢?问他是不是还惦记着我?问他为何既护着我,又不肯还我清白?
第二日清晨,我正在梳妆,忽听外间传来请安声。楚穗竟来了。
他站在门边,并不进来,只远远看了一眼:"可还缺什么?"
"回殿下,什么都不缺。"我慌忙起身行礼。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妆台,忽然道,"那支梅花簪呢?"
我愣住。他指的是初入东宫时他送的那支玉簪,早在多次迁居中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收......收起来了。"我含糊道。
他没再追问,只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冻疮膏。"
说完转身就走,仿佛多留一刻都不自在。
我握着那瓶还带着他体温的膏药,心底五味杂陈。这点若有似无的关怀,比完全的冷落更让人心乱。
又过了几日,我的禁足令虽未正式解除,但梅诺殿的守卫明显松懈了许多。偶尔能听见宫人议论,说太子发落了几个炭库的太监,连冯侧妃都被申饬了几句。
别冬欢天喜地:"殿下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我却笑不出来。他做的这些,与其说是维护,不如说是一种......平衡。敲打冯家,安抚姜家,一切都在他的权术之内。
直到那夜,我又梦见漪兰殿的大火,惊坐而起,冷汗涔涔。
守夜的别冬不在。我赤脚走出寝殿,却见院中梅树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穗披着大氅,正仰头看着枯枝。月光洒在他肩头,平添几分孤寂。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我下意识想上前,却听见他低哑的自语:"......终究护不住么......"
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他很快止住咳嗽,又站了片刻,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发现廊下的我。
夜风很冷,我却觉得心头更冷。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护不住什么?是我?还是别的?
之后几天,我暗中观察,发现他眼下总是带着青黑,偶尔看我的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惊。那里面有愧疚,有关切,还有一种......决绝的痛楚。
我开始怀疑,那点温柔的错觉下,是否藏着更深的漩涡。
直到那日下午,我在他送来的新书里发现一张夹着的纸笺——是他的笔迹,写着"梅耐寒"三字,墨迹却被水渍晕开一片。
像眼泪滴落过的痕迹。
我的心突然揪紧。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他的维护,他的关怀,是不是因为......他早知道会发生什么?甚至,默许了什么?
"娘娘?"别冬端着药进来,"该用药了。"
我看着那碗浓黑的药汁,突然一阵恐惧。
"先放着吧。"我说,"我......想看看梅花。"
窗外,枝头最后一点残红,正悄无声息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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