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上司后我掉马了

　　雾气朦胧，船晃悠着驶离岸边。
　　等到船的身影淡出了视野，岸边的树丛动了动，一个水青色的身影落地，又往江面看了一眼，才背着手缓慢往回走，“哼，这丫头，还是那么喜欢跟月亮讲话。”小姑娘有事都闷在心里不愿意说。他这个当师父的，还不如个月亮呢。
　　不过，要是月亮有用的话，那就都告诉月亮吧。
　　他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天渐亮，那月只剩很淡的一个轮廓了。
　　“月亮啊月亮，”
　　“也该到我徒儿万事如意了吧，”
　　“你可千万要护着点儿她啊。”

　　衣袂飘飘的男子端站着望了会儿天，而后低下头笑骂自己一声，“那丫头真会带偏人。”把自己也拐跑偏了。他转头看向另一侧较远的凉亭，臧文亦兄妹和刘澜卿几人从亭中走出。哼，一个个的满口答应吴黎不会来送行，还不是摸清了自家徒儿的出行规律，觉都没睡就来这儿躲着，为了不被她发觉，还练了好一会儿匿形敛气，简单来说就是降低存在感。
　　至于刘挽卿，他要上朝，赶不回去，刘澜卿又不愿意帮他演，只能站在宫楼上眺望一下远到什么都看不清的江面。等他下楼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
　　城外几人也发觉了自己遗漏的问题。

　　“小黎晕船！”

　　水面未结冰，为了加快速度就要走水路。刘挽卿说要找人送她，吴黎难得接受了，并且答应得很爽快，以至于所有人都忙着给她添东西，没想起来这件事。
　　然而船已经开远了。

　　尽管雪昨夜就停了，日头也出来了，但温度似乎没怎么上涨，还是冷得刺骨。吴黎坐在舱内的茶炉旁，将下半张脸闷在毛领里，戴上了兜帽，捧着一杯热茶恹恹地靠在角落。
　　船晃悠悠地行着，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也跟着晃荡。早上特意没吃什么东西，这样就不怎么会呕出来。她翻了翻包，没带梅子，昨夜回得晚，师兄师姐又给她添置了不少东西，她也没想起来走的时候要去买点儿。
　　睡觉吧，她想，睡着就好了。反正以前一上船都直接倒头就睡，眩晕感就没那么强烈。臧海寅还笑她平常上蹿下跳不爱睡觉，只有坐船的时候最乖最贪睡，她还没法反驳。

　　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有一树杏花开得正好，探出墙头冲她招手，风一吹过就洒下一片花雨，落在随风而动的秋千上。
　　有一家人正高高兴兴地走出门，背对着吴黎走在前面。男子高大健壮，肩上坐着个几岁的小女孩，他双手牵住她的，似是在教她舞着什么。身旁的红衣女子举着一只红色的拨浪鼓在小女孩面前摇着，步伐轻快。
　　吴黎看不见他们的脸，也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只有隐约的旋律，像是在唱歌。但她觉得，那一家人一定是笑着的。
　　她想追上去看看，却无法加快速度，只能看着那几人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眼前。此时又一阵风吹来，白色花瓣随着风落到她身上。明明是花开的春季，她却觉得异常冰冷。

　　她猛地睁开眼。
　　又开始下雪了。她睡前并未关窗，船内燃着火炉，关窗会闷，不通气。此时风夹着雪吹入船舱，把火炉吹灭了。所以她是被冷醒的。
　　她无奈地摇摇头笑了，起身掩上窗。船外白茫茫一片，却和梦里的白不同。
　　她许久未做过梦了，却什么重要的都没见着。发觉自己手脚冰凉，膝盖也隐约开始刺痛，她束紧了脖颈处的毛领，一点缝隙都没敢留，摸索着重新点亮了火炉，坐在旁边烤火。
　　从尧京到浔州快马加鞭也至少一个半月，按这种天气看他们还是要放弃水路，算上天气延误的路程，到了浔州大概就要三月了，春季暖和，至少没那么难过。
　　舱门被敲响。她揉揉发酸的膝盖，起身应门。一个灰衣男人见她，拱手，递上热得正好的食盒。
　　雪势渐大，看样子不到天黑河面就会结冰，届时无法行船。现下船夫正寻着路赶在天黑前靠岸，今夜大概是要找个附近的镇子过夜了。
　　越往北走，情况只会更差。这样的天气，不知苦了多少人。

　　她迅速解决了午饭，又紧了紧披风，提着空食盒出舱。甲板上有几人正严肃地讨论着什么，她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不远处有艘船搁浅在冰层上。现在已离了尧京，船附近的一大片水域都有裂冰层，而某个方向更远处，水面是连绵的冰。船顶有几人在控帆，尽力在顺风顺流中减缓行船速度，避免发生同样状况。
　　她放下食盒上前听了听，原来是今日天晴时水面流动比较快，又是顺流，因此船也比平时走得更快，往北走时遇见浅冰层也能破开。但没想到天气变坏了，这个水域冰层厚重，用冰镐也难以支撑一路。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只能找路靠岸停船。
　　“最近的一个镇子是什么方向？”吴黎看向手里拿着地图的灰衣男子。
　　“那里，”他指了一个方向，“源北镇。”不绕路走的话，就只能破冰了。
　　吴黎盯着那个方向看着。这个处境其实有点不妙，两头不到岸，水流也比较急，除了破冰还要控制船速，以免撞上冰层，搁浅事小，凿船事大。
　　她想了想，问掌船的梁巩：“有鱼箭吗？”

　　各地对官船的武器有严格限制，官船与渔船也有明确的区分标准，因此官船上很少能出现渔船所用的工具。梁巩带她去船尾的工具箱前。她翻找着，没找到鱼箭，但起码翻到了一把带倒钩的刺枪。
　　她走到船边，抬枪猛地刺向一块厚冰。枪身入冰，被拉起时四根弯钩带出了其余的冰，使得冰层在被刺出洞的同时向四周裂开。但这个方法太消耗人力，依旧无法应对余下那段冰封的路。
　　她专注地调整着刺冰的角度，寻找着最合适的方法。最后，她又翻到一根较重的黑色木头，提着刺枪转身走进舱中坐下，拆下刺枪原本那根由于存放过久变脆了的枪杆，开始削那根黑木，削到合适的粗细，就将枪头另一端紧紧安进黑木，还绑了几道加固，拿到手上检查，又开始磨尖枪头。
　　梁巩觉得她应该需要一把弓，便去自己舱中拿了角弓，想了想也顺便拿上了木弓，带到吴黎面前，“吴姑娘，这是船上最好用的弓了。您看，需要哪一把？我去抹蜡。”
　　她放下手里的特制箭，起身过去掂了掂重量，指向角弓：“这个吧，多谢。”说罢又坐下，用小刀将枪头的倒钩调整弯度。
　　角弓很重，且弦紧，对用弓者力量要求很高。普通人单手拎都可能拎不动，更不用说拉弓了。梁巩看着吴黎单薄的身影，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她平静的神情，又觉得自己的建议有些多余。人小姑娘虽然没怎么说话，外表看着瘦小，可人家是尧京卫第一呢。最终梁巩还是什么都没说，提着弓走了。

　　梁巩返回时，她正在往箭尾系绳。梁巩注意到，她打结的方式有些不一般，绕到最后一圈时，左手食指贴在了箭末，而后右手带绳连箭同手指绕一圈，而后左手食指一勾一翻便打了个结。打结的方式也不一般，两手张开指尖勾着绳，梁巩还没看清她是怎么绕的，她便打好结了，用力扯了扯，确定扯不掉便站起身。
　　梁巩将角弓递到她手里，“吴姑娘，有什么需要咱配合的，你尽管开口。”
　　她单手提着角弓，走出舱，“把冰射穿，应该更好凿一些。”
　　梁巩领会，“好，我去找人来。”

　　吴黎将弓挎到肩上，系着长绳的箭连同着一把绳圈挂在小臂，寻了合适的距离小跑往前便一个跳跃，双手攀上舱顶，接着右脚使力在墙上一蹬，她便轻松跨了上去。她走到帆下，同另外几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将长绳另一端系在桅杆上。
　　绳子系好又确认过松紧后，她寻了个位置，单脚踏上栏杆，将用刺枪头制成的箭搭在弓上，瞄准船前的冰层，调整角度将弓拉满——发射！
　　箭不是直接穿过冰层留下一个洞，而是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斜射入冰。众人发现，箭在冰中划穿，冰层也随之出现一道长长的裂口，而裂口四周也产生了扩散的裂痕。梁巩迅速指挥着凿冰的人往裂痕处破冰。
　　等箭停，吴黎便将用身边的绳子在小臂上缠了几道，对旁边的人说：“帮帮忙。”几人便也各缠几道。
　　“提！”吴黎找好角度拉着绳子往上一提，身后几人帮着拉，带着倒钩的箭被从冰层中撤回时带起了一块如药箱大小的冰，接着吴黎将带着冰块的箭递到一个全身肌肉的男子面前：“阿稼，交给你了，丢到前面。”
　　阿稼接过冰块，如投石般双手举起冰块，用力掷到未被凿除的冰层上，冰面应声而裂。接着吴黎收回箭，继续重复刚才的流程，顺便解救了那艘搁浅的船。他们负责开路，对方跟着他们就好。

　　天还未黑，他们竟硬生生在冰面开出了一条水路。源北镇进入了视野，约摸是为了捕鱼，这片新的水域已经被凿过冰了，所以他们很快就能上岸。

　　船上的人不约而同看向那个正解着绳结的姑娘。
　　角弓极重，要拉弓射箭就相当于在手上绑了几袋米。一个成年男子都需要练上好一段时日才能勉强拉得动，她却神色如常地拉满了，还射得稳准狠。风雪无情地拍在他们身上，她却面色不改，视寒风如无物，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不愧是尧京卫第一。”众人发表了一致的赞赏。
　　她也不会仅仅是尧京卫第一。

　　吴黎回到舱房内，再次恹恹地躺在角落。炉火未熄，她猛地咳嗽了几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小口小口地润着喉咙。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风太大，毛领无法完全掩住脖子，受凉就又开始咳嗽了。
　　有人敲门，她没锁，却难得不想起，便开口：“进。”
　　梁巩端着一个食盒进来，“吴姑娘，厨房做了些润肺汤，公子说您容易咳嗽，我们便让厨房备了些食材。”公子自然是刘挽卿。
　　“多谢。麻烦你们了。”吴黎点点头。
　　“不麻烦不麻烦，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们说。”梁巩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默默地退出了房门。哎，终归只是个孩子，就算是第一也会生病。自己都是当爹的，看到还是很心疼，决定等会儿让厨房再做些吃食给她补补。

　　吴黎喝了汤又沉沉睡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快靠岸了。
　　源北镇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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