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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客栈(2)
小丫头十二三岁,逃跑的时候被和莉一把摁在了地上,脸擦破了皮,右眼角下有一块黑色胎记,一直延伸到耳根下。
她被重重押跪在地上,满脸的惶恐,全身瑟缩,不住地颤抖。
喻知美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就有,也不会用在一个险些害死她贴身侍女的人上,她二话不说,当即下令搜身,果然在小丫头的衣袖里翻出来了一点儿红蟾毒的粉末。
铁证如山,小丫头莫可抵赖,承认了毒就是她下的,和央怒不可遏:“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下毒害我?”
说着冲上去扬手就要一巴掌,却被小蒙在半空拦下了:“你等一哈,你手太重了,这一哈下去她不死也要遭你打聋了,还问个锤子啊。”
金若云声色不动,魏安麟心里有个猜测,觉得小丫头应该不是冲着和央去的,大约是杀错了人。
和央人在气头上,甩开了小蒙的手,揪住小丫头的衣领,向上一提,小丫头整个人腾空而起。
和央要将小丫头狠狠往地上掼去,金若云是知道喻知美这几个侍女的本事的,魏安麟也看出来了,这一掼非出人命不可,几乎同时道:“等等,还是先问明白吧。”
和央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她在等喻知美发话。
“好了,和央退下。”半晌,喻知美挥了挥手,和央不能再发作了,她奉命唯谨,松开了小丫头,退到了廊下。
小蒙手抄在袖中,笑嘻嘻走过来:“你这身功夫咋个练的哟,好凶哦。”
“怎么,你皮又痒了?”和央举起了拳头。
小蒙想起了先前那一耳光,脸上仿佛又火辣辣的疼,立刻噤声。
打可以不打,审还是要审,喻知美见过堂官审案,对平头百姓不多用刑,主要讲一个吓诈并用,目下,这小姑娘已经面如白纸,既不用吓,更不用诈,竹筒倒豆子般认了罪,倒省了一番功夫。
实际上,她本来也不想隐瞒,因有冤情在身,原是今晚报了仇就要自尽的,没想到会横生枝节,闹出了这一场风波。
事情正如魏安麟所想,小姑娘要杀的不是和央,甚至根本不是今晚到这里的三拨客人里的任何一个,她要杀的是住在丁号房里的人。
小姑娘叫豆蔻,临州人,父亲是个药贩子,因卖的药吃死了一个孕妇,一尸两命,被死者一家活活打死了,母亲则被那家人抓了去,说要赔他们一个“儿子”,自此,豆蔻再也没有了依靠,在临州活不下去,只能收拾了一些父亲的遗物,一路乞讨流浪到了燕子客栈。
来的时候是夏末秋初,客栈生意兴旺,因缺人手,老板娘就留下了她。
红蟾毒就是豆蔻离家之前从父亲的遗物里拿的,她从小就害怕老鼠,知道这是杀鼠的药,一直贴身带着,以备不时之用。
魏安麟想起同在临州,康定侯府的猫儿天天都有鱼吃,再看看这小丫头,多少有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感想在心头一闪而过,不免自省从前太过挥霍。
至于丁号房的客人,谈到这里,豆蔻竟双手掩面,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这显然有天大的委屈,金若云示意喻知美可以先等一等,喻知美便没有逼问,而是召来一个小二:“你来说。”
小二倒是不藏不掖,甚至很有点不吐不快的意味。
原来,丁号房的客人在这里住了有半个月了,平日在客栈里一应支用走的都是老板娘的私账,平时几乎不出门,有人不止一次看到老板娘出入他的房间,且每次一进他房间,总要三四个时辰才出来,小二们私下都议论那是老板娘养的小白脸,两人关起门来,不知道做些什么呢。
小二说完,豆蔻的情绪也稍稍平定了,她告诉众人,每天负责为丁号房端水送饭,本来相安无事,谁知道大约三四天前,豆蔻去的时候,不知怎的,那客人动了歪念头,色心大起,便将豆蔻凌辱了。
十二三岁的姑娘,这是何等屈辱的事,豆蔻绝望之下,当晚便想在房中投缳自尽,但转念又不甘心,自己即便是下阿鼻地狱,也要拉上仇人一起。
这么一想,豆蔻就想起来自己还有半包耗子药,正好丁号房的客人喜欢吃甜食,每晚都问厨下要一盘山楂桂花糯米糕,便决定偷偷将红蟾毒粉末撒一些在糯米糕上。
红蟾毒是白色粉末,与糯米糕上撒的白糖很像,肉眼认不出来,而因其味酸,又易与山楂的味道混淆,豆蔻自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这一夜另外一位客人也问厨下要了一盘山楂桂花糯米糕,和央的这盘先一步端出来,豆蔻误以为是丁号房的客人,这才阴差阳错,投错了毒。
好在和央吃得不多,又逢金若云到来,这才得以幸免,喻知美亦十分感激,向他投去一瞥,金若云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又很快各怀心事地错开了视线。
喻知美和金若云想到的都是他们的过去,只有魏安麟的心思还在案子上:“你受了委屈,怎么不告诉老板娘呢?”
这是在问豆蔻,豆蔻哭道:“那客人和老板娘关系好,我说了又有什么用。”
“那你咋个不报官呢?□□妇女是重罪哟,要凌迟嘛”这
小蒙问的,这话本来没有问题,但有点多余,更有点伤人,天底下哪个女孩儿会将这样的事张扬到公堂上去?谁都没有理他,和花和叶等女子瞥了他一眼,和央更是狠狠踩了他一脚,疼得他抱着脚在地上乱跳,委屈地看着魏安麟。
魏安麟深知其故,也没有理小蒙,喻知美的气消了一大半,另一半是为豆蔻的遭遇而生的——同为女子,这样的事她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立刻要小二们去把丁号房的客人叫到这里来,她要当面问一问。
但那是老板娘的客人,老板娘不在,便有天大的事情,小二们不敢贸然去打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过去了,全都还在原地杵着。
“一群废物,滚开!”和央一声暴喝,她既没吃饱,也没吃好,就数她今晚脾气最差,小二们是见过她的本事的,立刻让到了一边。
片刻功夫,和央去而复返,却没带来任何人,只带回了一个消息——丁号房里有一男一女,但已气绝了。
这下是真的出人命大案了!众人来到丁号房门前,小二们不敢进去,远远儿的在门口引颈观望,魏安麟率先进去,金若云随后,喻知美在他后面,因有死尸,金若云尽量用身体挡住了喻知美的视线。
喻知美不怕,但心里高兴,细微之处见真章,说到底,金若云还是很在乎她的。
房间里非常凌乱,凳倒桌翻,地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后窗开着,窗台上有几道错乱重叠的血脚印,窗棱上还有一道血手印,魏安麟向外一望,发现从窗台翻出去几步路就是后院的角门。
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女尸仰面朝上躺在桌边的地上,男尸伏在她身上,背部朝上。
尸体周围的鞋印很乱,魏安麟大略数了一下,对金若云和喻知美说:“这个房间里应该待过三到四个人。”
“看这房中的情形,似乎发生过打斗。”金若云叫过来一个胆子大点的小二:“你们来看看,这两个人你们认识吗?”
魏安麟将男尸翻过来,这是个干瘦干瘦的男人,像竹竿儿一样,脸上还有点白麻子,小二大着胆子走进去看了一眼,立刻就认出来了:“回,回公子的话,这女死者,便,便是我们燕子客栈的老板娘。”
这在魏安麟三人的意料之中,喻知美又问:“那男的呢?”
小二这样回答:“回小姐的话,应该就是那位丁号房的客人吧,但小的没见过他的脸,不敢肯定。”
这就需要豆蔻来辨认了,喻知美示意和花带豆蔻进来,豆蔻一看到男尸,脸色当即变了,是一幅又怕又恨又有大仇得报之后释然一切的样子。
喻知美三人见状,了然于胸,知道不用多问了,由和花带了豆蔻下去。
“从两名死者身上的斑痕和尸僵的情况判断,死亡时间大约在四个时辰前。”魏安麟从尸体身边站起来。
喻知美好奇了:“你会验尸?”
“懂得一点皮毛。”这是实话,魏安麟的身份很难有机会见到尸体,只有每次跟着族叔才有机会碰上人命案子,学上两手。
喻知美笑道:“噢,我最喜欢看魏千里的《罪情录》了,你看过吗?”
魏安麟笑笑不答,因为魏千里就是他的族叔。
金若云问小二:“你们白天没有听到这里有什么动静吗?”
小二回答,老板娘严令,除了豆蔻每日往这里送三次饭和一次夜宵之外,不准任何人靠近丁号房。
这又要着落到豆蔻身上了,喻知美召过豆蔻来问:“你今天没给丁号客房送饭吗?”
豆蔻道:“昨天晚上,老板娘告诉我,今天白天不要到丁号客房去,只需晚些时候准时把糕点送过去就可以了。”
“噢,先前有过这个状况吗?”
“没有。”豆蔻说,“不过......”她还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过什么?别吞吞吐吐的,说。”
豆蔻告诉喻知美,她今天无意中看到后院进了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两个姑娘,进了老板娘单独住的小院。
金若云心里一紧,这和黎夫人说的情况刚好可以吻合,妹妹难道就在燕子客栈?这里发生了命案,那凤儿呢?佩玉呢?不对,那马车上也可能不是她们,那她们两个又去哪里了呢?
金若云越想越乱,神色不自觉就有了变化,喻知美察觉到他不对劲,问:“阿云,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金若云没想好要不要将凤儿失踪的事告诉喻知美,搪塞了过去,看到魏安麟正蹲在地上查看尸首,便问他:“这位公子,你看出什么了吗?”
魏安麟指着老板娘的脸颊说道:“女尸左半边脸青紫,还看得见淡淡的巴掌印,这是被人连扇数个耳光造成的结果,同时,你们看,她的脸上还有一点金色的粉末。”
魏安麟一面说着,一边举起男尸的右手,金若云和喻知美都看到了,男尸的右手上亦沾有不少的金色粉末。
“这一点应该可以确定了。”喻知美点了点头:“死因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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