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岁月

　　过年这几天，陆南佳在家过得并不怎么舒心，已经二十七岁的她少不了面临家里人的催婚，七大姑八大姨不停地围着她转。
　　这天陆妈妈逼着她去见了姨夫的外甥，还算白净，性格其实也还行。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次见面与相亲无异，但都刻意地没有提及任何相亲时会摆上台的信息。
　　想来他也是被逼无奈。

　　晚饭过后，二人被双方父母强令出去散步，一路沉默地走在小区里，之间隔着的距离可以塞下三个人。
　　为了掩饰尴尬，陆南佳装作一直在看手机。
　　“那个……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对方突然开口，吓了陆南佳一跳。
　　她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只得敷衍一句：“挺好的啊。”
　　之前白天一直低着头不看陆南佳的男人，此刻却十分严肃地盯着陆南佳：“虽然我还没追到她，但我不会和别人结婚的。所以，抱歉……浪费了你的时间。”
　　陆南佳松了一口气：“不用抱歉，其实我暂时也没有结婚的想法，我们今天都是被爸妈逼着来的不是吗？”
　　“我还是得道歉，我没想到我爸妈今天是……怪我没告诉他们我有心上人。”
　　还挺轴，陆南佳心想。

　　“没事，就当过年正常走亲戚。”她随意宽慰了几句，心里的担子也卸了下去。没有遇到难缠的相亲对象真是太好了。
　　二人散步回去后，对方便向长辈们挑明了他有心上人这件事，全家哗然。除了两位当事人，其他人都在惋惜不能亲上加亲。
　　回家路上，陆妈妈在不停埋怨小姨没搞清楚自家儿子的情况，浪费时间和感情。陆爸爸边开车，边催促陆南佳自己也要主动点。
　　陆南佳随意地应付了几句，望着车窗外发呆。今晚的经历让她想起来两年前，一个男生也曾在她面前认真地承认对另一个女生的情愫。

　　申南一中高二分文理科，何攸分到了高二一班，理科重点班。虽然已经分科，但因为还有会考，所以陆南佳仍然教她历史。
　　高中班上总是有那么几对小情侣。只要不影响学习，不是班主任的陆南佳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彼时的她和何攸亲近了许多，毕竟作为老师的她总是喜欢好学生，更何况何攸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敬爱。
　　因此她对何攸的关注也自然更多一些。

　　那天她没有一班的课，晚自习值班路过一班窗口时，她特意往何攸的位置上多看了一眼。
　　何攸正单手扶额算着数学题，身上却披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校服外套。
　　申城的秋天总是在夏天和冬天之间来回横跳，白天温度高，很多人仍穿着夏季校服，晚上则被冻得直哆嗦。
　　估计何攸也是白日里贪凉的那拨人。
　　陆南佳环视了一圈一班的其他人，发现男生中只有班长魏冀晨穿着短袖校服，心下了然。

　　课间休息时，她再次来到一班后门口，正看见魏冀晨蹲在何攸身边和她讨论着题目。
　　何攸或许不懂，但二十四岁的陆南佳不会看不出来。
　　陆南佳站在一班门口，声音清冷：“班长出来一下。”
　　何攸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回过身，见是陆南佳一脸欣喜：“陆老师！”
　　这个时候陆南佳听出了何攸浓重的鼻音，但她喊的不是何攸，只得笑一笑当作回应。

　　“陆老师，什么事？”魏冀晨站在陆南佳面前，比她还高了半个头。
　　“天气冷了，晚自习时可以开暖空调，别感冒了。”
　　望着眼前和何攸同样优秀的男生，陆南佳只淡淡地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后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南佳发现何攸和魏冀晨两人的互动似乎更多了，多数是课间两人在一起讨论题目。
　　何攸在她面前的表现倒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陆南佳不好确认是不是双箭头的感情，便什么也没说。

　　直到期末考试前夕的一天中午，陆南佳不小心在食堂后的小池塘，听到了魏冀晨对何攸表白。
　　何攸有些闪躲着推说不想早恋，便迅速跑走了。只留下一个瘦高的大男生在冰冷的池水边神伤。
　　陆南佳在魏冀晨准备离开前喊住了他，以为人师者的姿态劝说当下应以学习为重。

　　魏冀晨低着头，安静地听完陆南佳的教导，思索了片刻后，抬起头语气认真。
　　“陆老师，您说得对。我喜欢何攸，所以也不能耽误她。我会好好学习，成为更优秀的人以后，再去追求何攸！”
　　不得不说，当时陆南佳也被他的这番发言震撼到了，不禁感叹魏冀晨确实是个很优秀的男生。

　　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回，陆南佳望着车窗外迅速后撤的街景，突然想到，魏冀晨好像和何攸一样考在南城大学，他们在大学里有没有接触呢？
　　陆南佳长长地吁了口气，试图赶走心中冒出的不快。
　　听到女儿的叹气声，副驾驶上的陆妈妈以为她是在感伤至今孑然一身，安慰道：“没事的，佳佳，妈妈还认识很多优秀的男生，明天再给你挑挑。”
　　“妈，后天我就要回申城了，不用了。”陆妈妈的话让陆南佳更加烦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陆南佳将头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何攸在自己身边转了三年，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个学理科的小孩多喜欢自己。
　　有时候，办公室的李玉琴看到何攸来找自己，也会揶揄道：“何攸，你怎么这么喜欢陆老师？”
　　何攸不假思索地回答：“陆老师这么温柔体贴又漂亮，我当然喜欢。”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看作姐妹情，陆南佳自己最初也是这么想的。

　　可后来高三的时候，许是学业压力愈加繁重，何攸有时会忘记藏起自己的小心思。
　　周五傍晚，人越来越少的校园里，陆南佳备课时何攸会在一旁写作业。
　　很多次，陆南佳抬头便望见何攸正静静地看着自己，被发觉后她略显慌乱找个话题的模样，陆南佳竟觉得十分可爱。
　　为人师的道德感，让陆南佳仍如常对待何攸，从不多问，但二人相处得越久，何攸在陆南佳心目中也越来越特别，时常让她被罪恶感包围。
　　本来想着等何攸毕业以后，一切都会回归平常，但是没有。
　　在二人没有联系的半个多学期里，陆南佳经常会想起何攸，会想她是在上课还是做实验，抑或是在和新朋友玩。
　　或者是在和谁谈恋爱？陆南佳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当陆南佳还在对自己的情感纠结不已的时候，罪魁祸首何攸发来了一条信息。
　　“老师，你什么时候回申城啊？”
　　“后天，怎么了？”
　　“要不要一起去看《平民皇帝》？”
　　这是一部基于史诗改编的电影，陆南佳前段时间在朋友圈说过感兴趣，没想到何攸还记得。
　　“嗯？现在对历史那么感兴趣了？”陆南佳心情大好，瞬间忘了之前的烦恼，开始逗小朋友玩，“当初怎么不选文科呢？”

　　此时此刻，已经回到申城的何攸面对陆南佳的疑问，一时也找不出心底的答案，只得回复得肤浅又真实：“因为理科成绩更好。#尴尬”
　　“是怪我教得不好吗？”
　　“怎么会！陆老师教得好我才会一直保持对历史的兴趣！”
　　陆南佳都能想象到何攸被自己逗得有些慌神的模样，脸上不自觉地浮现笑意：“哪天去看呢？”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老师你的时间。”
　　“周日晚上？”
　　“好。”

　　晚上回到家，陆妈妈看到女儿心情好了些，又拽着她来到沙发上，拿出手机展示一个个她心目中的优质女婿候选。
　　不忍拂了母亲的好意，陆南佳只得硬着头皮坐在那儿边看边敷衍。一个个看下来，一个个被否决，终于惹得陆妈妈生气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今天你必须选一个去认识认识！”
　　“妈……”
　　“就这个吧，正好也在申城工作，这小伙子不挺好吗？”陆妈妈翻出其中一张照片想递给陆南佳仔细看看。
　　陆南佳无奈地推开：“那就这个吧……”
　　再闹下去母女俩肯定会以不愉快收场，她可不想在回申城前给自己找麻烦。

　　几个月后的她会非常后悔她今天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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