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痞老板

　　周纡拉着陈目堇往旁边避让，祁执也带着陈匿走上前，将陈匿的伤口展露给指引者，那是直接洞穿背部的伤口，可以看见已经将内部模块挤压到胸腔。
　　大家都紧张地等待着白辰的回复，她皱了皱眉，告知：“人工循环系统损坏，人工器官损坏不明......修理费用可能颇高。”
　　“可以报个大概的数目吗？”
　　“可能需要10万新币起......”
　　周纡在一旁讶然，10万，差不多是她一年的工资了。
　　她的视线转到祁执手腕，默默盘算着自己各处的储蓄。
　　尽管是因为意外事故，会有相应的报销，那也得是自己先掏出来，等报销下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尚且顾不得担忧自己，她将视线挪到陈目堇身上，有些不安，她一个看不见的女孩子，要掏出这么多钱，该有多难啊...…
　　陈目堇感受到大家目光的汇聚，紧张无措地拉着牵引绳，直到毛茸茸的身体贴近，她最终释怀一笑，坚定地说：“可以接受。”
　　严重的情况下，只要芯片没有受损，可以选择重新订制一份仿生人躯体，但那就相当于重新购买一个仿生人了，这已经比预想的情况好很多了。
　　更何况，对于她来说，他和小宝，都是她的家人，家人，是不能放弃的。
　　在确认后，陈目堇被指导着在指纹验证后将芯片取出，白辰小心地将芯片放入存储盒，递在陈目堇手心中。
　　机器运转的芯片高于人体温度，在陈目堇手中仍有些发烫，温度隔着存储盒传递着，陈目堇牢牢攥紧手心...…
　　“修复时间大致在3-5天，会发送信息告知，无需自取，会送到联系地址。”白辰一边唰唰地填写各式单子，一边向她们详细地告知。
　　在运走陈匿后，周纡将祁执拉到白辰面前，将他的袖子撸到胳膊，白皙的皮肤下是明显错位的手腕。
　　陈匿当时就像负隅顽抗的最后一击，如果不是祁执，恐怕她的手已经像橡皮糖一样软趴趴了。
　　“可以麻烦也检查一下他的手吗，严重吗？”
　　周纡认真地等待白辰开口，像只奉上宝贵榛子的善良松鼠，黝黑的眼里满是真挚，祁执低头看着她，不免勾了勾嘴角。
　　白辰看了眼伤处，看了几眼祁执，笑了笑：“不用担心，对比刚刚的仿生人，只是很小很小很小的问题。”
　　“进去先检查一下，再做修复，大概半个多小时，不着急的话，可以在这旁边等一下。”
　　白辰指了不远处的座位，同样被草木包围，很是隐秘。
　　周纡在内心吁了口气，目送着祁执被带到另一个房间，然后带着陈目堇坐下后，她开始四处转转打发时间。
　　这些仿生人保护舱与祁执的一样，舱底是有些弧度，很像一个蛋，内部她也钻进去过，类似于一个狭小但五脏俱全的橱柜，装了好几身衣服与其它常用物品。
　　190227、190228、190229......
　　这是眼前的仿生人的编码。
　　周纡有些疑惑，上面的编码已经这么长了，按理说，编码是随着出厂排列的，可祁执的编码却是是三位数。
　　周纡试图找到出厂日期，可展品并不会将出厂日期刻在上面，而且愈生科技出厂的仿生人很少有标志显示，只有刚刚取出陈匿的芯片之时，她在上面发现的精致的月亮图标。
　　在她思考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她环顾一周，没有发现，可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好像在她身边停下。
　　她往脚下看时，发现是一只迷你的巡检机器人，最上面黑色的屏幕闪动着两只绿色的光标，那是它扑闪的眼睛。
　　被发现后，它用卖萌的声音说道：“美女，电子招聘了解一下！”
　　周纡蹲下身子，戏谑地问：“那么，你能给我介绍什么工作呢？”
　　————
　　现孓市中心
　　见到程楷的时候，祁景双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了半个钟头。等程楷眼神扫视过来，她才不慌不忙地将偷偷翻阅的办公室里的文件合上。
　　祁景双将双手交又抱在胸前，一副防备的姿态，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女人，不免有些刻薄地嘲弄：“说吧，又要我替你做什么。”
　　程楷无奈地笑笑，对这么直白的厌恶视而不见，毕竟她们之间的关系一向如此，闹归闹，却也不耽误事。
　　她给各自倒上茶水，慢悠悠地说明始末。
　　“在我接手愈生之前，有一批本该销毁的仿生人并没有送到‘焚炉’，而是消失不见了，你猜，是谁做的手脚。”
　　尽管祁景双讨厌程楷，也不得不认可她的能力，所以能在她眼皮子下动手脚的，只能是比她还奸诈的。
　　祁景双只一秒就想到了她的指向，一改冷漠的态度，严肃地问道：“怎么发现的。”
　　“要销毁的仿生人，虽然剥夺了身体的使用权，芯片却都是留档的。前段时间，赵昱拿到了红房的管理权，‘好奇’的时候，把芯片都拿出来检验了一番，其中有一些芯片连初始程序都没有，她和郑元心顺着这条线调查到‘焚炉’，发现就连当时这批仿生人的焚化记录也是伪造的……不管是不是多心，这一切，不免让人联想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案件。”
　　话说得长，程楷抿了口茶，悄悄地半打量着祁景双。
　　“你是猜，杀人案件，可能与他，与仿生人都有关？”祁景双捋着这些信息，大胆猜测着。
　　“你要怎么做，引警署去调查吗？”
　　说完，她就懊悔了，这问得太傻了，如果单是这样，程楷也没有必要将自己叫来。
　　“不能这么做，不说跟他有没有关系，只要他倒打一耙，毁掉的还是你母亲的心血。”
　　程楷随手点了点一枚有些旧样的印章。
　　“那你什么打算？”祁景双问道。
　　程楷将另一杯杯盏推到祁景双面前，深深地望着她，没有吱声。
　　以被动的方式等待猎物走进圈套，这是程楷一贯的行动方式。
　　从对话的开始，程楷就一直在引导祁景双，让她自己将疑问串联。
　　循循善诱，也心怀鬼胎。
　　“你要我去？你知道我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意味着什么吗……”
　　祁景双无视她的小动作，冷冷地反驳她同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说到底，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怎么舍得你动刀，再者，你难道不是做好去了结的准备了吗？我借你一把力不是更好？只需要你多费些心思，取走我需要的东西。”
　　她满不在乎地暴露祁景双的真实想法与计划，只为将对向死敌的刀磨得越发锋利。
　　只是再锋利的刀也要看能否用得趁手。
　　“你又查我！”祁景双声音拔高，怒目圆睁，死盯着程楷。
　　程楷叹了口气，果然如她所料，轻松地惹毛了祁景双。
　　“程又锦，我和你不走一条路，少拿你的想法来替别人做决定！”
　　被冒犯后的怒火一下子梗在胸口，祁景双气得腾地一下站起来，犹如一只炸毛的小猫。
　　“我们早就是被绑在一起的蚂蚱，追求同一个结果，无法避免地联系在一起，怎么不算走一条路。”
　　程楷满不在乎地摇头，轻飘飘地否定。
　　那双与祁景双相像的眼睛，只是眼尾更低垂些，看上去更好相处，也更容易获得信任。
　　可祁景双早已能习惯性地从程楷的眼中看到其中的算计，与其他商人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时候借助别人的力量，也是落入别人的圈套。
　　她的评价是，商人打交道，最没有良心。
　　她转身就走。
　　程楷见状，淡定地打开了显示屏，给本就不平淡的局面加了把火。
　　画面是周纡蹲下身，认真地听小机器人介绍招聘内容。
　　不知发生了什么，原本顺直的头发炸出了呆毛，脸也灰扑扑的，却显得眼睛额外明亮。
　　“她叫周纡，今年已经27了，刚从和你一样的公司离职，似乎......迫切地需要一份新的工作。”
　　程楷直视突然僵硬的祁景双后，很是满意她的反应，声音更如钩子一般轻佻地说。
　　“你猜，我如果给出这个机会，她会来报名吗？”
　　比起上一次的冒犯，祁景双似乎淡定许多，她很快将视线从屏幕挪开，冷冷地警告程楷：“你越界了。”
　　祁景双收在宽大的衣袖下的手收紧，她极度压制着自己，才不至于冲过去一拳打在程楷脸上。
　　而她的警告也被程楷无情打断。
　　“你应该也不放心她吧。多可怜的孩子，已经无父无母，没有亲朋好友相助，跟你还关系紧密，真是很容易被盯上的目标。”
　　程楷又喝了口茶，认真地与祁景双对视，一脸真诚：“你去收集资料，我替你保护她，和我做交易，很公平的。”
　　祁景双听不下去，无法忍耐地戳破虚假的誓言：“交易？是利用吧！”
　　程楷却突然性地笑了笑：“对，就在你父亲面前，保持这种对我的恨意。你要报仇，我也要，算起来，你哪里亏了？你从来不亏！”
　　“我会杀了他，一定，但这不是把她牵扯进来的理由。”
　　“把她牵扯进来的，不是我，而是你。在你暗戳戳为她安排的时候，就把她牵扯进来了。你现在应该庆幸，我愿意帮你接手这个烂摊子，而不是让她成为你的威胁。”
　　“而且进不进愈生，真正做决定的是她，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我赌……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最好祈祷我永远不会站在你的对面。”
　　程楷摊摊手，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最好永远都不会后悔。不要忘了，给你的，我同样可以收回来。”祁双景两遍警告强调着。
　　“你不会。”对于祁景双的拿捏手段，程楷很是自信。
　　祁景双冷哼一声，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出口，随手插进兜里的手捏紧一个扁平的盒子。
　　祁景双走后，程楷目光转向还未关闭的屏幕。屏幕中，周纡已经和小机器人走散开，继续巡视着周边在仿生舱内的仿生人，然后停留在一个并没有很特别的仿生人面前，视线似乎穿过屏幕与程楷对视，却又很快挪开，大约什么也没发现。
　　———
　　当一串脚步传来的时候，陈目堇停下抚摸小宝的手，抬起身子，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周纡吗？”
　　“是我。”
　　周纡回答后在周边的角落坐下。
　　陈目堇闻言松了口气，又有些紧张，她不大有主动与人接触的经验，因为她无法保证与她接近的会是好人，保持距离是最安全的办法。
　　可周纡救了她，她是好人。
　　她在脑海组合着词句，不管什么，说些什么都好。
　　她欲言又止几番，刚要开口，就听周纡问她：“你对愈生科技了解多吗？或者说，你对愈生科技的印象怎么样？”
　　“据我所知的，大家对这个公司，评价都蛮好的，虽然是仿生人首发公司，但也没有不合理收费，而且对残疾人协会一直都有帮助，陈匿的到来也是她们的帮助。”
　　“周姐姐，我会不会说得太官方了？”
　　陈目堇有些懊悔，感觉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不会，对我挺有帮助的。谢谢。”
　　“不不，该说谢谢的是我，没有你们的话，我和陈匿就在商场出不来了。”
　　“赶到你旁边的时间并不够，还是你的仿生人保护了你。”周纡笑了笑，坦然地说出事实。“而且我可背不动你，最后还是你救了自己。”
　　“我以为我很没用的。”
　　“没有人是没用的。“周纡下意识地反驳，就像曾经对自己说这句话的那人一样。
　　“如果说仿生人保护你是出于程序设定，可小金毛不是啊，你一定是值得的人，在他们眼里值得。”
　　陈目堇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减去几分苦涩。
　　周纡看到后沉默了片刻，直直地盯着地板，晦暗的眼神中流露着感慨。
　　随后开口说：“说实话，我之前是个很差劲的人，意志低沉，只是麻木地工作、生活，想着能活一天是一天，不能活就算了。甚至在别人好言相劝应该对保护自己做些措施时，也不以为然。可在不久前经历了被跟踪、被职场欺凌，我就想凭什么弱者受强者欺压，遵守道德者受无赖者胁迫，如果能够打破这变态的隐形规则，那该多好啊。”
　　“可我打破不了规则，但不能让自己再被拖住腿，如果自己都不改变，祈祷也是无力的。没有人是没用的，但前提是活好自己的人生。”
　　她絮絮叨叨地向刚认识不久的人吐露着，也大概是不够相熟，才能无所顾忌地倾诉，才感觉一直压在心中的郁气疏解，紧绷的心得到了安放。
　　她不知道这番话会给陈目堇带来什么影响，却也明确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世界的过往与角落之中，种种阻力之下，曾面临相似的伤害的人，总要站起来的。
　　周纡仰头望去，穹顶是无数射灯，就像一堆耀眼的星星，晃着眼睛。
　　她看了许久，最终垂下头叹了口气，狠狠地揉搓脑袋，话说得这么漂亮，实际连找一份工作温饱自己都是个问题。
　　她胡思乱想着，直到一双脚出现在视线中，只见停在距离她两三步前，然后弯膝蹲下。
　　因为周纡坐着的原因，他慢慢单膝半蹲在她面前，只要她低头就能与他视线相触，而他温柔地注视着她。
　　“你好啦，会疼吗？”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询问道，难得的憨傻。
　　而眸光流转，在灯光下，是她自己毫不知情的闪亮，周遭寂静，这一切只落在对面祁执的视线中。
　　她是在关心他吗？
　　他也可以被关心吗？
　　关心，原来就像周纡抚摸他的发丝，为他整理，那样轻柔熨贴。
　　他缓慢地眨眼，细细感受，连回应也慢了一拍，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出现如同错误一样的宕机，只是没有丝毫难受，只是想掐住这种感觉的全部输送，私藏起来。
　　祁执笑了笑，摇摇头，将手腕放在周纡面前给她看：“不疼。”
　　周纡轻轻牵过，仔细地用肉眼研究，他的手腕确实已经完好如初，这样的身体构造很是先进，可她却不免想是否可以更坚硬些，好能够完全抵挡有力量的攻击，因为她的钱包实在是消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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