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默曲

　　十一月的天依旧炎热，却不如七八月那般让人透不过气。
　　夏天至少有一点是好的，躺在树林里，绿色的树叶遮住了少年的身子，他就那样背靠着树干，在树荫底下享受难得的安静。
　　一片阴影扰乱了他的宁静，他皱着眉头不愿意去睁开眼睛，却被甜腻的嗓音惹怒了。
　　“你好……我是……”女孩长相甜美，就和她的声音一样，脸上的羞怯掩不住的泛红。
　　“我不管你是谁！请你走开！”
　　不等女孩继续下去，他依旧紧闭双目，打断了女孩想继续的话，言语之间又让人无法回避的命令。
　　“我……”
　　女孩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却被吓到了，精心准备的告白此时有些无语轮次。
　　“没听明白吗？”
　　女孩经不起这样一问，掩面哭着走了。
　　赶走了不相干的人，佴何嘴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继续享受这个难得悠闲的午后。
　　风那样吹过草地发出阵阵的馨香，太阳也越来越烈了。
　　突然，一阵光刺进他的眼里，这让佴何不得不真开眼睛，却看到身前站着一个人。是她的手推开了原本恰好挡在他上方的树叶，故意让他睁开眼睛。
　　“又是来做自我介绍的？”
　　口中的鄙夷毫不掩饰，自从来到卓音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女孩来骚扰他，让他感到极度反感。
　　乔梓默故意忽略他的轻蔑，也不生气，静静地接受佴何的注视，她不喜欢和目中无人的人说话，也不欣赏这种过度傲慢的人。
　　“怎么？难道你事先没有见过我，就打算跑来向我示爱吗？”
　　揶揄的口吻在嘲笑乔梓默的无声，这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又能坚持多久呢？
　　“你错了！我不是你的爱慕者，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自鸣得意！”
　　若不是郭子达推荐他，乔梓默怎么也不会主动找上这种人，他在看自己的同时，她亦在审视他，不示弱，也不退却。
　　他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膝间的草叶，拿起挂在树枝上的制服，等待着乔梓默的来意。
　　“那么请问，这位学妹，你找我有事吗？”
　　“我想你又弄错了、我不是你的学妹，我比你大一年级，是你的学姐！”
　　佴何以为他可以取笑她，这样会让她无地自容，却没想到得到了两次反击。他有些认真地看着身前的女孩，这样的表情不像是故意假装的。
　　“……”
　　“我只想听你弹一次琴！”
　　乔梓默表明她的来意，如果他的钢琴真如郭子达所说的那般与众不同，那么她会虚心地接受。
　　“哦？”
　　他斜着头，有些出于意料地挑起眉毛，阳光下他的脸白的犹如透明，就像天使般美丽的不可思议。
　　“可我却没有义务为你弹奏任何曲子！”
　　他残忍地拒绝了她的同时，脸依旧是那样美的张扬。
　　“是吗？也许你不敢！”
　　乔梓默好似早就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也学着她的养把下颚抬起微微一斜，斜视着他的双眼，毫不示弱。
　　“不敢什么？”
　　他有些动怒。
　　“不敢在我面前展现你那低劣的琴技！”
　　她依旧没有任何停顿地说道。
　　从来没有人敢质疑他的演奏，就连卓音的教授都认为他是未来的希望，他的钢琴何时轮到一个不起眼的学生来做评断！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她的长发微微扬起，他额前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一霎那间，佴何明白了，他玩味地扬起嘴角，笑得很张扬，他迈步向前，在经过乔梓默身侧的时候稍作停顿。
　　“你是在激我？”
　　“我并没有在激你，只是想证实一下，你的演奏不如我！”
　　他目光一泄，脚步再次停了下来，她对自己的不屑让佴何感到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这样的气势。不过他确实好奇，这样骄傲的人，倒是想看看她受挫时的样子。
　　好！他倒要听一下，她的骄傲又有几分实力！
　　“好！我们去琴房！”
　　乔梓默笑了笑，转身跟着佴何离开了树林！
　　琴房外围满了人，今天不同于以往，佴何竟然带了一个女孩子一起来练琴，这让所有佴何的崇拜者感到震惊，尤其是女孩们，都有些无法接受，因为那个女孩太平凡，根本配不上他们的钢琴王子！
　　光照进琴室里，他坐在钢琴前，而她难得的当了一次听众，他们之间有着难以言喻的硝烟味，却也格外平静。
　　他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白皙且柔软……
　　触碰钢琴的那一瞬间，空气静止了，就连门外的喧哗也因此而变得静谧……
　　华丽的音符，时而激烈，时而温柔，悠扬的琴声像瀑布拍打着湖面，而溅起点点水花想有魔力一般进入听者的心中，跟着他而上旋，随着他安静……
　　整个琴室变成了透明的水世界，随处可以听到流水般清晰的琴声……
　　那就是佴何的音乐吗？
　　她的心底有什么东西流动着……
　　咚咚咚……
　　那是……
　　她的心在跳动，跟着他的音乐起伏，沸腾……
　　这样的佴何和平日里的他确实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和周围事物的相处模式完全不同于他和钢琴——只有钢琴——钢琴是他的朋友！
　　……
　　“我不管你是谁！请你走开！”
　　……
　　刚才她看到的佴何是那样冷漠，那样不近人情地去伤害了一个女孩的心，而此刻的他却又是那样的热情，蓄意待发地对着琴键抒发着饱满的情感。
　　为什么那样冷漠的人，面对钢琴却有这么感性的一面的？
　　她仿佛产生了错觉，看到了佴何背上长着一对羽翼丰满的翅膀，洁白的羽毛从天空缤纷陨落……
　　一切都美丽地不可思议……
　　“怎么样？”
　　他合上琴盖，起身走向梓默，一身白色衣服就像天使走入凡间，而琴房里安静地能听见他言语的回音。他知道她懂得他的音乐，是真正在听，单纯地在听，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感。
　　而且听的很入神！这也让他感到满意！
　　他低着头，犀利目光不放过她的任何神情。
　　乔梓默注视着她，有些不解……
　　他们的距离近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呼吸的气息鼻息都能交换。
　　“教我弹琴吧！”
　　她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一会想起她在树林中傲慢地有预感，佴何有些吃惊，他已经做好准备，打算接受一个妒忌者的中伤和恶意诽谤，等却迟迟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了这样坚定的一句话。
　　“我的学姐，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他难得地打趣，也难得地底笑。当他笑够了才发现乔梓默依旧像刚才那样看着自己，并没有因为他的刻意羞辱的嘲笑而有一丝羞怯和退缩，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毫不动摇地看着他。
　　“咳咳……”
　　他得羞辱并没有生效，反倒是他自己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很可惜！我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来教你！”
　　佴何摆了摆双手，他也说不清楚今天是怎么了。如果是平时的自己，他绝不会去轻易为任何人弹奏钢琴，就算是比今天更狂妄的挑衅都不曾动容。
　　“等等……”
　　乔梓默咬了咬牙，昨晚连晏泽都被她说服了！那么无论如何佴何她一定也会说服的！
　　“如果你愿意指导我，我愿意帮你做任何事！”
　　“很抱歉，我没有任何事想让你做！”
　　“拜托了，我必须在这次维也纳学院的选拔中获取优胜！”
　　“哦？那与我无关！”
　　“拜托了！”
　　“……”
　　佴何没有再做停留，无情地背影没有因为梓默那深深地弯腰而有丝毫动容。他知道一个留学机会对一个学习音乐的人是多么的重要，但如果单纯想依靠别人的力量来提高自己能力的人，他打从心里看不起！
　　音乐这种东西，十个人心中能有十一种理解方式，如果硬将别人的理念强加于自己，那么那种音乐将完全丧失自我……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阳光将她的样子拉的很长，瘦高的影子充满了萧瑟的孤独，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天阳落下，直到白月升起，直到周围听不到任何声音……
　　自从那天开始，每当佴何练琴的时候门外除了众多崇拜者，还能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而佴何也选择视而不见。
　　卓音的校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穿着银灰色礼服的男人，半高的车窗把她的脸遮住了一大半，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宝蓝色的眼睛，他紧绷的下巴微微倾斜，注视着从校门口进出的人群，
　　“少爷，我进去接小姐吧！”
　　驾驶座上的里恩回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晏泽，卓音虽然不乏上流社会的名门之后，但将车停在这里依旧会引起许多人的瞩目，特别是老爷的眼线。
　　“不用，我亲自去找她！”
　　晏泽拿出西服口袋中的手机，手指重重地按在了关机键上，直到屏幕上漆黑一片他才推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黑色的宾利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后座上坐着两个人，一个靠左，一个靠右，他看着窗外而她亦看着车外。
　　透明的玻璃车窗上各自反射出彼此的侧脸，梓默的长发被风吹地微微扬起，褐色的头发混合着淡淡地香味飘入了他的鼻息里，让晏泽恍惚起来，思绪回到了那天晚上……
　　…………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这句话让晏泽感到非常意外，甚至他的眼神都透着疑惑，仿佛乔梓默在说着使人无法懂得的语言，但他的意识还是明白她确实是在和自己说话。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做交易？”
　　冷冷地语调里不由自主地连微颤，心跳动的频率开始上升，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插进口袋。他将头扭向另一边，不愿意去看梓默，更不愿意让梓默看出他的不自然。
　　“我能让你的父亲取消你和古洛依的订婚……”
　　“……”
　　昏暗地灯光让晏泽高挑的身材遮挡了一大片，梓默的话让晏泽觉得极其可悲。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消息她是从何得知，但一个让他那么厌恶的人都知道他有多么不能接受这种荒唐的订婚，而和他流淌着同样血液的父亲却视而不见……
　　突然间，房间里静谧得让人窒息，晏泽的沉默让这一份静谧中又多了一份无奈。他被隐去的侧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魅惑地让人感到凄凉，却又隐藏着绝望地无助。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和你合作？”
　　“我只想平静地离开这里！”
　　晏泽的眼底一黯，蓝宝石一般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层阴影，紧绷的下巴一语不发。他知道她想离开，可在他还没有离开之前，也绝不会让她独自逍遥。
　　“如果我拒绝……”
　　“不！你不会拒绝！”梓默自信地打断了他，坚决而充满攻击性，却让人感到无法拒绝，无法抗拒，她的眼神有着强烈地蛊惑，仿佛与她对视的人，注定要对她说的话坚信无疑。
　　…………
　　海边，他们站在沙滩上，谁也不曾开口。
　　从梓默上车到现在，他们没有一次交流，可他和她却默契地选择了享受这份平静。
　　太阳照在深蓝色的海水上翻出让人炫目的波光，一切都美妙地不可思议。
　　晏泽闭上眼睛，脸上有着梓默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宁静，那样的眼睛，那样的鼻子，那样的嘴……他的侧面深深地让梓默感到迷惑，这是她所认识的晏泽吗？
　　晏泽总是残酷而邪恶的……
　　晏泽总是尖锐而霸道的……
　　然而，此刻晏泽却是耀眼而温柔的……
　　“看够了吗？”
　　缓缓地睁开眼睛，长长睫毛让蓝色的眼珠更为吸引人，如果在和他对视上几秒就会被他的眼睛吸了进去。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这样和平相处呢？”
　　她毫不避讳自己地观察，也不将眼睛移开。如果她和他能一直像现在一样相处，就不必可以刺伤彼此而得到满足了。
　　“呵呵……”轻轻地嘲笑着，他——和她——他们之间不可能和平共处——根本不可能！
　　“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晏泽一转身，背对着大海，也不移动。他们两人就像共处在同一条直线上，但却不是一个方向。一阵海风出过，将梓默的长发吹向身后，却也同时将晏泽额前的短发吹在了脸上。
　　“我仅仅只是做一个交易……”
　　侧过脸，看着她毫无血色的侧脸，冷冷地，就像是在对一座雕像说话。
　　“你帮我摆脱古洛依……”
　　晏泽看着脚底下的被海水冲湿的沙地。
　　“而你则会顺利地从我面前消失！”
　　“对！你说的没错！这——只是一个交易！”
　　乔梓默微微一笑，自己幼稚的想法让人感到可笑。她怎么能期望一夕之间，两个敌对已久的人，会有可能成为朋友呢？是她——太过愚蠢！
　　她身子一直，眼神一定，就好像灵魂被抽离的木偶一样，变得没有波动，没有感情。
　　“那么，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她平稳的语调是在肯定。
　　“今天，父亲会把古伯伯和古洛依请来吃饭，你必须成为我的女朋友！”
　　梓默眼睛一阵收缩，一会儿又笑了出来。
　　“你认为很可笑？”
　　“你难道不认为可笑吗？”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的交易就此借宿！”
　　她止住无法抑制的嘲笑，难道这不可笑？
　　“不！为什么要结束？”
　　“……”
　　他们所面对的不是别人，晏楠彬那只老狐狸！
　　“不管你为什么讨厌我！不管你有多么讨厌我！但请你牢牢地记住，你和我此刻开始就恋人了！”
　　我们此刻就是真正的恋人！
　　他眼里有着她，而她的眼里也尽是他！
　　他们要变成最默契地——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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