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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我御剑回到桐香殿，还未卸剑就觉得气氛不同寻常。
听不到诵读的声音，也没有习武的弟子，一切都静悄悄的。我快步走去，才发现殿前挂着灵幡，在风里轻轻摆动。
心里一紧，我卸剑快步跑进殿中，殿里正中央有口棺材，还有个灵位！
我心神大悸，灵位上的字都未及看清，就已经跪在了地上。
“师父！师父——”
我止不住眼泪，才哭了一会儿，偏殿传来一阵急切慌乱的脚步声。
我没有抬头，过一会儿，那脚步声在我身侧止住，一声颤抖的声音自他口中传来，“小宝······”
师父？！
我抬头，站起身惊喜道，“师父你没死！”
师父没有说话，伸手紧紧抱住了我，但又很快松开了。看着他疲惫的面容和发红的眼眶，我心里有些发酸，小声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师父的神色有些奇怪，他没有说话，眼睛看向桌子上的灵位。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上面篆刻的是“大弟子沈舒之灵位”。
“这······”
我以为师父死了，师父也以为我死了！
我不禁笑道，“我们都没死，真是太好了！”
师父又恢复了往日冷静自持的样子，他拉起我的手把脉，片刻后领我去了偏殿，从柜子里拿出两瓶丹药。
“这个，固本培元。这个，温和经络。你拿去，每日各服两粒，吃完以后来找我。”
“师父对我真好！”我对他撒娇，师父看着我，不语。
我以为师父的意思是叫我吃完了再去找他拿药，没想到我去找他，他第一句话就叫我跪下。
什么，师父叫我跪下？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对我这么严肃。我呆住了，悄眼看向他，他面无表情，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见我不动，师父伸手一点，我控制不住地双膝倒地。而后他手中白光一闪，手中便出现一条短鞭，下一刻，背后一股灼热的疼痛。
啪——
“这一鞭，是打你罔顾师命擅自下山！”
我不是没挨过他的打，以前我调皮，他没少教训我，但像这次这么认真打这么重，是第一次。我咬紧了牙根，不肯发出一点痛呼，更不肯求饶。
师父见我倔强，下手越发重了。
啪——
“这一鞭，是打你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
啪——
“这一鞭，是打你不知悔改！”
后背火辣辣地疼，肯定是破皮流血了，师父这三鞭，真是打的极重！
我跪在地上打定主意不吭一声，鞭子破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闭上眼睛，等待鞭子落在后背。
——但我料错了。
我睁开眼，师父身上已经一道血淋淋的鞭痕！
师父的声音含着霜，“这一鞭，是罚我疏忽大意，弟子下山却丝毫不知！”
啪——
“这一鞭，是罚我身为师父，却不能护佑弟子安全！”
“师父！师父！”我哭着抓住他的手，但他把我推开了。下一鞭继续落到身上，几乎深可见骨！
我这才知道师父刚才打我是收了多少力气。
“这一鞭，是罚我身为修道之人，却······”
师父动了动嘴唇，其余的话藏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
他收起了鞭子，对我说，“小宝，回去吧。我会安排你明年春天的历练，在这之前，你就在院子里思过。”
师父走了，我在桐香殿跪了好久才起来。
如果师父叫我跪下、打我时我还倔犟着不肯服软，同样的鞭子落在他身上之后，我剩下的就只有心痛和悔恨。
师父受了那么多的伤，如今明明是我不听话擅自下山，他却连自己也要罚着。
暮春时节过的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夏天，然后是秋天，冬天。
我在自己的院子里，起初很着急，担心师父的鞭伤，担心郁兰子疏是不是还活着，每天都想着出去，可我不敢再违背师父的命令了。
日复一日，我的心不知何时渐渐平静下来，每日早睡早起，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练剑，还找送饭的师弟要来了一些绳子珠子做了个浅黄色的漂亮剑穗。
在思过的时间里，我的心思渐渐清明起来。
我原本不是急躁的人，那次却那么着急下山历练，不过是因为刚在比武大会夺了首魁，心中一时骄狂。只这一时骄狂，便差点让我丢了性命。
师父打我罚我，是要打掉我的轻狂和无知。
隆冬大雪，我练完了剑，手指冻的快握不住杯子，就在屋里生起了小暖炉，用削好的树枝插了两个橘子在炉子上慢慢地烤，雪灵狮子卧在我旁边打哈欠。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雪灵狮子警醒地动了动耳朵。我屏息凝神，找了半天才发现是炉子下面蜷缩着一条小黑蛇，正在伸懒腰。
雪灵狮子伸爪子要拍它，被我制止了。
这蛇这么黑，让我想起了郁兰子疏，说不定他俩有亲戚呢。
橘子差不多也烤好了，我把皮剥下来，拿了一瓣到小黑蛇面前，它看了看，摇头晃脑地走了。
这小蛇没什么可怕，可是自从看见它之后，我就发现我的丹药仙水之类总是莫名其妙地少了，我怀疑是不是它偷吃，可是这么小一条蛇，吃这么多丹药早该活不成了，这蛇还能每天早上到我面前晃悠一圈打个招呼。
冬天渐渐过了一半，我、雪灵狮子、小黑蛇，我们三个齐齐地圆润了一圈儿，尤其是小黑蛇。
一天早上，晴朗天气，我练完剑准备吃饭，余光瞥见小黑蛇用尾巴蘸着墨在我书上乱画。那是昨天我随便看的一本闲书，因此也就没管它。吃完早饭我去收书，发现书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郁兰”两个字，小黑蛇在书的旁边，歪着头看着我。
我心里大为震惊，这家伙？郁兰子疏？
我艰难地问他，他在我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的小黑蛇，心里一直以来的某种惴惴不安忽然消散。我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是现在身为小黑蛇的郁兰子疏没办法回答我。
郁兰子疏之前那么大个儿，现在却这么小，我料想他是受了伤，就把师父以前给我的丹药给了他。我喂他吃下丹药，然后教给他口诀，让丹药的力量流转全身融入经脉。
小黑蛇学着我的样子在一旁打坐，样子很滑稽。
我期待地看着他，但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始浑身抽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那明明是补益的丹药啊！我教给他的口诀跟师父教我的一模一样，绝不可能出错的！
我着急地直转圈，可是昨天师弟说师父去参加论道会了，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我坐在桌边陪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小黑蛇，只能在心里祈祷他福大命大。大约一个时辰后，他有动静了，在他睁开眼睛之后没多久，一团光华闪过，他重新变回了人形。只是······
“啊——！！！”
他没有穿衣服！！
还好在他昏迷的时候我拿茶巾盖住了他，没看到不该看的。郁兰子疏也罕见地脸红了，在一旁喊，“还不快去给我拿衣服！”
我的衣服都太小了他肯定没法穿，我犹豫了很久，把给师父做的衣服拿给他了。
那本来是我做好了准备送给师父的生辰礼物，便宜他了！
郁兰子疏穿上了衣服，开始在镜子前臭美自夸，“啊，本少真是神采依旧啊！”
他臭美够了，跑到我旁边，“美人儿，半年不见，想不想我？”
我果断地摇头，“不想。”
然后问他，“你这半年过的怎么样？怎么会变的这么小一只啊？还有刚才你怎么突然不动了？”
郁兰子疏一双水汪的大眼睛看着我泫然欲泣，“负心女人！快说想我！”
“略略略。”我朝他吐舌头。
没一会儿，送饭的弟子来了，郁兰子疏等他走了以后才出来，眼疾手快地从盘子里抢走了最后一块糯米红豆糕。
“这就是你说的糯米红豆糕啊？好吃好吃！”
他吃的有滋有味，我看的牙根痒痒。
虽然那块糯米红豆糕本来就是留给他的，但他这么明目张胆抢过去分明就是在气我！
弟子送来的只有我一个人的饭菜，加了一个郁兰子疏，根本不够吃，才过了一个时辰我们就饿了。我院子里有汪池塘，郁兰子疏站在池塘前看了半天，问我想不想吃鱼。
这个混蛋！
我把他揪了回来，“那是师父送我的鱼！你不能动！”
“你怎么就知道你师父，我都快要吃醋了！”他跟在我后面软着声音撒娇，还跑到我面前眨巴眼。
不得不承认他眼睛又大又漂亮，而且半年不见他还长高了，当时在山洞里他只比我高一掌，现在却高我一头还多了。
我把他扒拉到一边，“你快别说话了！”
师父说每个人都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即使再亲密的人也不能知道。可是有一天，郁兰子疏把他的秘密告诉我了。
那天外面下着鹅毛大雪，落了叶子的海棠树上盖了厚厚的一层，仿佛玉树琼枝。雪灵狮子猎回了一只鹿，郁兰子疏把那只鹿处理了，我们围着炉子一起烤鹿肉吃。吃到一半，他问我有没有酒，我就出了屋子扫去墙根的雪，在泥里挖出了两坛酒。
其实我没有喝过酒，只是偶然一次见过普凌殿的大师父酒后舞剑，姿态飘逸超然，不禁心生向往，就在宴席上顺了两坛酒回来，但藏了好久没有敢喝，又怕被师父发现，就在墙边挖了坑藏起来了。
郁兰子疏看我抱着两坛酒进屋，斜睨着我，以他那一以贯之的调调说，“美人儿，你不简单呐。”
我瞪他一眼，拿了杯子倒了两杯酒。闻着杯子里飘出来的酒香，我不禁有点激动，有种背着大人做坏事的兴奋。
郁兰子疏尝了一口，说七圣山真有钱，宴会用这么好的酒。
我哪里懂，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下一刻就面目扭曲，全都吐了出来。
又苦又辣！
郁兰子疏给我递水，我连灌了三杯才好一点。再看郁兰子疏，正吃着鹿肉喝着酒，惬意的很。
“好喝吗？”我很怀疑。
“原来你没喝过酒啊。”郁兰子疏笑着递给我一块烤好的鹿肉“来，小朋友乖乖吃东西就好，渴了告诉哥哥，哥哥给你拿蜜水。”
向上天许个愿，让郁兰子疏做三天哑巴！我恨恨地咬着嘴里的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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