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的人

　　施愿吹了冷风，心里堵塞压抑的情绪缓通了不少。

　　程错从后备箱拎出两个大购物袋，后备箱的车门自动关上，又打开后座车门把装衣服的旅行包拿出来。

　　施望主动拎过旅行包先走去叫电梯，程错提着购物袋落后施愿几步。
　　程错走到电梯门口时，正好电梯门开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施愿按下数字七的电梯按键，电梯关门上升。

　　电梯升的很快，一直到七楼也没有人中途叫梯，十几秒钟后施愿站在门口输入密码打开了家门。

　　程错进门后把两个购物袋放在了地上。

　　“你把包给施望拿他房间去吧，我把这些东西拿进厨房。”

　　施愿提起两个袋子，往厨房走。

　　两个袋子的重量对施愿来说有点沉，不过好在从门口到厨房不过十几步。

　　施愿把袋子放在大理石台面上，从厨房出来脱掉了风衣外套在胳膊上卷了两圈放在沙发上。

　　施愿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把散落在身后的头发用胳膊上的头绳绑了两圈，扎了一个低马尾。

　　施愿洗了手，从购物袋里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所有东西都被摆在大理石台面上，施愿转身去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瓶矿泉水之外还有几个已经皱了皮的苹果。

　　施愿伸手一捏，苹果已经变软了。
　　轻轻叹息了一声后把几个软了的苹果扔进了垃圾桶。

　　施愿把晚上不需要用的食材放进冰箱，随后又拿出了冷冻柜里的排骨。
　　排骨是上次买的，没来得及做，施愿就把它冻进了冷冻柜里。

　　不过这里住着的两个人估计谁都不知道冰箱里有排骨。

　　程错站到门口时，施愿正在拿盆把排骨倒出来。

　　看见施愿手上拿的是排骨，程错迷茫了一瞬。

　　他不记得刚刚买了排骨。

　　施愿余光瞥见门口站着的黑色人影，问道：“怎么了？”

　　“排骨哪来的？”

　　施愿闻言一笑，自己的猜想被证实。
　　果然不知道。

　　施愿回答：“我上次来的时候买的，那天来不及做了，我就冻在冷冻柜里了。”

　　施愿说完还特意和程错对视了一眼，脸上带着一抹笑，笑里暗含嘲讽的意思。

　　程错转身离开厨房。

　　施愿本以为他不会再进来了，一转身程错就站在她身后。

　　施愿本来拿着山药想去找削皮刀，一转身差点撞到程错，下意识缩脖子向后退了半步。

　　“你怎么进来了？”

　　程错脱掉了外面的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

　　刚刚两个人的距离太近，施愿能闻见程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施愿无可避免的心跳加速。

　　施愿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内的快速跳动，暗骂自己没出息。

　　“我来给你帮忙。”

　　“帮忙？”

　　施愿表情稍微变了变，不可置信般的问：“你——会做饭？”

　　程错点头嗯了声。

　　施愿着实没想到，她以为程错和施望一样，只会烧水煮方便面。

　　“你不信？”

　　“不是不信，就是没看出来而已。”

　　和不信也没有什么区别。

　　施愿对着他解释：“施望不会做饭，从小到大只会烧水煮方便面，有的时候还煮的半生不熟。我上次来的时候看冰箱里除了矿泉水什么都没有，还以为你也和他一样。”

　　施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可就是想和程错说清。

　　程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话。

　　“因为我要活命，所以我会做饭。”
　　程错语气平淡，不似玩笑。

　　施愿正在削山药皮的手一顿。

　　程错说的这两句话有些莫名其妙，前后好像并没有什么逻辑性。

　　活命和做饭并不能构成因果关系。

　　但不知道为什么，施愿的直觉告诉他，程错的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

　　施愿沉默着继续给山药削皮，程错也专注着处理买回来的虾。

　　虽然虾买回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还有很多会扑腾两下。

　　程错进来后自觉把虾拿过去处理抽虾线。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各自揣着心事做手上的事。

　　施愿削好了山药皮，起身去碗橱里拿盘子，无意一瞥看见了程错的胳膊。

　　程错为了方便把T恤的袖子卷了上去，露出了半截小臂。

　　施愿无意一瞥眼神十分精准的捕捉到了程错胳膊上的结痂。

　　施愿在那一瞬间蹙起眉。

　　过了两秒后，施愿松开蹙着的眉，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移开了眼睛。

　　施愿面上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面不改色，心里却并不平静。

　　伤口结痂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应该是最近的伤，但时间又不短。

　　虽然只看见了一眼且看得并不清楚，但施愿还是能确定，那是烫伤。

　　施愿在心里想出了各种各样程错伤口来源的理由。

　　可能是用打火机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
　　又可能是程错抽烟的时候被掉落的烟灰烫到了。

　　施愿在不断说服自己承认程错受伤是意外的说法，却唯独不愿意承认另一种说法。
　　另一种不是意外而是有意而为之的说法。

　　施愿明显心不在焉，切山药的动作像是按了0.5倍速慢放。

　　程错抽完了虾线，一扭头看见施愿心不在焉的切山药。

　　程错怕施愿会切到手，走过去想把施愿手里的刀拿过来。

　　程错刚走到施愿身后，施愿像是感觉到了他的靠近猛地回神。

　　手起刀落之后白净的山药上留下了殷红的血迹。

　　施愿想抬手按住伤口，却被程错抢了先。

　　程错按住了施愿手上不断往外冒血的口子，把人拉到水池旁边。

　　说是拉，其实是更像是拽过去的。

　　程错打开水龙头用清水对施愿的伤口进行冲洗。
　　然后关了水龙头把施愿拉到客厅，从客厅电视柜里找到药箱。

　　程错从药箱里拿出碘酒，棉签，纱布和创可贴，半蹲在施愿面前。

　　程错用纱布给施愿止血，确定伤口不再流血了，把纱布扔进了垃圾桶。

　　下一步用棉签蘸了碘酒，给伤口消毒。

　　棉签碰到伤口的那一下，施愿手指轻轻躲了一下。

　　程错抬眼看了施愿一眼。

　　“疼？”

　　“嗯……”
　　施愿闷闷的用鼻音发出了一个嗯的音节。

　　“拿着刀切菜还敢走神，确实该让你疼。”

　　程错语气冷冰冰的，仔细听还能听出程错语气里带着点儿生气。

　　施愿把头埋低，委屈的不行。

　　程错虽然语气冰冷，手上的动作却还是放轻了许多，一点一点用棉签擦拭着伤口的边缘。

　　消完毒之后，撕开了一个创可贴，贴在了施愿的手指头上。

　　程错处理好了施愿的伤口，站起身打算把东西收拾起来，却被施愿拉住了手腕。

　　程错低头看她，施愿握着程错的手腕往下用力拽了拽。

　　“干什么？”

　　施愿不答，只是手上用着劲儿拉着程错手腕。
　　程错没办法，只能顺着施愿的意思在她面前重新半蹲了下去。

　　施愿把摆在外面的棉签和碘酒拿过来，伸手卷起了程错的袖子。

　　程错好像意识到施愿想干什么，想要收回手臂，被施愿眼疾手快的抓住了。

　　施愿恶狠狠地瞪了程错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两个人用眼神无声地对峙着。

　　最后这场无声的对峙还是程错率先败下阵来，松开了胳膊上绷着的力气。

　　施愿继续把程错的衣袖往上卷，卷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完整的半截小臂。

　　施愿这次看的很清楚。

　　程错胳膊上结痂的伤口周围已经泛红发肿了，应该是受伤后没有认真包扎消毒，导致伤口感染了。

　　施愿盯着结痂的伤口看了半晌后又瞪了程错一眼。

　　施愿这个眼神让程错有些不知所措。

　　从来没有人向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里面有太多他几乎不曾感受到，也从没有想过要感受到的情绪。

　　这让程错十分配合施愿。

　　施愿给程错结痂的伤口周围消毒，又从药箱里找到了治疗烫伤的涂抹药膏，挤出一点在棉签上，将药涂抹在结痂的边缘。

　　最后用纱布敷在伤口结痂上，用橡皮胶带贴好，防止伤口再感染。

　　在厨房的时候，施愿只看见了这个最明显的烫伤痕迹。

　　可在给程错抹药的时候施愿才看见程错的胳膊上不止一个烫伤。

　　程错的胳膊上有很多深浅不一的疤痕，这些疤痕有的只是留下了颜色较深的痕迹，有的在皮肤上留下了一个凸起，摸起来凹凸不平。

　　因为程错皮肤过分的白，这些颜色较深的疤痕在胳膊上格外刺眼。

　　施愿刚看了两眼，程错就把卷起来的衣袖放了下去，挡住了那些疤痕，似乎是不想让她看见。

　　施愿有点想笑。

　　都已经留在身上了也去不掉，居然还怕有人会看见。

　　施愿把东西又放回药箱，却把烫伤药膏和棉签留了出来。

　　“药膏和棉签放你房间，每天涂一次，纱布记得换。”

　　程错以为施愿还会在说点别的。

　　可施愿只撂下了这一句话，把药箱放回电视柜，走回厨房继续切山药。

　　她什么都没问。

　　伤是怎么弄得？
　　什么时候弄得？
　　为什么会涂药？
　　……

　　在施愿给他涂药的时候他在脑子里罗列了所有她可能会问他的问题，并且想好了回答的答案。

　　可最后她什么都没问。

　　这就是施愿最大的优点之一，也是让他感觉和施愿相处很舒服的原因。

　　程错在心里忽然很佩服施愿。

　　也许她真的不好奇问为什么。

　　但程错觉得更可能的是施愿真的很会拿捏和人相处的分寸。

　　只要你不说，她就不多问。

　　程错走回厨房，施愿正把排骨放进砂锅里准备煲汤。

　　施愿把砂锅里接上水，拧开了煤气灶。

　　良久，施愿叫了程错一声。

　　“程错。”

　　“……嗯。”

　　“别让自己受伤了行吗？”

　　施愿的问法很巧妙。

　　她没有说是故意还是意外。
　　不管是故意还是意外，她想要的只是不让他受伤。

　　程错沉默着，施愿垂着眼眸，顶着前面的某一个点好似在发呆，静静地等待着。

　　厨房里只有煤气灶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声。

　　又过了好久，施愿才听到程错低沉的声音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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