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鲜花，动物崽崽和大米而奋斗

　　Chapter 5
　　“所以，你当时就这样，直冲冲地对着执行官大人说，我好想你？”
　　“……我说的是我真高兴。”
　　“一样一样嘛！”

　　弗兰依是海棠的爸爸海潘生物园里的培育员，主要负责在机器孵化和自然条件的联动下，为各类花草设置最适生长条件。
　　沈灵则听了，让他说人话。弗兰依才大大咧咧地说：“其实就是调节下温度，看看花冷不冷，叶子蔫了没，身上有虫没？”
　　他戏剧化地称自己为洗澡工。

　　沈灵则觉得他很有意思。
　　然后他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捉虫师。

　　妈的。

　　沈灵则没见过这样的人，和你不熟时，热情话多大大咧咧；刚和你混了两天，你自己都觉得忘记了前几日才和他第一次见面，这时候他胆子都比房子大了，都敢直接给你起外号了。

　　就比如此刻，他絮絮叨叨地在你耳边大言不惭：“其实啊，我觉得，执行官大人他一定很感动。没准心里记着你呢！”
　　“为什么？”
　　“因为大家其实并不怎么想碰到执行官啊！”他手里拿着一把微型刀，那是为了修建植物茎叶的，可他却表现得像是诗朗诵的：“你想啊，你开着飞行器出去，刚走没多久，正准备一展飞天骑鲸之势。这个时候，你碰到了星际交警，你说你烦不烦？”

　　沈上将以前还真经历过，不过星际交警不怎么敢拦他，况且他前几天才和执行官共情过，因此听了这话有些不悦：“这有什么可烦的？打个招呼不就行了？”

　　“打招呼是打招呼，但重点不是这个。”
　　他还头头是道：“人们希望一个英雄出现在他应该出现的时候，在不该出现时，他的现身，只会引起人们的恐慌。所以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人们真正需要的人，才是英雄。这句话反过来，不需要你的时候，你是人是鬼，就不是由你自己定了咯。”

　　这话说得尖锐且刻薄，还还有一点兔死狐悲，英雄末路之感。沈灵则听完却愣了下。
　　需要的人，才是英雄？

　　他原本生活在一个需要他的世界。在那里，他位高权重，是赫赫有名的上将。可后来，他死了，一醒来便是四十多年后。
　　事实证明，没有他，所有的星球也有自己的归路。而如今各星系虽还有战乱，但大多都是些小的摩擦。

　　世界不需要上将了，上将该何去何从呢？

　　“喂，你在想什么？我随便说说而已。”弗兰依看他突然沉默下来，就想哄他开心下。他不喜欢看到自己的朋友沉默。
　　“对了，你等着。我给你拿样东西。”

　　然后他就站起来了。过了会儿，沈灵则见他提了三个笼子来。

　　“你还养老鼠？”沈灵则兴致勃勃地伸出手来，准备逗弄那个白白嫩嫩的团子。
　　他可不怕老鼠，以前在蓝星时，有一段时间老鼠成倍增多，他当时带着一小队人去剿灭，好几个人还特意选了最大最壮的老鼠，像是斗蛐蛐一样，让老鼠参加四十米跨栏比赛。
　　不过他虽然不怕老鼠，却并不喜欢把自己弄得臭烘烘的，那些比赛用的老鼠都是经过消毒的，且是经过验证的游泳健将。

　　弗兰依一听，就把笼子拿远了：“你说的是什么玩意儿？你竟然拿雪团猫和那群老鼠比？”
　　沈灵则：“……什么玩意儿？”
　　弗兰依还在义愤填膺：“老鼠又脏又大，跑得又贼快，还乱咬东西，你拿雪团猫和它比，简直过分！你要道歉！”

　　沈灵则和那只一个汤圆大的，白乎乎的，长着须的东西面面相觑，实在看不出来它是个猫，可是又仔细一看又觉得应该是猫，心里惊了。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耗子和猫都不分了！”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想起弗兰依关于英雄的话题，暗中轻叹了声，又想开了。

　　其实管他了呢，世界都已经到未来了，猫和老鼠都能一家了，为什么还要抓住过去的思想不放呢？

　　想到这里，他一笑，伸出薄又白皙的手指，放在笼子口：“你把它放出来吧，我亲自和它道歉。”
　　笼子一开，那雪团猫原地嗅了嗅，随即两个前腿一抬，果然有着猫的灵敏，一跃就跳进沈灵则手心里。

　　沈灵则感受了下，这雪团猫触体凉凉的，好像一个冰凉丸子，很弹，很小，像是一个长着软毛线毛球的丸子，四只小爪子泛着粉。
　　沈灵则看到它，就有点担心万一不小心没看到，会把它压死。
　　“你放心啦，没听过猫是液体的吗？”

　　弗兰依一点都不温柔地拿了个杯子，将剩下的两个雪团猫放进去，看上去就像是放了两个冰块。
　　雪团猫被扔在里面，先是像个冰块，一动不动，随即大概是不舒服了，它们的身子扭啊扭，雪白的毛球缓缓下移，“冰面”慢慢被抚平。
　　沈灵则看到这一幕颇有点惊，一时间自己方才的苦闷完全消失了。
　　弗兰依略带些得意地说：“这有什么？还有很多好玩的，我最爱的，稻米刺猬，你听过没？”

　　光听这个名字沈灵则就很有吃的欲望。
　　“这可不只是用来吃的。”弗兰依说道：“只有最忠诚的人才能看到！”
　　“忠实？”沈灵则挑了挑眉。

　　“就是你在这儿待久点，就是忠诚。他们喜欢用时间来判定这个词。”
　　这个伶牙俐齿的家伙一点儿都不顾及人的感情：“自然园分为动物区和植物区，你现在就是在植物区。根据刚才你的描述，你应该去动物区的。可惜潘大王没安排你去，就是因为你缺乏忠诚。”

　　沈灵则挑了下眉。
　　忠诚？他只对蓝星有过。基于家族，基于自己的使命。现在都没了，怎么会将忠诚给其他人呢？
　　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自然园园主。

　　说道这里，弗兰依嘀咕了声，有点抱怨：“潘大王就是这样。需要你的时候，你就是他最忠诚的家人；不需要你的时候，“你乱认什么亲戚？”哎，真是世风日下。”

　　就这时，身后传来很响亮的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沈灵则已经收拾好了表情，朝后看去，就见一个胡子拉碴，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就是海棠的爸爸海潘，弗兰依给他取了个外号——潘大王。

　　以弗兰依的伶牙俐齿，这外号绝不是称赞。最初是据说是潘大汪，暗指他们尊敬的生物园园主又胖声音又大。后来因为被其发现大怒，弗兰依当场脑筋一转，改为潘大王。
　　这称呼就有些威风了。

　　一个生物园园主，的确就是这里的大王。
　　弗兰依一人，将嚣张和怂融为一体，给沈上将带来了不少的欢乐。就比如此刻，见到潘大王来，他立即怂成一球，可把沈上将看笑了。

　　等潘大王和弗兰依好一番拉扯后，弗兰依被迫要去I区查看瓜果的成熟程度。他恋恋不舍地丢下微型刀，满不情愿地走了。
　　潘大王生物园里一共分为四个区域，I区属于低纬度高热量工作区，日照时间特别长，水果个头大，植物叶形夸张，相当于当初蓝星的热带地区。Ⅱ区相当于中纬度地区，Ⅲ区相当于高纬度，而Ⅳ区是最特殊的区域，它属于秘密研制区。

　　沈灵则现在还没有权限进去看。

　　潘大王和前几日一样，从沈灵则身边走过去，并没有搭理他。
　　事实上，自他被海棠领着回来时，潘大王就一直用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对待着他，甚至连他的信息都没再过问一遍，就安排他来工作了。

　　工作内容很简单，他的绰号说明一切。

　　但其实真没有什么虫。
　　潘大王的生物园里设备格外齐全，各种激光射线都有，沈灵则到这里捉虫，那就相当于给光头捉虱子，瞎玩瞎闹。
　　不过沈上将本来也没有打算在这里长干，因此对这份毫无前途和技术含量的工作不仅没有闷闷不乐，反而十分开心地带薪休息。

　　这天中午，海棠回来了。

　　海棠是首都星南浦A区一所名叫“盛斯亚希望之都”的学校上学，这据说是整个菲尔切历史最悠久、最为出名的学校。
　　沈灵则记得他当时还暗自吐槽过，整个星球一共才不到一百年的历史，说什么历史悠久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有点想蓝星了。

　　不止是想蓝星，还有点想蓝星上的朋友。家人他没怎么有，父母早亡，光棍一条，但朋友倒是有不少，虽大多数都是恨不得你咬我一口、我揍你一拳的表面朋友，但好歹是个熟人啊。
　　总好过现在一个熟人都见不到。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他醒来时发现的那三样东西。想到这里，他胸口闷闷的，像是有什么在压抑。

　　不过上将大人很少为“担心”这件事花费太多时间，所以只过了一会儿，他就自我安慰好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事，见招拆招即可。

　　那三个跟过来的问题中，唯有第三个“12星际币”的事情最让人头疼，拿到那张最高权限通行卡就好了，到时其他问题不就容易解决了吗？
　　果然世界上最痛苦最难的事情是没钱。

　　这么想着，他便想去问问海棠，关于劝说舅舅带他进去参观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海棠说：“我对舅舅说了，但是他说，最近研究所里很忙，有个实验到了重要节点，他必须要一直盯着。所以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行。”

　　沈灵则闻言，也只能点点头。
　　伊图最近的确没回来，可能的确有些忙，但也有可能是对他有所怀疑。
　　想到当日他的表情，沈灵则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当然，他知道这种怀疑是人之常情。因为上将大人自己也曾尔虞我诈过，没少干些缺德的事情。
　　不过推及于此，他心里就难免有些烦躁了。沈灵则思索了下，果断打算另寻他路，多条保障，以便双管齐下。

　　于是他问：“海棠，你是不是可以进入研究所？”
　　他没忘记“盛图绿化”也是海棠家的产业。

　　海棠犹豫了下：“是可以，但是……”
　　沈灵则就明白了，想必伊图特意叮嘱过她这件事。伊图既然自己不肯带他进去，肯定会猜到他会想其他的办法。例如，从海棠这边下手。

　　沈灵则眼珠一转，目光落在那开得正鲜艳的玫瑰花上，脑中灵光一闪，一个主意又诞生了。
　　于是他摆摆手：“好吧，没事。我就是问问。过段时间也可以。”

　　他蹲下来整理花卉，浓黑的，略显弯曲的头发被扎在一起，身量挺拔，简单的白色工作服穿在他身上特别好看。漂亮纤长的双手摆弄着花瓣，说不上人和花谁更好看，只觉相互映衬。

　　海棠咬了下嘴唇，心中有些松动，可又想起舅舅的话，只觉得矛盾得很，一时升起了些愧疚。

　　上将大人无耻地先用自己的美貌引得少女慌了神，表面上却装作光风霁月的样子，边摆弄着花丛，边神情轻松、语气欢快地说道：“其实我已经很感谢你了。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菲尔切星球，游历过那么多地方，这里的花长得最好看。我想，这么美的话，肯定连虫族都不肯轻易破坏吧？”
　　他轻轻地按下雾化装置，为美丽的玫瑰花喷上了一些水，花瓣更显娇嫩欲滴。

　　“其实这样也不错。到处都是最美丽的花，无用的昆虫学家即便无用，也会觉得很开心。”

　　“不是的。”海棠终于没忍住，脱口而出，她走过来，也蹲在沈灵则的面前，缓慢而认真地说：“昆虫学家很有用的。虫子会撕咬花，但是传播花粉也会需要蜜蜂、蜻蜓啊。我们不能因为一个昆虫而否决了所有勤劳的蜜蜂和好看的蜻蜓啊！”

　　她一口气说完，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只能有些局促地看着沈灵则。那双大而圆的眼睛好像是在说着话。
　　她知道，沈灵则来后，爸爸并没有用他，而是让他干了毫不相关的杂活。
　　爸爸始终不相信别人，困窘于自己的思维中。

　　她不知道怎么说，脱口而出后，只能用这种不怎么达意的方式看着沈灵则，好像她的眼睛会说话。

　　沈灵则有些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清澈明亮。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里面所有的情绪。
　　他愣了下，突然噗嗤一笑，点点头，可心里却不知怎么涌现出了某种酸酸涨涨的情绪，好像这句话犹如黄钟大吕，在他的心里撞出了阵阵涟漪。

　　他笑了下后，很快就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啊。”

　　“不过——”在这感动的时候，他也没有混账地忘记自己的目标，露出了点遗憾歉意的神色：“可我每天待在这里，就只能侍弄些花，还拿着你们工资……要不我帮你们卖花吧？也能看看这座星球上的其他地方。”
　　他狡黠地眨了下眼睛，示意之前海棠说过的“卖花”的事。
　　海棠本就有点愧疚，又见他这么说，也有利于自家生意，于是点了点头，答应去劝说她爸爸。

　　劝说这位大肚便便，不问其他事的爸爸就容易多了，两日后，沈灵则拿到了工作证。
　　他捧着一大把花时，深深嗅了下，满鼻的芳香沁入心脾。

　　上将大人有一瞬间的感伤，自己有一日竟然会沦落到以色卖花。

　　不过他的自嘲范围仅仅只有几米。
　　当上将带着飞行器走出自然园的大门时，他就已经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反而跃跃欲试地朝着目标前进。

　　他拿出服务器，匿名为自然基地研究所的某位点了一束火辣的炽热玫瑰，随即发动飞行器，跃跃欲试地朝着研究所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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