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有故人

　　这一夜白皖睡得极不踏实，睡前一直在想“中都”二字却没有头绪，反而是睡着了入了梦顺出来了思路。梦境中，她记起来她曾经缠着阿爹给他讲过中都的故事。
　　“阿爹，今天阿皖要用上这个月的特权，听阿爹讲故事。”
　　白元总是出差去外地考察或谈论生意，白皖只能自己在家里。而余氏和祖母从不娇惯，打从白皖一岁多断奶起，就开始培养她自己入睡。白元在外，总是想起夜深人静的时候小阿皖自己一个人在床上入睡的画面，觉得对不住白皖，便每个月给白皖一次特权，当白元在家的时候可以让她选择一个主题，白元给他讲故事哄睡。
　　白元看着这个趴在腿上撒娇不肯睡的小丫头，无奈地说，“好啊，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阿爹在中都的故事。”白皖眼睛一闪一闪。
　　在家里，家人间很少提到这个地名。她只在集市上偶然听到过邻里之间说她阿爹曾经去中都做官的事。回家后问阿娘，阿娘却好像在避讳什么，并没有告诉她。然而在每年生辰的时候，却总有几个箱子装着几位贵重的东西送到府上，她听到负责运输的人说是来自中都。箱子虽运来，却总是被阿爹放进一个小黑屋里，也不给她，也不让别人去动。
　　阿皖曾经有一次没忍住，去小黑屋门口，悄悄拿指头捅开了窗户上的糊纸往里瞧。却只能看见房间里面你满满当当的大箱子，放在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上面已经是一层的灰。
　　“你在干什么？”突然身后的声音吓得白皖猛地转身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她看着白彦。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阿娘。
　　“我来看我的生辰礼。”她悄悄的敲了敲身边的门。
　　“小阿皖还嫌生辰礼不够多吗？”白彦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把阿皖抱了起来，又给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白皖脸红了一下。她的生辰从来不缺生辰礼。但是青州城百姓们送来的各种好玩的好吃的好用的就够摆满她的屋子，虽然白元已经表示过白皖的生辰不接受百姓的赠礼，但每年生辰那天白府门口总是摆满了各种东西。每年生辰那天，白皖也会自己早早的蹦起来，冲到门口去礼物堆里打滚。
　　除此之外，白元经商，天南地北认识不少人。余氏不喜白皖抛头露面，白元也有意不让外人知道白皖的消息，所以他自己也不多向旁人提及白皖。但有时带着白彦一同出去，自是会有人问到白彦生辰。白彦每每报出的都是白皖生辰，所以每年生辰，还会有白元的生意伙伴或者白元在全国帮助过的农户、商家寄来的礼物。
　　这些礼物加起来，都够白皖开心小一季度。
　　“父亲不给你自是有他的道理。”
　　白皖怕惹得阿兄责怪，赶紧用手揉起了屁股，委屈巴巴地看向白彦。
　　“摔疼了？”白皖点点头，眼看着眼眶里就要开始泛着泪光。
　　白彦揉揉白皖的脑袋，“走，阿兄带你去小厨房找刘婆婆。”
　　“好耶！”白皖立马牵住了白彦的食指，“走！”
　　看着白皖一抹哭的样子的没有了，白彦宠溺的一笑，牵着阿皖往小厨房走去。他这个小妹妹从小就有表演的天赋。
　　自打那时起，白皖就一直想知道中都到底是个什么神秘的地方。终于让她逮到了机会，她可要好好问一问阿爹。
　　白元看着阿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眼神，轻笑了一声，“好，阿皖好好躺好，阿爹给你讲故事。”
　　白皖一下子躺到了枕头上，眼睛闪着光看向白元。“阿皖躺好了！”
　　白元把被子给阿皖又盖了盖，轻轻拍着她，一边哄她入睡，一边轻声说“从哪里开始说好呢？”
　　他不想主动提起那个地方，可既然白皖这么想知道，就简单跟她说说好了。况且后面，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她早晚都要知道，现在开始一点点说也好。
　　“你阿娘家里是文史世家，她虽不说，但年轻的时候也明白她是想让我考取功名的。”
　　“可是你不擅文史。”阿皖突然插嘴说到。“阿爹最喜欢商贾之学。”
　　“对，”白元笑着说。“那个时候咱们国家南北贸易往来甚少，我想着如果能为百姓多做点事也是大荣，便去了。”
　　“阿爹考上了吗？”白皖继续问道。却又自己赶紧回答，“阿爹一定考上了，阿爹这么聪明。”
　　白元不禁笑出声。“你莫要说话了，听着故事准备入睡就好。”
　　阿皖赶紧闭上嘴。
　　“阿爹那年考上了，便带着你阿娘和阿兄从青州去了中都。”
　　白元一边轻轻拍着白皖的床沿，一边陷入了回忆。
　　余氏这一族发迹于青州，外婆在朝中做太傅，岁数大了之后之后回了青州。余氏带着白彦离开了家和白元一起去了中都，那一年，白彦才5岁。到了中都，当今圣上很重视白元在商贾方面的想法，虽然国库不曾富裕，朝中大臣也很多反对，依然允了他的不少提议。从中都到青州的陆运通道便是从那个时候建造的。
　　圣上非常爱护白元，将白彦召入宫，成为太子和二皇子的陪读。太子总是一身太子服，各个场合都说话，深得皇上喜欢。二皇子和太子相差十年有余，身世并不清楚，朝中也禁止讨论，只听的风声说是个孤儿。二皇子自小不喜闹，不爱在人多的场合，不爱奢华，不爱出风头。长此以往，倒显得比太子逊色了不少。白彦入宫之后，与陈楚箫甚是投脾气。白元每每提醒白彦不得有所偏颇，幸而二皇子和太子也从未起过矛盾，三人也算是一起读书读的平和。
　　白元看了看白皖，发现她早就进入梦乡，甚至开始微微打鼾。小手抓在被角上。白元又看了一会，轻轻起身，拉好纱帘。和宜霖点了下头，转身出了门。
　　那天，白元出了阿皖的屋子，又接着刚才的回忆继续往下想。虽表面平和，朝中早就危机四伏。掌管文史的柳氏一族在几年前趁朝中得圣恩，趁机给在文史方面平起平坐的余氏使了绊子。余氏当时虽在民间盛得人心，但在朝中正逢弱期，加上老太傅已经年迈，一来二去，竟然也被从中都赶了出去。现在的余氏就是当时朝中太傅余氏之女，这一脉回到发源地青州暂以延续。自从白元再带着余氏回到中都，柳氏一族便频频使绊子，而如今白元深得盛宠，柳氏更是心生嫉妒。
　　掌管军事的皇家近亲黎氏一族，掌管世军，军旗为蟒黄色。在十余年之前的辽东大战之后便觉得天下无忧。最近几年不再练兵，而是贪图享乐。军队重心也不在守边疆，而是越来越往中都靠近。军队中的人奢靡成性，每到一个地方总是搜刮百姓，却因为是皇家近亲，无人敢言。白元几次修建商路，倒是破坏了他们对于当地百姓的控制。虽军商没有直接的关联，黎氏也对白元并无好印象。
　　白元每日忧心重重，一边想着为百姓做事，一边想着如何使得国运亨通，一边要提防着柳氏和黎氏。一天回家和余氏商量后，竟萌生出辞官回乡的想法。
　　恰在此时，余氏不慎滑胎。本来就不太好的身体情况一下更差。白元想起自从南方搬来北方，余氏就一直水土不服。便以此为由叩谢圣恩，请了圣旨回家。之后白元便是在青州担任闲差，四处考察。这一呆就是十几年。后来朝廷又多次邀请白元回去，白元均以妻子身体不好、自己担忧而无力为江山社稷做贡献为由拒绝了。这些年一家人在青州倒也生活的幸福，在府里鲜少有人提及到中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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