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湖中月4
小碗的病房在七楼,喻玫在等电梯的时候吃了两个烧麦,想到这也是小碗接近十年在北京,喜欢着的味道,有种莫名的感触,病房已经很近,然而这种食物的味道已经让她们姐妹相会一场,味道总能强化人的记忆。
陈小马带她穿过长长的走廊,停在7024房门口,白色的房门中间有层磨砂玻璃,隐隐透露里边那个雪白的世界。小马一手拎着带给小碗的早餐,一手拧开门把手,看了喻玫一眼,“姐姐,小碗就在里边。”
“嗯。”喻玫完全回了神,她也好奇妹妹如今的样子。
房门打开,从里边的窗玻璃反打出一层厚厚的晨光,喻玫以为病房本该是冰冷无情的,没想到春光格外眷顾着病人。
有两张病床,另一张空着,张小碗靠坐在层层叠叠的枕头边,头发不到肩膀,随意地披散着,光下泛着淡淡的栗色。听到开门的动静便抬头往这边看来。
一眼看出陈小马身后跟了个女人,郑玉梅。
“姐姐,你来看我了!”喻玫还没看清床上女人的脸,女人已经先一步开口。
“嗯,这位陈先生说你情况不太好。”喻玫答。小马把手中的纸盒子递过去,示意小碗接住,“给你带了烧麦,姐姐也说好吃,今天看着精神挺好。”
“谢啦,陈大少,”小碗调侃着看他,又转过头,“姐姐,你后来毕业就去教书了?”相比喻玫对妹妹生活状况的犹豫,小碗对喻玫的生活有更加直接的好奇。
张小碗从小被当男孩子教养,性格更外放洒脱,喻玫自小内秀,沉静些。两人交谈往往都是小碗先开启话茬,这么多年过去了,性格没有大变,至少在她面前还和以往一样,这一点就让喻玫有些许的安心。
“是,我都带第二届中考了,”喻玫想起那群今年要毕业的学生,微笑起来,“就是在咱们以前的初中,记得吧,以前在门口卖串串豆腐的那个奶奶现在都还在呢。”和小碗聊天总会变得轻松活泼。
陈小马没见过喻玫的孩子气,只觉得这个女人有千面姿态,或许还有很多他未曾领教。
“姐夫呢,你和姐夫怎么样了?”小碗离家后总是躲着父母,也不愿意多牵连喻玫,就没什么联系,只是喻玫前几年结婚的时候,打了个电话问她回不回去参加,就没有更多的消息。
“不太好,但他不想离婚,”喻玫看了一眼小碗的脸,终于看清楚,小碗的下颌线已经很明显,以前脸上细细的绒毛也全都不见,“前两年我自己搬出来住了,就在学校附近的小区,上班也方便。”
小碗听了并不觉得奇怪,姐姐身上依旧是独身的气质,她一进来就感觉到没有已婚的痕迹,外表除了成熟的妆容和穿衣风格都还像是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少女。
喻玫不太想多说自己的事,想着怎么问小碗的情况,又不知从何问起。又聊了一会家乡的变化,陈小马有事离开,房间只剩下两姐妹。
小碗看着小马的背影,笑脸逐渐拉平,等小马完全离开,她拉住喻玫的右手,苦笑道:“郑玉梅,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好,我总觉得自己从没有逃开他。”
喻玫看着妹妹苍白的脸,把另一只手搭上去安抚她,“小碗你已经长大了,他管不到那么远了,而且这几年你不在,他也老得厉害,别怕。”
小碗突觉姐姐的手掌是如此温暖,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偷偷给被罚跪的她送来零食,然后用小小的手拉拉她的,跟她说:“小碗不怕了,爸妈都睡着了,别害怕。”
喻玫对她的态度一直若即若离,少数时候小碗能感受到来自姐姐的一种奇怪的态度,然而大部分时候,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她觉得姐姐总是和她站在一条线上。
喻玫的安抚奏了效,小碗语气又变得平稳,她觉得妹妹的精神和心理状态不太好,“我请了几天的假,想着过来陪陪你,你还得在医院住几天?”小碗笑,从被窝伸出另一只一直藏在里边的手,那手腕上缠着几圈白色的纱布,喻玫想起昨晚在饭桌上见到过西瓜手腕上的纱布,又定了定神,看着小碗的手,那里已经看不出血迹和伤痕,“其实本来可以不住院的,醒过来之后就低血糖了,小马就帮我办了住院,等会让他今天就给我办出院,我好好带你转转。”
“你割腕了?”喻玫没有被她糊弄住,看出了关键。小碗烈性,很小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要自杀的话,甚至还差点实施过。只是终于逃出了那个家,来到开放包容的大城市,依旧没有逃过这一劫,喻玫理解她刚才的话,“过得很不好,就像从没有成功逃离过‘他’”。
“嗯,流了不少血呢,不过好像是方法不太对,捡了一命,现在已经觉得不值了。”
喻玫心里一阵痛苦,很多年前起,生命是她唯一能够完全拥有的东西,小碗是经历了怎样可怕的境遇才走到这一步,她才二十六岁,却已经没有什么留恋于心的东西了。
喻玫不知道说什么,她只觉得自己选择一直留在那没有得到过幸福,还能接受,而小碗已经跑出来了依旧选择伤害自己,决然去往大城市的张小碗就像是喻玫心里的希望,然而她曾经的希望和幻想在此刻完全破灭。她们谁也没有幸福的人生。
凭什么呢?她问,心中被压制多年的无限恨意此刻重新燃起,只是相比于小碗,她怨恨的另有其人。
“那个陈小马和你怎么认识的?”喻玫看着妹妹,突然想起这个莫名闯入自己世界的男人,或许就是伤害小碗的罪魁祸首,“是不是为了他?”
小碗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出声来,双眼发光地看着姐姐,“姐姐,我所有的快乐都是他给的,他算是……朋友的朋友吧,就这么认识了,我们可没有不正当关系,就这么玩着玩着,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在这个世上就只剩他一个是朋友了,就是他把我送进医院的,都算得上救了我一命了,挺仗义。”
成长了七八年的张小碗已经令喻玫捉摸不透,她时而像个经历沧桑的老人沉默哀伤,时而像五六岁的孩童天真狡黠,更多的时候在刻意让自己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人的样子,喻玫看着妹妹,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这几天相处下来,是让人感觉舒服,我看着也不该是个坏人。”
陈小马已经办好出院手续,姐妹俩收拾东西就跟着出去,小碗看到北京春天的生机,心情也好一些,“这个时候还不算春天,姐姐要是再等几天就能赶上玉渊潭踏青。”喻玫笑笑,也不觉遗憾,城市唯有人是重要的,见到了人就好,其他的总有机会领略。
小马走在前方带路,医院后门口立着个熟人,走近一看是阿卉,他开了车来接大家,喻玫身边是妹妹,接触的也都是可信的人,北京带来的陌生隔膜几乎烟消云散,只剩下没有早早关心妹妹的遗憾。
阿卉和张小碗挺熟悉,一见面就笑得讨喜,“一大早小马哥就让我过来,说是小碗姐病愈了,几天不见您还是那么漂亮!”
说罢又对旁边的喻玫点头,小马笑看他,“昨天没来得及介绍,喻玫姐是小碗的姐姐。”阿卉这才明白,马上改口叫喻玫“姐姐”,这个鬼机灵的阿卉对小碗怕是有其他的心思,喻玫心说。
目的地自然还是清平居,小碗吵着要尝尝新菜,小马说不动她,便叫阿卉开回店里。一下车小碗就像得了救,跑进店里寻觅,一边找一边嘀咕,“西瓜呢,西瓜怎么不在?”
黄追刚好过来,听到熟悉的声音有些不虞,是张小碗。
“西瓜手伤了,这两天在学校休息,哟,您倒是没死,还能活蹦乱跳的。”
他们素来不对付,小碗经历生死,也不愿意再事事争辩,她也明白有些看法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就像她也素来不喜欢他,因此一直为西瓜的感情状况担忧。
西瓜和小碗是一所大学的,只是她入学的时候小碗毕业一年了,有一回小碗来清平居薅陈小马的羊毛时,见到这个学妹就很喜欢,西瓜也倾慕小碗在大学留下的传说,一来二去加了联系方式,还会相约逛商场吃火锅之类,相处更进一步的时候黄追突然打算接手清平居,对西瓜一见钟情,不久便和西瓜走在一起,才知道自己一直唾弃的张小碗竟然也是西瓜的好学姐。他可懒得说这个“好学姐”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脏了西瓜纯洁的耳朵。却有意无意总是针对张小碗。西瓜在的时候还能劝下来,今天恰好没来,挡不住黄追的碎嘴,“你还知道关心别人呢,听说这回是割腕,割腕成功率向来最低,下回我可以给您想个成功率高点的,至于西瓜的事,别人可管不着。”
陈小马一行人进来就看到小碗吹胡子瞪眼的说不话来,看看挡在路中心的黄追,陈小马一把拉过小碗,对黄追说:“快去后厨看看,站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黄追退了两步,“行,给小马哥面子。” 说着没再呛小碗,独自往里边走。
喻玫感到气氛怪异,就连小马也好像并非外表那样的玩世不恭,至少这些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张小碗,虽然在他面前任性,然而决定的权力依旧牢牢握在陈小马的手里。
“小追和小碗怎么回事?”小碗熟门熟路去洗手间,陈小马带着喻玫往昨天的包厢走,喻玫见小碗没了影,便问男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