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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我们回京之时已经入夏,此时继位的是元笙的大兄,该称之为圣人了。
元笙的大兄与元笙是同父同母的,当对元笙极好才是。
就像秦家的大姊和二姊一般,对付我一向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那圣人在位,元笙应不会再如从前一般束手束脚才是。
可,元笙一连十日都不曾出门会友,连带不许我去骑马。
直到圣人召见成家人,其名曰为同宗宴。
嘉荣王爷本就是皇室分出去的旁支,说同宗也不错。
然到了宴上,我方知晓,这旁支是旁得穷乡僻囊的,遥遥望去,就像是我们坐在宴席门口,圣人坐在主厅会客,顶多只能瞅见一丝半点的黄色影子耀眼晃动。
这委实忒无趣了,想见的见不着,想吃的吃不到,要不是元笙让我先吃杂酱饼垫肚子,我恐怕得在庄重威严鸦雀无声的席位上用肚子的空响演绎一场名为尴尬的杂技。
烟火响声姗姗来迟,圣人入座比我们底下这些人还晚。
我方才明白“吾等贱民”为何意,其顾名思义就是我们这些下等人有什么不好的就得先挡在前面,譬如等着开席;有什么好的就得做在后头,譬如吃饭。
且期间我不能先动筷,得等那拳头大小的精致菜肴落了桌,让婢女布菜后方能夹起一拇指大的吃食。
面对再好的佳肴,不能大快朵颐,我也味同嚼蜡。
元笙说这是规矩,不能让别人挑出错来。
我怕给元笙惹麻烦,很顺从地细嚼慢咽。
旁边有一位身着鹅黄长裙的女郎瞥了我一眼,眼神透着不屑,嘴中还念念有词。
那声音刚好够我听见,她说的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讽刺的话,没人能说得过秦家的姊妹,她还能四字四字的蹦字还算斯文的了。她说她的,与我有什么相关。
我担心的是元笙,他从接到请帖开始做什么都变得心不在焉。
该不会是因提前知道了宴席都是这般无趣才无精打采的吧?
要是我提前知道,我肯定也抗拒得很。
幸而他没有提前告诉我。
对于不能和他共苦这事,我心怀歉意,就把这半个凤爪肉让与他吧。
元笙对我夹到他嘴边的肉有些受宠若惊,大概是以为我舍不得让出这么好吃的肉吧。
真没见识,我以后再待他好些就是。
元笙刚咬走我筷子上的肉,就有人着急忙慌地来传话,说是圣人传唤。
隔这么远的家宴,难怪传个话都得遣人来,这可真麻烦。
元笙带着我跪拜于圣前,久久不能抬头。
我都以为圣上想让我们当场表演一个头点地持久战了,圣人才说:“平身。”
仰起头的时候,我眼冒金星,要不是白芍搀着我,我可能膝盖就要当场软化了。
本想好好瞧瞧元笙的大兄是不是形似元笙,这下是瞧不成了。
如此这般,我心里也下了定论,圣人与元笙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无论我在心里如何编排圣人,圣人旁边的贵妃娘娘可真让我开了眼界,怎么会如此眼熟?这不是?这?
若圣人和元笙相似,一母同胞最是常见。可我并我这等亲缘的姊妹,怎会有人与我如此相似?
圣人还未发话,贵妃娘娘先开了口:“妹妹可上前让我瞧上一眼?”
我这虚软的抖动的大腿啊,都不知是怎么支撑我上前去的。
圣人似也惊诧万分,先看看贵妃又看看我,说道:“元笙怎会找到这么相似的女子与你嫂嫂这么像?”
圣人未曾封后,后宫尚且只有贵妃一人,所以称贵妃娘娘为嫂嫂也没错。
可,也不对。
先皇不允圣人与成家再亲近,为何能让元笙称贵妃娘娘为嫂嫂?
圣人是想违逆先皇遗诏吗?
那为何又要成家去守皇陵三载不归京?为何会把我和元笙排在最末等位置上?为何让我们跪拜得抬不起头?
阿香说过,见了长嫂我方知缘由,我虽与嫂嫂长得相像,但是我顶替不了嫂嫂在夫君心中的位置。在夫家信女是一日如十年,夫君满心满眼都是嫂嫂。
圣人娶妻在先,先妻已逝,续弦在后。
可谁真谁假呢?
我愿信元笙的。
听闻,圣人与先妻恩爱非常,如胶似漆。
可人前脚刚走,后脚又着急续弦,可见也不过是我秦家阿耶那般的负心汉罢了。
圣人惊诧之余,没有长兄的肚量又要拿出兄长的气派:“元笙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拘泥于眼前呢?秦御史家女儿不止一个,或者再看看新晋的郑举人家中闺女也是不可多得的娇花,你要是瞧上了谁,说出来,朕无不可成全的。”
为何元笙就不能是瞧上我了?这话里话外都要把我排出去是什么意思?何况秦家的人再抬进来不是要把我往死里磋磨?元笙这阿兄这是可怖之至。
元笙欲言又止。
圣人喜上眉梢,那嘴脸不要太像得了癔症的痨病鬼:“想说什么尽管说来便是。”
元笙恭恭敬敬地作揖:“臣不才,看中的只是最不入流之人,不敢辱了圣人之耳。”
这莫不是在骂我?
圣人狐疑地往我身上来回打量,眼里的嫌弃不能再明显:“说吧说吧,天下之言无不可入朕耳。”
元笙抬头带着启盼低头又顺眉顺目,几番挣扎方道:“是一粮商之女,名唤董妗妗。”
圣人大悟拍案而起连连称:“好好好,粮商又如何,只要你喜欢的,赐予你便是。人生需尽欢!朕立即下旨赐婚。就你这意思是平妻还是纳妾?或是易位?”
圣人最后那个眼神意味深长,我全程都迷糊了。
元笙到底再说什么?他说的董今今是何人?
元笙却没有被圣人吓着,心平气和地好像说出了许久的盘算,像极了当年在先皇面前平静地牵起我的手把我拉起身:“先皇赐婚时,秦篱为妻。妗妗恐不能越了妻位,能得圣人垂怜,让我免遭父母责骂,能纳了妗妗为妾,元笙已然知足。万谢圣人赐我心上妗妗。”
他说完又拜了三拜,比当年叩拜先皇之礼还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发出的每个音我都听见了,但这一长串到底再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
他定是哄骗圣人的,对吗?
只是圣人太咄咄逼人了,对吗?
他说过,他绝不会纳妾的,对吗?
我该信他的,对吗?
可我的心还是很痛。
秦家大姊骂我,秦家二姊骂我,秦家阿耶骂我,亦或是旁人骂我,我都不曾如此难受。
可元笙没骂我。
可他是元笙啊。
我的元笙啊。
不,再不会是我的了。
是那个今今的。
今今,妗妗,难怪他要教我写这个字。
怕怠慢了他那个心上人吗?
元笙不曾骂我。
只是直接往我心上扎刀子。
难怪我这般疼。
我该信白芍的,对吗?
阿娘,为何恨女儿至此,独留我一人在这世间苦苦挣扎。
用尽十八年光阴才懂了我一出生,你便教予我的事情。
都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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