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禁区

　　第二天，蔚冥布置好数据监测的任务，带着三个下属踏上了前往1号行星的小型飞船。
　　小飞船开了静音模式，无声地滑行在漆黑的宇宙中，仪表盘闪着蓝色的光，如同悄然划破夜空的流星。
　　一路上蔚冥都没有说话，闭着眼睛躺在驾驶位上。樱宝和田青当他睡着了，在旁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只有荧心知道，上尉根本没有睡着，他一个多月没有睡着过了。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你看他对我们的实验内容也挺抵触的，但上面让他做啥还是照做。”樱宝一身深红色漆皮战斗服，配上酒红色长发和猫眼眼线，看起来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女斗士。
　　“不是，你又不是战斗系天迹，穿得跟要打仗似的干啥？”田青坐在桌前忍不住问。
　　“咱们仨都不是战斗系天迹，再加一个omega，本来就不占优势，好歹看起来厉害点好吗？”樱宝转身从酒柜里拿出还剩半瓶的威士忌，玫瑰色的指甲捏住瓶口晃了晃。
　　“上次我放在这里还是满瓶的，谁喝了这么多。”
　　田青看了一眼在主驾驶位闭目养神的蔚冥：“上周航仓第九元素枯竭，是领导自己开这个飞船进虫洞收集的。”
　　樱宝瞪大了眼睛：“靠，老大这么硬吗？一个人开这种小飞船都敢进虫洞，还喝酒。”
　　“别看领导平常挺儒雅内敛的，你以为他上尉是怎么封的？”
　　“他上尉怎么封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为啥做不了上尉。”樱宝叹了口气，往大家的威士忌酒杯里分别加了几块冰，“之前调任的时候，我指着面试官桌子上alpha儿子的照片，问他预产期是什么时候…你说能怪我吗，那么大的肚子我看错了很正常啊！”
　　“所以你就被调到到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地方了？”田青挪揄一笑。
　　樱宝眼神瞬间黯淡下来，苦笑着饮了口酒。
　　“老大怎么封的？不是实验资历熬的军功吗？”航行过程极其无聊，荧心少有的好奇心爆棚，樱宝递给他一杯酒，自顾自地和他碰了下杯，金黄色的酒液从冰块上流过。
　　田青见蔚冥那边依然没什么动静，压低声音和他们讲。
　　“几年前你们都还没来的时候，咱们这个项目被A星盯上过，派来几个小军艇把航舰围起来，想迫使咱们偏离轨道。领导用精神力覆盖防火墙跟他们对了十几个回合，可是咱们航舰上根本没有战斗系天迹，怎么也挡不住人家的攻势。”
　　田青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当时刚刚上任，就要面临老板被干掉的危机事件。
　　“领导一怒之下开了个小飞船，在里面充满了可燃气体，然后加大马力，直接开到了A星大气里面，慢悠悠点了支烟，把燃烧的飞船扔了进去，最后自己戴着飞行器飞回来的。”
　　“我靠，A星政府没生气？这砸进去也够受的吧。”樱宝手上微微发力，把荧心的胳膊捏出一道红印子：“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手劲大了点，你没事吧。”
　　荧心揉了揉手腕的位置，直说没事，期待地看向田青。
　　“当然生气了啊，三星战就因为这事开始的。A星和其他五个星球组成了联盟，出其不意地给了地球一梭子。要不是乌少校反应快，率先包围了对面的军师联盟，到现在也签不下来那个和平条约。”
　　提到和平条约，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当时令所有人歌功颂德的和平条约，实际上是乌渡拿着激光火焰炮，顶在那个“反对圜灵”联盟的主席头上签的。在他身后，几千个军团士兵人手一个电磁炮，对准了六个星球的大气层，只要那个秃子主席敢摇头，他们的星球就会和主席的脑袋一起，炸成番茄奶酪味道的意大利肉酱。
　　这种威逼和朝贡换来的和平，又能维持多久呢。
　　然而大家都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谁也没有说什么。
　　别说这里是组织名下的实验主舰，就算是在地球上，在各家各户最隐蔽的角落，谁又敢说什么呢，圜灵建立共和国195年了，培育了四五代人，已经铸造了一套完整的统治制度。
　　一片静默之中，蔚冥轻声笑了起来，半睁开眼睛，并不纤长但很浓密的睫毛仿佛多加了一道内眼线般，下垂的狗狗眼在暗蓝色的光亮下显得格外无辜。
　　“怎么不说了？不会是顾及我吧？”他从宽大的驾驶位上探出上半张脸，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三人。
　　田青起身给领导倒酒，纯威士忌不加冰。
　　荧心咽了下口水没说什么。
　　只有樱宝格外耿直地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因为这个。但是，老大，我说这话你千万别误会，我们绝对是爱您的。但你也不能否认，外界都说你是圜灵组织养的狗。”
　　樱宝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田青在旁边想阻止都来不及。
　　空气不仅安静，还凝滞了。
　　田青手心瞬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别人可能不了解，但他非常清楚，蔚冥这个上尉看起来内敛含蓄，有时爱开开玩笑没个正形，但绝对不是人人拿捏的软柿子。
　　在来航舰做秘书之前，田青还在组织里辗转服务过几个大人物，有捉摸不透的，有阴狠狡诈的，也有道貌岸然的，但没有一个像蔚冥这样，把自己隐藏得如此稳妥，以至于连下官都敢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叫“组织养的狗”的。
　　樱宝也自知失言，搔了搔自己红色的长发，不安地瞥了两眼蔚冥含笑的眼睛。
　　“狗不狗的，既然上了同一条贼船，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一会到了军团那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也要有数。在这里我还能护着你，去了军团要是得罪了别人，都是军法处置的。”
　　蔚冥接过田青递来的酒杯，食指隔空点了点樱宝，随即一饮而尽。
　　又是这样。田青心想。他为什么不生气？人一生气就会露出破绽，会无意识地表现出真实的情绪。但这人的情绪，从来没有真实过。
　　他不知道，其实蔚冥心里也在想：如果田青也能卸下戒备和他开开玩笑就好了。这孤寂可怖的宇宙里，已经容不下陆地上那么多戒备和揣测了。
　　“所以您往A星扔了个巨大的□□，可以说是直接挑起了三星战，圜灵不仅没处分，还给您升了职？我错了，您不是组织的狗，您是组织亲儿子吧。”樱宝狗腿子似的，拿着酒瓶子屁颠屁颠给蔚冥倒酒。
　　眼看着她就要倒上满满一杯，蔚冥扣起纤长的手指，清脆地敲了一下杯壁：“行了，一会还要干活呢。”
　　他起身抬手，和田青碰了下杯，走到飞船舱口开始调整燃料参数准备下落，挺括的西装裤紧紧包裹着双腿和臀部，显得更加修长有型。
　　“三星战本来就是要打的，我这么做反而是给他们一个契机，我从小在组织里长大，毫不谦虚地说，这帮人放个屁我都知道是什么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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