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陛下他造反啦

作者: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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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惩罚



      “你……”总有万语千言,却只能哽在喉中,“知不知道哪里的宫人们最需要这些剩下的饭菜?”

      如果不能改变这些,那试着创造出最大的用处吧。整个皇宫那么大,肯定有些冷清衙门。

      声音沉吟,只听朱元元又问,“整个皇宫,最不好的去处是哪里?”

      “这……”声音流露出一丝犹豫,“皇帝赏赐,应当给予那些办差得当的人。”

      朱元元深感无力,愈发觉得三观不一致,无法交流。

      “办差得当是一种什么概念?有什么标准吗?”

      “自然是各宫事务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事情处置妥当,合乎各宫之主心意之人,有时也能得额外赏赐,或是银钱、或是衣料、器物。皇帝的御膳,更是难得荣耀,要赏赐给亲近之人。”

      接着声音又解释了皇宫内的惩戒,主要包括两种,初犯者禁闭三日,其余任何情况都由主宫娘娘或者各宫之主处置。

      处置?

      那就意味从不予惩戒到剥夺性命,跨度如此之大,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若我一定要把这些饭菜送给那种最是清冷的去处呢?”她不是不知道规矩之所以依然存在,便有它生长之土壤。可还是忍不住要问。

      “那其他宫的宫人们私下里可会服气?”声音不答反问。

      朱元元呆住,是啊。如果真有那种清冷衙门,或者是犯错者集中的冷宫,必然是皇宫生存链里最低等的存在,任谁都能踩一脚。如果莫名其妙地把御膳赏赐过去,又没有什么后续说法,恐怕那些得到赏赐的人将会过得比从前还要艰难。

      尽管不明白她在纠结什么,声音还是颇为耐心地劝说,“不过是一餐饭而已,你身为帝王,所虑不该困囿于此。”

      朱元元苦笑两声,没有说话。

      她曾经参与扶贫工作,为了某贫困县贫困村所有村民的衣食住行事事劳心。而扶贫,就是为了消灭贫困,为了减少财富分化,减缓贫富差距扩大。平等公平、富强民主不仅是一句口号,真正有人在引领全社会朝这个方向努力,而全民众的血液里已经融入了平等的基因。

      她带着这样一身基因,全然不适应明朝与平等公平相违背的各种规则,哪怕身处权位顶峰,并不受此约束。

      她想大声说,自己要改变这一切,改变这个世界,最后还是忍下并未开口。

      只因忽然想起了那个墓志铭,禁不住喃喃道,“‘年轻的时候,我梦想改变这个世界;成熟以后,发现我不能够改变这个世界,我决定改变我的国家;进入暮年以后,发现我不能改变国家,我希望改变一下我的家庭,最终也失败了。现在我行将就木,才意识到:如果一开始仅仅改变我自己,我可能改变我的家庭;在家人支持下,我可能为国家做一些事情;然后,谁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变这个世界。’”

      声音听清了她的话,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朱元元在声音开口时便已经回神,这一段文字并不晦涩,简直是自己那段话的文言文版,忍不住问,“这段话出自何处?”

      “《礼记·大学》。”

      《礼记》啊,上千年前的儒家巨作,早就给出了改变世界和改变自己的正确选择。

      朱元元登时惭愧至极。同样的道理,老祖宗早就说过一遍,自己不仅不知道,还以为是外国墓志铭上的独创。简直是捧着金山要饭吃。还妄图改变这个世道呢,果然还是要从改变自己开始。

      “那……如果这餐剩下的留到晚上继续吃,可行吗?”朱元元决心不再想当然地处理事情,这个问题提出得是真正的谦虚谨慎。

      声音沉吟片刻,迟疑道,“倒也未有先例,应是可行。”

      得到阿飘的肯定,朱元元便心里有底,重新将宫人召来,吩咐将这些饭菜收拾好,晚上那一餐她要继续吃。

      明朝皇帝御膳重油盐,这餐也不例外,要想晚餐把这些吃完,还得整治得清淡些,于是多吩咐了一句。

      然而不管是朱元元,还是声音,都想不到这竟然引出一场风波。

      尚膳监内,杜勋听完皇帝口谕,面上恭谨应承,心里闹起了嘀咕,皇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按常理说,这事情本身很简单,皇帝如何要求,底下人如何做便是了。

      可是宦官不同于普通人,他们就是要靠着服侍皇家才能获得立身之地,揣摩上意则是立足之本。不会揣摩主子心思的,做不成好内宦。

      譬如尚膳监内流传下来的老规矩,若是皇帝要吃斋,吃野菜,绝不能做纯斋菜呈上去。因为真送上去了,皇帝也食不下咽。须得将那些什么苦菜、苜蓿、枣芽等野菜,裹入鸡鸭鹅腹中,以浓郁调料腌制蒸熟,再重新烹制,最后淋上香油增味。或是用各种肉类熬制的浓汤,将菜煮熟,以调料拌之。往往一碟子野菜,要用到两三只鸡或鸭,多的时候,什么鸡鸭鹅猪牛羊肉,都要消耗不少。

      但是午膳没有吃完的饭菜做成晚膳,这还是头一遭。

      杜勋忍不住问那传谕的管事,皇爷今日用膳的情况。

      管事不欲多事,只让他看看剩下多少饭菜,就知道了。要说管事心中也有些埋怨尚膳监,今日饭菜偏咸,引得皇爷不快,御膳都没用多少,也没有赏赐别宫。

      见那管事态度不佳,杜勋视作不见,依然吩咐小乙把准备好的食盒递过去。

      那管事面色这才缓和了些,提点两句便回乾清宫。

      杜勋听闻皇帝还将所有宫人都赶出偏殿,登感头大。

      在他看来,皇爷心中不愉,只是并未迁怒当时侍奉的尚食局和乾清宫的宫人。

      对于尚膳监而言,这是实打实的失职。杜勋面色阴沉地叫来今日参与准备午膳的所有人。

      从烧火洗锅到砧板掌勺的一众内官,约莫有百来人,呼啦啦地站在尚膳监院子中庭,人人不安,面带惊惶。

      不怪他们惊惧,经历了魏忠贤的起落,这群皇宫幸存者如同惊弓之鸟,稍有动静便恐慌不已,唯恐自己流落到中官村。

      杜勋将这些人看了一圈,也没准备全部都发落了。其中的自己人肯定要保住,至于那些没有靠山的,或者是刺头,或者是对头的,趁这个机会正好都收拾一遍。

      王大化也在站着的这群人当中,心知杜勋肯定要借机发落自己。有心反抗,无奈自己没有靠山。

      杜勋将今日御膳呈上后及撤下时的情形讲述一番,跟着又道,“往日做得好得赏,今日失职需罚。按说在场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了责罚。我若是罚得狠了,累及众位晚间的活,恐怕又要耽误御膳。”

      “不过嘛,”他语调一转,“做错了事情,总不能就这样放过。”

      “何守振,王大化,今日你二领首职,便先替手下人领罚。跪在院门口廊下,等晚间御膳做得好,可免去你二人及其余人的责罚。若是晚间依旧没能侍奉好皇爷,我这尚膳监便留不了二位了。”也有与二人私下来往密切的无品小火者,杜勋认定杀鸡儆猴即可,此刻便没有牵连。

      被点名的何守振和王大化面色遽变,均知这是杜勋排除异己之计,可惜并无破解之法。

      要他们罚跪的那处,不是平地,铺了碎石子,专门用来罚人。真的要从此时跪到晚膳时分,只怕腿都要废了。那时就算免去责罚,又有何用?他杜勋依旧可以不得用的理由,将自己二人赶去浣衣局。

      众人带着既庆幸、又可怜的神情,看何守振及王大化二人被架去廊下,跪下去的一瞬间疼的脸色大变,抽搐狰狞。

      杜勋一眼扫过众人脸色,心下满意,又琢磨晚膳究竟该如何准备。

      何守振和王大化二人已经不足为惧,两个废人。到时候打发去浣衣局,永生不得出来。如果晚膳仍然不符圣意,虽可以往二人身上一推,自己身为尚膳监掌印,也免不了吃瓜落儿。是以杜勋心中,仍旧是想要将晚膳备好。

      此时,乾清宫内朱元元对此一无所知。

      她看着王承恩呈上的一堆奏本,禁不住犯难。

      随便翻开一本,都是端正遒劲的楷书。越看越觉得自己是文盲——一些似乎认识又不太确定的繁体,合在一处也看不懂意思。

      这皇帝,还能不能当了!

      一脸菜色地看着王承恩站在一边等待自己批红。朱元元觉得不能为了和阿飘交流,动辄让人家退下,尤其是王承恩这样身份的贵珰。

      贵珰的意思她也知道,是皇帝身边亲近的侍奉者,特指宦官。

      可是不让阿飘解说,她根本不知道这些奏本在说什么。让王承恩解说,又有泄露自己身份的风险。

      王承恩侍立一旁,见皇帝打开奏本,略微翻看一阵,一连翻阅十来本,继而抚头叹息,正猜测皇帝是不是为国事犯难,耳边听得,“朕想出去走走,大伴可先回司礼监。”

      司礼监是二十四衙门事实上最高的领导部门,还有着替皇帝批红的职责。内阁将对奏本的意见写在纸条上,夹入奏本,是为票拟。皇帝同意,就用朱笔写上“照准”,不同意,就要打回重拟。秉笔太监,相当于皇帝的手,本来的作用只是替偷懒的皇帝写下照准二字。另有掌印太监,能阅览所有奏章、政令和勘合等文书,还有最重要的职责,即管理皇帝的印章,所有公文不盖印都可以认为无效,所以司礼监最大的头是掌印太监。

      明朝中后期,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掌控司礼监,对于内阁的票拟有着照准和打回的处置,内阁也不知道究竟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司礼监私下的决定,因为他们往往见不到皇帝,就譬如天启帝朱由校。

      崇祯即位后素来勤政,坚持自己批阅奏本,也与他深受魏忠贤之害有关。

      此时王承恩是秉笔,他上头还有掌印太监王体乾。

      不过王体乾是魏忠贤时期推上位的傀儡,对魏忠贤言听计从。此时还未发落他,也是因为崇祯要等着先前被发落往南京的曹化淳回来,担任这一职位。

      王体乾自知早晚要被清算,轻易也不来乾清宫讨嫌,所有事情一应以王承恩为主。

      王承恩亦不专权,只是全心全意侍奉皇帝。他习惯皇帝亲自批阅奏本,今日见皇帝难得要暂且放下政事,也不敢多言。何况,司礼监总共也才九人,加上下属的文书房十人,不到二十人,要处理内阁送来的所有奏疏等文书,如今只有他一名真正理事的秉笔,忙碌得很。

      朱元元对于司礼监和其他二十四衙门的概念,只是听声音说过那么一耳朵,并不熟悉。

      她如今面临的问题是,身为皇帝,却看不懂奏本。而更深层的烦恼是,就算看懂了,究竟该如何批复。

      索性这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便能解决,才准备四处转转,更好地了解这个皇宫的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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