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童话

　　为了尽快弄清楚现在状况，陈云陆和谢灯约定在回到现世之前，两人暂时达成合作关系，不得主动攻击对方，有消息要互相告知。

　　相比于对这里完全不了解的陈云陆，谢灯虽和这个谢公馆隔了七十年，但他对祖父谢伯恩很熟悉，以前从祖父那里听说过很多以前谢公馆的事，所以两人间，谢灯更适合打探消息。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里，陈云陆就看着谢灯斯文和善地从谢公馆众人的口里套话，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连谢公馆最谨慎的大少爷谢伯恩中间回来见到谢灯，不仅没有觉得这个弟弟有异常，反而认为谢灯是长进了。

　　谢灯套完话，见陈云陆坐在一旁边吃绿豆糕，边眼神怪异地望着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没什么问题。

　　“怎么了？”谢灯走过来问。

　　两人因为达成了合作关系，现在两人的相处要比最开始的剑拔弩张稍稍好一点。

　　陈云陆将手中剩下的绿豆糕全塞进嘴巴里，有点噎着，谢灯忙给她倒了杯茶水，陈云陆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你在笑我？”陈云陆瞥见谢灯唇角微微扬起。
　　谢灯忙否认，唇角绷得直直的，“没有。”
　　陈云陆狐疑地看着谢灯，对方神情平和清冷，仿佛刚才真的是她眼花了。

　　陈云陆不相信自己看错了，肯定面前这人会装。
　　他多虚伪啊，整个谢府的人被他哄得团团转。

　　谢灯的目光落在陈云陆唇畔，刚才许是陈云陆吃得太急了，沾了些在上面。谢灯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块帕子，递给去。

　　“你这里沾了点绿豆糕。”谢灯道。
　　“噢。”陈云陆接过帕子，擦干净。

　　这一日，谢灯在套谢公馆众人的消息时，陈云陆不是在书房看一些记载，就是让下人将近一年的报纸拿来看。

　　谢灯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比照现世里谢家文献里记载的人事和现在这个谢公馆的人事，除了谢二夫妇的存在，其他任何事情都没有出入，他再问谢二夫妇小时候更具体的事情，竟然几乎都说不出。连作为谢灯亲身母亲的谢太太，对谢灯过去的记忆都是模糊说不清的，只是说性格冷，喜欢佛法。

　　陈云陆告诉谢灯，她从报纸上看到了很多报道，时间地点人物和历史中的一模一样。

　　“而且有件很奇怪的事情，我记得第一次在书房里某本书里看到一张谢公馆谢太太、谢老爷和谢伯恩的照片，里面只有她们三人，第二次再看时，照片里就多了个你。”陈云陆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谢灯，“就是这张，我确定我当时没有眼花。”

　　谢灯拿着照片端详，这张照片里，谢太太和谢老爷坐着，他和谢伯恩站在身后。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谢伯恩站的靠中间，他偏边上。

　　“而我，是个孤女，过往一切都是谢太太说的，没有任何记录，像是凭空出现的人。”陈云陆道。

　　“真实的历史上并没有我们，历史为了逻辑自洽，出现了谢二夫妇。”

　　“嗯。”

　　知道了情况后，谢灯面色并未舒缓，沉静漆黑的眸子看向陈云陆。

　　“如果是这样，我们的情况会更糟。”

　　“所有被卷入时空乱流中的人，如果不能及时回到所在的时代，都会在时空里迷失，甚至消失。”

　　“历史里不存在谢二夫妇，所以我们会......”

　　“消失。”陈云陆神色端肃道。

　　谢灯抿唇，“想要回去，就必须有和之前来这里时一样强大的灵能波动，再有人在现世进行时空定位。”

　　陈云陆看了眼谢灯，神色淡淡，“按照现在时空的约束禁制，我最多使用一次灵能。”

　　谢灯：“我也是。”

　　陈云陆嘴角微微撇了撇，她不相信谢灯说的只能使用一次灵能，因为她自己就没说实话。只是这种谎话两人心知肚明，她并没有挑破的打算。

　　确定不是平行时空后，两人当务之急是去找到洛潇和那颗珠子，只有凑齐当时引起灵能爆炸的几样东西，他们才有可能回去。

　　陈云陆散漫地笑了笑，“那现在我们去找洛潇和那颗珠子。”

　　“好。”谢灯垂眸。

　　出门时，陈云陆和谢灯原本打算一人去悦君那边看，一人去柳巷那边，悦君当年发生的事情或许就和洛潇有关。

　　在特异局的备书里，洛潇是柳巷的一名洗衣妇所生，说是洗衣妇，实际上是暗娼，由于貌美，在柳巷里颇有名声。洛潇自小因为长得和其他小孩不太一样，肤色雪白，高鼻深目，在柳巷受尽了其他小孩的欺负。

　　悦君在积香街，积香街和柳巷相隔不远，两人一起坐车过去。

　　“我去柳巷。”谢灯道。

　　柳巷声名在外，里面很多穷人家的妇女都干着那种勾当来补贴生计，一天到晚，里面来往的人多而杂。
　　谢灯不是担心陈云陆去会吃亏，只是想着能少点麻烦还是少一点的好。

　　“好，如果看到洛潇，要告诉我。”

　　陈云陆和谢灯之间隔得很开，两人除了必要的交流，似乎也无其他话可说，说完了该说的话后，车内十分安静。
　　陈云陆看着窗外，旧时模样的街道和房子一一从眼前划过。

　　似乎，在什么时候，也曾有一个人，这么安静地跟在她身边，是谁呢？陈云陆想不起来，几千年来，她睡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很多事情都忘了。

　　陈云陆自嘲地轻笑，茕茕孑立，犹如孤魂般游荡于世间，长生真的是神的祝福？

　　谢灯视线的余光里瞥到这一幕。

　　去柳巷比积香街要先下车，谢灯下车时，在车门处顿了顿。陈云陆以为对方还有什么话要说，坐在车内等着，心想，如果是不过分轻而易举能做到的，她可以答应，如果不是，陈云陆看着车外高瘦的青年，眸光淡淡。

　　“注意安全。”谢灯道。

　　陈云陆微愣，她没想到谢灯会说这话，她想冷笑一声，说你也太小瞧我了，但看着青年脸上的郑重，陈云陆咳了一声，不自在道，“你也是。”

　　然后，她看见谢灯似乎笑了，一闪即逝，再仔细看去，仍是那个冷清板正的佛骨。

　　**

　　七十年前的柳巷和现在的柳巷全然不同，谢灯踏入柳巷，首先扑面而来的是浓郁刺鼻的脂粉味。他皱了皱眉，目光从两侧密密麻麻的房子上掠过，这些房子破旧又小，不少门前挂着艳丽的门帘，不时，有形容猥琐的男人从掀开门帘从里面出来。

　　“请问，洛潇家在哪里？”谢灯碰到几个玩耍的小孩，询问洛潇的住处。

　　小孩五六岁的样子，还是天真可爱的年龄，大眼睛黑白分明，他们生活在柳巷，见过的人多了，还从未见过像谢灯这样清贵英俊的青年男子，就像是电影里大少爷。
　　大少爷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为首的小孩穿着破烂的汗衫，手上玩泥巴脏兮兮的，仰起脸对谢灯道，“你给我一元，我就告诉你。

　　说完话明显有些紧张忐忑的小孩，还有其他几人期待又害怕的样子全都映在谢灯眼里，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分给几个小孩。

　　几个小孩兴奋地脸都红了，有点不敢收，又不忍不住不收，任谢灯将钱塞进他们手里。

　　“谢谢。”“谢谢善人。”“谢谢。”

　　为首的小孩一脸喜意地告诉谢灯，“再往前走，就是柳树跟前挂着绿色帘子的那家，洛潇那个杂种就住那里。”

　　**

　　“你先回去，等会儿我自己叫黄包车。”
　　下了车，陈云陆让司机先回谢公馆，她也许要在这里呆很久。

　　司机走了以后，陈云陆往悦君走。穿着米白色的旗袍，胳膊上挂着现今最时髦也是百货大厦里贵的珍珠流苏披肩，一头乌黑的头发随意在脑后挽着，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悦君酒店一楼是东侧大厅是餐厅，西侧是舞厅。这个时辰，餐厅用饭的人不少，西侧只有寥寥几人在跳舞，坐在钢琴前的人昏昏欲睡，陈云陆听着错了好几个音。

　　走了一圈，陈云陆找到类似洛潇的人。

　　陈云陆还仔细观察了下悦君的防火措施，就这个年代而言，悦君在两厅的隐蔽处设有水池，池里的水充足，来回也有人巡视，管理上应该也不存在问题，所以到底为什么这个地方会发生火灾？和洛潇有什么关系？

　　陈云陆在悦君瞎转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若不是她容貌气度都不像普通人家出身，悦君的侍者在她来回走时就已经轰她出去了。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悦君的人上前问。

　　陈云陆略想了想，试探着问：“你认识洛潇吗？”

　　看到侍者面色微变，眼神波动，陈云陆心里一喜，从精致的手包里掏出一叠钱，“告诉我。”

　　“洛潇之前在悦君当服务生，他长得好，嘴巴又会说，挺多女客人喜欢他，他拿的小费也多，其他人都挺嫉妒他的。后来，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从楼上的客房跑下来喊救命，可是住在楼上的非富即贵，哪个人敢帮她，洛潇这个傻子居然敢去帮她，当时一楼还有人吃饭，看热闹的人很多，对方也要脸面，就放过了这个女孩子。但洛潇不能在悦君干了，老板害怕他再惹事。”

　　“后来呢？”陈云陆问。

　　侍者语气轻蔑，“后来？那个女孩子是戏班的。”

　　“戏子还有三贞九烈的？不过是拿乔摆谱罢了，没多久就风光地进了那户人家做姨太。”
　　“再来悦君时，那个骄傲得意的劲儿，就差眼睛摆到头顶上了。”
　　“只有洛潇那个傻子才会去当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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