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极光是我的人间

　　洛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睢云安那栋别墅的，当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新都市中心的街道上。
　　睢云安说的很明白，可偏偏真相全都摆在他面前了，他又感觉很荒诞。
　　轰——
　　天边忽然炸开一串烟花，绚烂到闪眼。
　　洛真呆呆地看着，脑海里没来由地浮出一个想法：雁沉白看不见这样的烟花了。
　　强忍了一晚上的情绪像是突然找到了爆发点，洛真抱着肩膀缓缓靠着路边的墙蹲在一角，红着眼眶望着天空中的烟花，心中又响起睢云安的声音：
　　“他一直在认真而坚定地爱着你……”
　　一直……
　　如果雁沉白真的一直爱他，那两年前他不敢面对逃去国外时，雁沉白是什么心情。
　　他不敢想。
　　洛真把头埋进臂弯里，心上密密麻麻地泛起刺痛。
　　他抛下了他最在意的……也是最爱他的人，两年。
　　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
　　“呵。”洛真自嘲地轻笑一声，“废物。”

　　新都一直是国内最繁华的地带之一，洛真现在身处的街道正前方有一个大屏幕，一般是不打开的，可今天却忽然亮了起来。
　　屏幕中好像是在转播什么活动，看上去很是热闹。
　　洛真站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腿，瞥了一眼觉得无趣，正准备离开，屏幕中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他听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下面有请我们伊斯曼学院的学长雁沉白，为我们带来钢琴独奏《Aurora》。”
　　画面中的少年一身白衬衫西裤，眼睛上依旧覆着那条白纱。他步履从容地走到台上那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前坐下，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落上去，柔美的琴音顿时流入风中，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心间。
　　新都这边，大街上原本走动着的人也有不少为之驻足，他们有的认出了正在演奏的伊斯曼学院学长是Plour，也有纯粹被音乐打动而停下欣赏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
　　洛真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架白色钢琴，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学院演出用的钢琴……
　　这首曲子不长，一曲终了，雁沉白朝台下的人们鞠了一躬。
　　他气质清冷，举手投足之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教养。
　　洛真本以为到这就结束了，可主持人竟拿着话筒走上来了，眼里还闪着兴奋的光。
　　“请问，Plour。”她笑着道：“每次演出不论在哪儿，您总是带着那架白色的三角钢琴，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雁沉白默了默，显然没想到还会有提问这个环节。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一直性情较冷的他，这次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竟认真地回答了：“是，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主持人有些惊讶，一方面是意外雁沉白真的会回答，同时又很好奇，这名伊斯曼学院特招的天才少年，隐藏得很完美的过去。她有种直觉，今天的Plour也许会愿意说一说他的故事。
　　“那，Plour。”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听说您的这首《Aurora》是有创作原型的，方便说一说您当时创作这首曲子时，是在想什么人吗？这架钢琴……会不会也是那个人送给你的呢？”
　　洛真怔住了。
　　他没想到主持人的话字字见血，更没料到那道洁白如玉的身影微顿后，竟然真的开口了。
　　雁沉白音色偏低，认真说话时其实无比温柔。
　　学院的学弟学妹，新都街道上的路人，包括靠在墙角屏住呼吸的洛真，都在等着雁沉白的回答。他们也很好奇，这位被称为“伊斯曼高岭之花”的Plour，会给出怎样一个答案。
　　“其实……我一开始喜欢的并不是钢琴。”台上的少年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的话，不止因为他答非所问，更震惊于，失明的Plour一曲原创《Aurora》一举成名，这样的天赋、荣誉，现在他竟然说他最开始并不喜欢钢琴。
　　不可置信，质疑议论声纷纷响起，洛真只觉得刺耳。
　　雁沉白为什么选择钢琴，他比谁都清楚。
　　只是他不明白，雁沉白为什么要在全世界的面前说这些……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雁沉白没有在乎那些议论声，只是笑着继续说：“我最开始的梦想，是佛罗萨伦美院，我热爱画画，我很享受用自己喜欢的色彩去描绘这个世界。”
　　“但，很遗憾，我的眼睛因为一些意外看不见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染上更加温柔的笑意。
　　“幸好，有个小孩执着得可爱。他比我还要在乎我的梦想，于是他舍弃了自己的热爱，替我拿起了画笔。”
　　雁沉白眼睛上的白纱遮住了那整双漂亮的眸子，但脸上那像在说一件珍宝的温柔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他就让这份珍惜在全世界人的面前显露无遗。
　　“那架三角钢琴是他的。”
　　“他替我拿起了画笔。我也不能让他的钢琴至此蒙尘。”
　　“那首《Aurora》确实是为他而写，至于创作理念……”
　　一阵风轻划过他苍白的脸，眼睛上那条白纱随着风飘起来，衬得阳光下的他整个人温柔无比，又如此耀眼。
　　洛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空中大屏，心怦怦跳着，暂时放下了那些难过、愧疚与不安。他专注地盯着雁沉白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这一句他停的有些久，似是在斟酌该怎样表述。
　　良久，他轻轻弯起了嘴角，对着阳光，笑得明亮：
　　“孤身走在北极中的人看到极光是怎样惊喜雀跃，我就也是如此。”
　　“Aurora是极光，他……就是我的极光。”
　　“我很幸运，失去光明前看到的最后一眼，是最璀璨的Aurora。”
　　我在当着全世界的面跟你告白，雁沉白想，你能听到吗？

　　那天的雁沉白什么都没来得及思考，只是听到洛真在火里的一瞬间，就立刻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火光漫天，烟霾不断地钻进他的口鼻。
　　他一概不管，一点一点寻找着他的Aurora。
　　他的眼睛已经有些刺痛了，他强撑着，往火光深处走去。
　　终于，他看到了。
　　洛真一声一声地咳嗽着，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
　　他咬着牙冲了过去，一把揽过对方抱起来就往外跑。
　　最后的最后，他累得快要撑不住，即将闭上眼时，他看见了洛真艰难地拖着身子，朝他这边挪了挪。
　　他的Aurora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一个足以融冰，褪去黑暗的笑。
　　眼睛的刺痛，呼吸的沉重，在那一瞬间都被他抛之脑后。
　　只要他的Aurora没事就好了。
　　他忽然想起，洛真第一次听说他以后可能会失明的时候，稚嫩的声音坚定地向他许诺：“别害怕，如果哪天你真的看不见了，我来做你的眼睛。”
　　他最终还是安心而满足地闭上了双眸。
　　Aurora会为他照明前路，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孩的声音稚嫩，却异常执着：“好不好，好不好啊，哥哥。”
　　“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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