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神剑续）桃花影里飞神剑

　　蓦地，他停住了脚步，因为眼前，正站着那粉衫的少女。
　　她正笑着，说：“你们……”忽然看清了聂小凤的样子，“娘亲！”她一声惊呼，冲上前来。
　　而罗玄，也终于气力不支，颓然地跪倒在地。他只听见那少女的呼喊，看见她不停地摇着聂小凤的尸身，可是她却没有醒来——她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无错。”罗玄只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
　　那少女拭干了泪，抬头冷冷地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无错，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你我纵使干涉，也改不了这个结局的。”
　　“可她从来没听我叫过她一声‘娘亲’！”那少女粲然一笑，笑容却让人发冷：“义父，千万别让我猜到你最在乎的东西。”
　　“无错！”那男子叫道。
　　那少女却不再回应，只是伸手拭净了聂小凤脸上的血迹。罗玄看着她着超乎寻常的平静，忽然想起那日聂媚娘死后他和小凤的对话。今日，却换作她的女儿来埋葬她了。
　　一口鲜血，自他唇边缓缓流下。（师父要为小凤吐血，一定一定~~~）
　　“爹！”梅绛雪、方兆南、陈玄霜等人匆忙赶到。看着倒地的罗玄，陈玄霜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没有叫那声“爹”。
　　“你那么爱认他，就叫好了，”那少女扫了陈玄霜一眼，“我可不稀罕这位……哼，大侠！”
　　“妹妹，这毕竟是我们的父亲……”梅绛雪上前道。她看得出，父亲还是很在乎这个妹妹的。
　　“姐姐，她毕竟是我们的母亲……”那少女学着她的语气说道，又故意拖长了语调。她哂笑着，忽然面色一寒：“我与他的父女情谊，一早已断，现在，我只是聂小凤的女儿！”
　　“血缘亲情，岂是容你说断就断的？”梅绛雪喝道。
　　“我真想不到居然是你来问我这句话！”那少女仰天一笑，“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她伸手提起裙摆，露出一双脚来：“骨血之情，我早就还了！从此以后，我与此人，再无瓜葛！”
　　只见她两边足踝上，各有一道伤疤，双脚则毫无生命力地垂着。
　　“爹的脚筋……是你的？”梅绛雪见了，立刻想到罗玄复原的双腿。
　　“若非亲生骨血，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和他的身体相容！言陵甫那个老家伙……”那少女忽然笑道，“我只是还了我欠他的，如今，是两不相欠了吧！”
　　“玄儿……”罗玄一早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脚筋并不像一个老人的，只是没想到给他脚筋的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可不叫什么‘玄儿’！”那少女盯着罗玄，“阁下如果乐意，不妨叫我母亲给我的名字吧，我姓聂，叫‘聂无错’！”
　　“无错……”“这是弥天大错！”罗玄记起闭关那日他和小凤在坐忘堂前的对话。
　　“还有，我的好姐姐，你可知道我们娘亲给你取了什么名字吗？”那少女昂头问道，凌厉的眼神把梅绛雪迫得连连后退：“你，叫聂不悔！”
　　无错！不悔！这便是她对那一夜的回答吗？小凤！

　　说罢，那少女抱起聂小凤，不理那青袍男子的呼唤，运起轻功离去。

　　“此情此景，阁下还以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么？”那青袍男子说罢，留着罗玄呆立在当地，拂袖而去。

　　“我……难道不对么……”罗玄只是痴痴地念着。终于，这个大对头死了，可他心里，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这时他才明白，自己虽然多次说要杀她，其实心里并不愿意她死。
　　可这是为什么？又是一个问题，又是一个他一直不愿触碰的问题，他不想回答，不愿回答，这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爹！”绛雪看着父亲似乎有些痴傻，他这是因为她么？
　　“我们走吧！”罗玄说道——这时候，梅绛雪忽然发现，自己的父亲，真的老了。（赶紧返老还童，抓紧把追到小凤凤这项伟大事业完成呀！！好吧，要实在没办法就让小凤凤也老点?算啦算啦，还是少夫少妻吧，哦哈哈~~~）
　　“爹？”梅绛雪的声音有些迟疑，“我们……我……要不要去……送她？”
　　罗玄又陷入了沉默。他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在梅绛雪的搀扶下，向那少女离去的方向走去。

　　待他们找到那少女的时候，却见她跪在了一个土坑前，犹自抱着聂小凤的尸身，边上则是一副棺木，一块木牌。那青袍男子则站在一边。
　　那少女仰头看看天，“是时候了。”说罢，就要把聂小凤放到那掘好的土坑中。
　　“你就忍心让她这么入土？”那青袍男子问道。
　　“你连棺木都准备好了，是算准了她会死吧！我才不稀罕！”
　　“一代枭雄聂小凤，死了却连付棺材也没有，也太过凄凉了！”
　　“凄凉……是啊，她活着，已经受够了这世上的凄凉了……”那少女终于将聂小凤放入棺木，运力将棺木推进土坑中，最后再对那个女子深深一拜，“娘亲，若有来生，愿上天再赐你我一段母女缘分！”棺盖一阖，斯人永逝。她运力将土覆在棺木上，不一会，便成了一个小土丘。
　　她要伸手拿那木牌，却行动不便，梅绛雪快步上前，“我来助你！”捡起木牌，梅绛雪却楞了。
　　木牌上写着：“先妣聂小凤之墓”，落款竟是：“不孝女聂无错立”。
　　不孝女！这血红的三个字，刺激着梅绛雪的神经，聂无错说自己不孝，那她梅绛雪呢？不孝，不孝，她，又何曾‘孝’过？
　　不，不是这样的，梅绛雪使劲摇了摇脑袋，自己是选择了正道！聂小凤对自己没有母女情谊，还要杀她！她不是不孝，不是！
　　那少女冷哼一声，一把夺过木牌，细心地立在坟前。忽然，她转过身去，对那青袍男子，“咚咚咚咚”地磕了四个响头，“谢你赠我母亲棺木！”
　　“无错，你何苦如此？”那青袍男子怜惜地道。
　　“我讨厌欠别人的！”那少女仍是跪在墓前，凝望着自己娘亲的牌位。

　　话音刚落，却见那青袍男子一甩衣摆，也跪在了聂小凤的墓前，深深一拜！
　　“你……”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而又恢复平静，“你别以为这么做，我就会原谅你。”
　　“我并不是为了求得你的原谅。”那青袍男子道，“她一生所为，总算轰轰烈烈，恩怨分明——我这一拜，是敬她，而非为你。”说罢，他又是三拜。
　　“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要在你娘亲墓前，娶你为妻！我要照顾你一生一世。”那男子转过身来，看着那少女。

　　众人闻言一惊，眼前这青袍男子，少说也年近四十了，而聂无错只有十六岁，这二人如何婚配？一句“不可”这时便到了罗玄口边，只是他不知道他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说——父亲么？
　　那少女拭了拭脸上的泪痕，起身说道：“如今，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说这句话么？”
　　“无错……”那男子起来扶住她，却被她一手甩开。
　　“义父，你知道么，”聂无错忽然笑了，笑得却是那么凄凉，“我从来……从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无论是在冥岳，还是我们下山之后，我心里，都只有你……”
　　“我从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罗玄记起那日小凤在坐忘堂前说的话，此时从这少女口中说来，竟然是一样的顺其自然、理直气壮——只是，她此时哀伤的眼神让他不敢再看，此时她不像那个十六年前的小凤，更像那个在血池中流泪的小凤……看着这少女，他一阵恍惚，忽然清醒过来。那木牌上血红的字迹，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的小凤，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都知道……无错。”那男子说道。
　　聂无错好像忽然清醒了一般：“可正是你，我最在乎的你，一次又一次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我真不该那么在乎你的感受，我真该早些和娘亲相认，那样，她或许就不会死……我明明知道她的痛苦，她那么痛苦……我却……”
　　“你……难道，你早就知道她是你娘了？”那男子的声音里充满惊愕。
　　“别忘了，我和她长得有多像！当我第一次知道那个十六年来在石壁背后说话的女人就是我娘亲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激动，我跑去问你，你却告诉我……我亲生母亲早在十六年前就因为寻我而跌下山崖，尸骨无存……我还真信了你……”
　　“十六年前她的确是跌下了山崖……”那男子看着眼前的少女，似乎生怕她会忽然消失，听到这句话的罗玄心中一惊：她曾经如此么？
　　却见那青袍男子缓缓道来：“那时你被一个盲眼的男人抱着，还有一个苗疆女子和他在一起，你……娘亲问那个男人她另一个女儿在哪里，还要他拿你来换什么解药，那男人不肯。为了把你抢回来，她像疯了一般和那个苗疆女子打斗起来，结果一起摔下山崖……我并不知道她没死，我只是不齿那对男女夺人幼女、让人骨肉分离……”
　　“不许你侮辱我义父义母！”陈玄霜本来在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跳了出来。那苗疆女子自然是余罂花，而那盲眼男子，自然是陈天相了。
　　那男子似没听到一般继续说着，“我这才出手……将你换了来……几年前我才知道她不但没有死，还和我们住在同一座山上……可是，无错，我真不是有意瞒你的！”
　　“有意无意，都已经不重要了。”聂无错摇了摇头，“我再也不会信你了!”
　　说罢，她向聂小凤的坟墓拜了四拜，再也不看众人，转身离去。
　　那男子也不追赶，只是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此时，梅绛雪却心头一痛：原来，她也曾经那么努力地寻找过她们——原来，她也曾经那么在乎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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