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爱情

　　人溺死需要多久？
　　有种说法是，黄金五分钟，缺氧五分钟就会导致脑细胞死亡。
　　也就是说，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

　　当时，车辆开得匆匆，少有人留意桥边，有的只是看到人影一晃，等有人反应过来报警，警察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江面宽阔，水流湍急，有人说，没用的，救不过来了。
　　她身上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一支口红，一条丝巾。

　　楚钊醒来，呆滞地杵着。
　　黎舒将所有行李留在出租屋里。
　　桌上，钥匙压着一张米色便签，上面写着几行字：麻烦帮我扔了吧，太多了，我扔不了，也带不走。
　　片刻，他抄起车钥匙，一路寻出去。
　　他没有目的地，也没有目的，他就是，下意识地觉得，他该这么做。

　　楚钊转了很大一圈，看到警车、救护车和人群围在一起，还拉了警戒线。
　　他心中隐有所觉，慢慢地，慢慢地走过去。
　　一个警察伸手拦住他，警告地看着他。
　　楚钊艰涩地开口：“……我认识她。”
　　天已经亮了，她的生命却从此陷入黑暗。

　　相识一场，楚钊替她收了尸。
　　他也终于看到她的病例。但是，她得了什么病，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父母赶来了，那是一对佝偻的老人，他们没有痛苦，眼中一片麻木。
　　楚钊没有再继续看下去，启步离开火葬场。

　　楚钊并没有多难过，他甚至有些艳羡，她有放弃的勇气。比起坚持，放弃需要的勇气或许更大。
　　就像他，就着啤酒，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死意越来越淡，如今还厚颜无耻地活着。
　　他却觉得惋惜，像他们这种人，死后，连为他们掉一滴泪的人都没有。

　　小时候，老师让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
　　楚钊写的是：我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让好人惧怕，坏人敬佩，全世界都是我的臣民，死后也要对我顶礼膜拜。
　　语文老师就是班主任，她读罢，叫来他的家长，说他心理有些扭曲，希望他们好好教育。
　　他们的教育方法高效而简便，把他带回家，暴打一顿。

　　十几年后，他，成了全世界的臣民。
　　楚钊也想过一了百了。
　　但时至今日，他这也了不了，那也了不了，被所有俗世牵挂裹挟着，一天天地活着。

　　火葬场高大的烟囱冒出一股青烟来，被风吹着，散开又聚拢。
　　楚钊对着它，心想，我会对你兑现诺言的，我们一起。再等我两天。有人陪着，终归没那么寂寞。
　　是吧，黎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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