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使命

　　秘书小姐名为阿纳斯塔西娅.戴安娜.劳布劳兰伦斯.迈克亚当。
　　记不住也没关系，可以简称为西娅，大部分情况下名字最长的那个人就是她。
　　她以前是个雇佣兵——并非出自爱好，也并非生活所迫，而是因为她父亲和母亲都是雇佣兵。
　　就好像是警察世家的传统一样，他们也对着雇佣兵这个职业有着崇高的敬意，每次清点酬劳和保养枪支时都格外的慎重。
　　但西娅最终还是选择了转行。
　　理由有些难以启齿，如果有人将刀架在她家猫的脖子上威胁她的话，她就会坦诚的说：
　　我的枪法很差。
　　是的，她的准头非常差劲。他父亲曾经声泪俱下，认为她以后自杀对着自己脑袋开枪都能打偏。
　　她的母亲稍微乐观一些，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考虑考虑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业。
　　说实话，西娅并不觉得雇佣兵就必须擅长用枪，她照样能用柔术拧断所有人的脑袋。
　　“如果我们这里和乌托邦城一样实施枪支管制的话，你或许能做出一番成就。”她母亲说，“可我们属于机械与福音城邦，这是片罪恶的土地。你的冷兵器和柔术太落伍了。”
　　西娅决定退出。
　　她知道她不是怕死在枪林弹雨里面，她是不想死在自己完全擅长的东西手上。
　　之后她很成功的应聘上了怀特医生的秘书。
　　这是份很容易上手的工作，泡咖啡主要是有咖啡店提供的咖啡粉，登记和送走病人主要靠武力。
　　她拥有了正常这个年纪的年轻女性该有的生活，每天观察杂志上的新潮裙子和发型，再加上每日的负重十公里作为放松。
　　安逸而普通的日常。她对此乐在其中。
　　但她必须得承认她有点不甘心。
　　她从小和枪一起长大，无论是保养还是拆卸拼装她都很在行，说起热爱她绝对是爱过它们胜过一切裙子和化妆品和猫。
　　可她就是枪法差到人体描边。
　　“……”
　　西娅紧握着左轮手枪，对准亚尔林的背部。
　　说实话，她认为自己看错了，可能是她最近总路过的河边雾气里有毒，让她出现神经性幻觉——
　　不然要怎么解释现在的场面？
　　一大堆扭曲的金属丝扎在亚尔林的背部；那金属丝甚至于是漂浮在半空平行于地面，不科学的无根无源，却狠毒的使劲往人的身体里钻。
　　血淅沥沥的流了一地，西娅有点庆幸那块没铺地毯，血就汇聚在地板上渗透不下去；不然她又怎么能清楚的感同身受到这种疼痛？
　　她咬紧牙关，微微松开握枪的手又重新握的更紧，朝亚尔林走进，朝那些金属丝怪物走进。
　　“别过来！”
　　亚尔林说。
　　他现在满头大汗，背部和腰侧出的汗更多，但显然是伤口和血迹更加触目惊心，汗水反而不那么起眼。
　　“再等一会……”他说，“如果情况不对劲，我会告诉你，然后请你杀掉怀特医生。”
　　“等等！”西娅抿起嘴唇，“你的意思是这个怪物由怀特医生操控？”
　　“现在还不清楚。”
　　亚尔林艰难的转身。
　　不可思议，西娅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些金属丝用力绝对不小，她都看见亚尔林膝盖的前屈了。
　　而在亚尔林转身以后，金属丝跟着他转过去，然后缩短了在他体外的长度，堪堪抵在墙面上。
　　“我认为现在应该立刻杀死怀特医生。”西娅一边说一边试图拔刀。
　　她不至于只带了一把用不上的手枪。今天她的穿的是最喜欢的裙子，裙摆能稍微撑起来，长度也合适；绑在她大腿上的刀被藏匿的很好。
　　她能立刻斩杀怀特医生。
　　“不……现在不能确定就是他操纵的，虽然这的确是他的魔鬼力量。”
　　亚尔林一边说一边往背后伸手。
　　西娅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很快她就瞪大了眼睛。
　　他居然打算徒手接触这种怪物！
　　“你别乱动！”西娅脱口而出，“信息掌握有限的情况下不要随便——”
　　“不去主动出击，信息掌握将永远有限。”亚尔林一把抓住了好几条金属丝，“付出非死亡代价的尝试，永远都是值得的。”
　　“你脑子有毛病？”西娅再次脱口而出。
　　“绝处逢生的时候就要这么安慰自己。”亚尔林说。
　　他说这话主要是为了缓和气氛。
　　要不然他接下来的动作会让场面变得莫名其妙的悲壮。
　　“3，2，1。”
　　他自己给自己数倒数，然后猛地发力，将攥在手里的几根金属丝往外拔。
　　那金属丝往他肉里扎和深入的感觉很明确，就是那种狼牙棒或带倒刺的武器，每在身体里进入一寸就带着上一寸的肉痛，无限叠加。
　　所以他以为往外拔会有两种结果。
　　一种是生根了拔不出来；另外一种当然就是连着内部血肉组织一起往外，拔出来他肯定非死即伤。
　　搞不好脊椎受损严重，后半辈子只能卧床。
　　“……”
　　结果是出乎意料的。
　　亚尔林表情并不好。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抓的金属丝，抛光过后的圆润色泽，一滴血都没有，就像刚从加工厂出售的。
　　什么感觉都没有。
　　要不是他背上被这玩意开了几十个洞，流血流的很持续，他都快以为这玩意只是刚好在他后面。
　　……他大意了。
　　从根本上，他就没有接受魔法魔鬼的世界观，他对这种力量体系毫无清醒的认知，当然也不会慎重到关键上。
　　金属丝不是金属丝，它是魔鬼的力量，它的名字是【引流管】，能力是剥离人的情绪。
　　所以它能科学到哪里去？
　　“谁在操作【引流管】？”
　　亚尔林将手里的金属丝扔到地上。
　　他站的很直，好像从未受伤。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的呼吸声。
　　唱片机的指针抵在唱片上，唱片匀速的转动；在亚尔林话音落下的时候，出现了明显的卡顿。
　　接着整个指针朝左边折过去，立刻折断。
　　但唱片还在转动。
　　这很正常，指针断了又不是唱片机坏了，唱片当然还在转。
　　“……”西娅往唱片机那边走。
　　“等等！”亚尔林喊停。
　　已经来不及了。
　　西娅直接拿起唱片，当机立断的将唱片折断。
　　“你自己说的，不行动，信息的掌握将永远有限。”
　　她一松手，被折成两半的唱片掉到地上。
　　“魔鬼说不定就在这里面。”亚尔林说。
　　“魔鬼？”
　　“金属丝是魔鬼力量【引流管】，是怀特医生找魔鬼交易借过来的力量。”
　　“所以刚才袭击你的【引流管】，要么是怀特医生操纵的，要么是借他【引流管】的魔鬼操纵的？”
　　“没错。”亚尔林点点头。
　　西娅摇了摇头，“折张唱片肯定改变不了什么事情。我不觉得敌人会将自己的软肋摆在桌面上。”
　　她又说：“你就因为怀特医生有一半可能不对袭击负责，就决定不杀他？这相当不理智，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
　　“只是暂时的，情况不对，为了自保我还是会要他的命。”
　　“犹豫就会败北。”
　　“你知道吗。”亚尔林说。
　　“什么？”
　　“怀特医生喊你上来，已经准备对你灭口了。”
　　西娅说：“你不怕那是他骗你，我其实是他同伙吗？我可是他聘用的秘书。”
　　她说完就反应过来了。
　　“只要你有一半的可能性是无辜的，我就不会让怀特杀了你。”亚尔林说。
　　西娅下意识的反驳：“我是个杀人如麻的前任雇佣兵。”
　　“一码归一码。”亚尔林随口说道，“你和现在这个事情无关，就不该被随便杀掉。”
　　西娅一愣。
　　她从小就在黑礁城长大，这个地方民风淳朴，同桌借了一支铅笔没还，都能衍生成持械斗殴。
　　像亚尔林遇到的那种危及性命的局面，对于黑礁城人来说，都可以诛杀怀特医生认识的所有人，包括经常买水果的那家花店老板娘。
　　这一次你有可能是无辜的，所以不仅不杀你，还要保护你不被别人杀——
　　简直不可思议。
　　“不必将我想的圣父降临。”亚尔林一见沉默就知道西娅在想什么，他有点无奈的补充：
　　“我只是尽我所能的让人别死去。受伤与否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真是感人。”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亚尔林知道这个声音。和【引流管】的发音给人的感受一样，令人声带发毛。
　　“你是能够操纵【引流管】的魔鬼？”亚尔林问。
　　“没错，是我，女士和先生。可我的能力没有这么简单。”
　　那个声音有些不耐烦：
　　“这个人类实在太弱了，我借给他一个如此低级的能力，他都无法完全控制，只能发挥十分之一。”
　　“听起来你控制的【引流管】会更有威力。”
　　“那是当然，你一会就知道了。”那个声音顿了顿，“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吧。我并没有伤害你们的意图，只是游戏难免会有伤亡。”
　　“哦。”
　　亚尔林应下。
　　场面一瞬间就那么安静了下来。
　　莫名其妙要玩游戏的魔鬼出奇的有耐心，带着平缓的呼吸声等待亚尔林和西娅的反应。
　　至于反应——西娅怎么想亚尔林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没什么特别大的生死存亡救亡图存的情绪。
　　毕竟他和整个世界观体系是脱节的。就好像穿越到武侠小说里面没办法立刻动手杀人一样。
　　但他又不得不重视目前的局面。
　　所以只能动用逻辑去分析。
　　亚尔林在思考。
　　魔鬼声称的是把人玩死不负责，听上去好像没有比杀人好多少。但怎么说，只要不是完全的屠杀，就还有一线生机。
　　而直接和魔鬼的【引流管】作战绝对行不通。
　　他连怀特医生的【引流管】都无法杀害，更不要提现在直接属于魔鬼控制的。
　　那就只能针对魔鬼下手了。
　　可是要怎么下手？
　　这个魔鬼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总不能现在开嘲讽说他声音难听吧？
　　“……”
　　亚尔林突然说：“你操纵【引流管】，我觉得没问题。”
　　“你想说什么？”魔鬼的声音接话。
　　“但你为什么不显形？”
　　亚尔林说，“你躲躲藏藏的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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