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妖——夫车之菊

　　通往木亭的小径上，几条人影飞奔而来。为首的是祁月，接着是祁影，再依次是暗天、明地。四人皆不及转弯就用轻功飞身落入亭中。

　　“夫车，你与皇弟做了什么交易才让他放了我们的！”祁影一把抓住夫车的肩，根本没注意亭中还有一个裔慕情。

　　“影……裔大人，小王失礼了！”提高了声音，祁月拉过祁影，还礼裔慕情。

　　夫车倒也不急，为四位到上刚泡的茶水，示意众人落座，喝了口茶才道：“我请了裔大人来陪我下棋。顺便告诉某个人，不放了二位王爷，裔大人就得陪我下一辈子的棋了。那个人似乎是同意了……慕情，看来你在那个人的心中还是颇为重要的。”

　　祁月盯着夫车的侧脸，沉声道：“他想除掉心头大患，怎会轻易同意？”堂堂一国之君，怎会为了一个官员而受人威胁？夫车为何有这种自信？

　　“我也在赌啊！赌那个人会不会为了我的宝贝放弃权利相争。结果，他会……”夫车转向裔慕情，缓缓抬起双眼，“他会，为了你，放弃那个王座，你明白了吗？”

　　“神……大人……不明白……”裔慕情避开那双蚀人灵魂的眼睛，转开脸艰涩的吐出几个字。

　　“皇上驾到！……”

　　“臣等参见陛下……”

　　祁日，祁世王朝当今天子，现在已经完全忘了要摆出皇帝的架子。他的眼中，只剩下自己多日未见的人。

　　“王兄，你们究竟想拿裔大人怎样！？现在朕来了，有何条件直接开口！”

　　祁月祁影面面相觑，暗天明地以眼神交流，四人转头，齐刷刷的望着亭子内侧自顾自喝茶的夫车，仿佛他才是这里的老大。

　　裔慕情一见祁日望过来，脸色更白一分上前一步又退到夫车身后，紧紧攥着夫车的袖子不松手。
　　“祁家的现任皇帝，裔大人想要跟你走的话，王府绝不留人，关键还是……”

　　“大胆，天子面前竟敢口出狂言，自狂为‘我’！你该当何罪！”祁日身后一持剑护卫大喝道，“不知二位王爷是如何管教家奴的！”

　　暗天一拉夫车：“夫车，不能放肆……”

　　“陛下，王府之中并无人为难微臣，也无做出任何扣留之举，是微臣想在王府中多逗留几日罢了，也王府中人无关，二位王爷更是不知情。”裔慕情见夫车受到责骂，立即开口维护。

　　“哦？那裔大人向朕告假还乡祭祖，又为何会告到这王府中来？裔大人，你倒是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祁日以为裔慕情维护的是王府中人，怒上心头。哪一个，是让裔慕情舍不得的那一个？
　　“这……”裔慕情一时语塞，偷偷瞄了一眼身侧。

　　只是这一眼，已叫祁日瞧了分明。

　　“你是谁！回朕的话！”祁日大步上前，挥开想阻拦的裔慕情，胸中之火更盛，狠狠捏住夫车的下巴，强行抬起他的头。

　　“皇弟！”

　　“陛下！”

　　“皇上！”

　　映入祁日眼中的是一张带笑的容颜，乌黑的发丝有些零乱却刚好勾勒出较好的脸部线条。美中不足的是那一双眼。眼珠灰暗，无任何光泽，似个盲目之人。不过，这并不影响这张脸的诱人之处。

　　夫车微皱了眉，不着声色的解放了自己的下颚，退一步靠到亭子木栏上。微微侧头，瞧见波光粼粼的水面。冰，已经全部融化了。时间，已经到了……

　　“我啊，是……”

　　语音未落，黑衣人飞跃入墙，利箭之音破空而来，飞射击出，直指裔慕情。

　　“慕情！”夫车一下变了脸色，一把推开祁日的同时，扑向裔慕情。利箭深深刺入后背，穿胸而出。

　　“夫车！”两位王爷扑上来。

　　“大人！”裔慕情的变了声。

　　“裔大人！”皇帝陛下永远关心的是自己最关心的。

　　暗天明地拔剑冲入人群，与数十名黑衣人纠缠在一起；剩下的王卫与冲进花园的王府守卫也纷纷加入战圈。

　　亭中只剩下三位皇族、裔慕情与身份不明的夫车。乌黑的箭头带折倒钩闪着诡异的光。长箭刺穿身体本已属严重，肩头倒钩极难拔出，弄不好会一起大量失血；箭上的毒还不知道究竟为何。

　　白色貂裘被用来垫在地上，夫车单衣已湿透，透明的液体自苍白的唇角流出，夹杂着丝丝黑色，嘴唇竟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透明。一双本就没有什么生气的灰色眼睛已经转成了灰色。

　　“神子大人！神子大人！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情儿的错都是我的错……求求您不要有事，求求您……”裔慕情抱着夫车冰凉的身体，声音已经哽咽。

　　“你，你没事吧……”祁日也是手足无措。

　　裔慕情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恨意：“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这位大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裔之一族会倾尽所有，荡平你祁氏江山，将你们千刀万剐！！”裔族祭典在即，神子大人却……

　　“裔族！”

　　三位皇家兄弟皆抽了口气。祁月祁影更是难以接受。夫车竟会是裔族中人！依裔慕情所言，夫车在裔族中有着绝对的超然地位，可为什么一个人跑到京都大街上还差点冻死？裔族会为了他一个人与皇家决裂？这其中种种，现在想来，真是有太多隐情了。

　　“裔大人，夫车……究竟是谁？”祁月祁影艰难的问出了所有人脑心中的疑问。

　　“告诉你们，大人是我裔族至高无上的……”

　　“神之子……那是骗人的……”平稳的声音打断了裔慕情的话。一只细长的手抚上裔慕情的脸，刚好阻了他口中剩余的几个字。“小东西，这话说出来，会遭天罚的。无论什么人问，都不是该由你说的。”

　　裔慕情惊喜的张大眼睛，泪水瞬间止住。

　　夫车竟然缓缓坐了起来，与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王爷，有,有藤子顺路长过来了!”惊呼声在中途戛然而止。

　　“呜，轻点……化解毒素是要时间的！”夫车的话中满是无奈与宠溺。

　　绿色的藤蔓缠上夫车的腰和四肢，轻轻牵扯。更多的藤蔓则是互相缠绕成一包户的屏障，好像是特意将夫车与其他人隔离开来。

　　其他地方的情形就有些竦人了。疯狂生长的蔓藤爬过一切可附着之物，浩浩荡荡的绿色大军开向水中的亭子——那里有夫车，并且他受伤了。

　　“都不要动，它们生气了，会被吃掉的。”夫车的喊话虽不大声，效果却出奇的好。一时间，短兵相接之音、喊杀声终绝于耳。交战中的人面面相觑，双方都在权衡夫车的话有几分真实性，自己又该在什么时候再度出手。

　　“那些孩子生气了……”夫车挑开裔慕情的衣襟，手掌抚过之处，一朵宝蓝的花印上裔慕情的心口，“帝王之心专属一人，帝王就拥有了致命的弱点。慕情，没有一座山是不可以为这漫天之绿所征服的——毕竟，植物可是超越人类历史的存在！愿造化祝福你，吾等将与你同在。”

　　绿蔓轻扯夫车的衣袖，夫车伸手勾住一根蔓丝，安抚道：“没事没事，他们是朋友……对，有七花味道的都是 ，可别弄错人了。”

　　祁月望着夫车脸上刺那个未有过的温柔。同样是笑，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深度。现在对这些植物，又更深一些。

　　转向祁日，夫车的话明显有警告意味：“心伤花印，花开九瓣，九瓣尽放，慕情与你，恩断义绝，心死情灭。祁日，你可记住了？”

　　“我，知道了……”祁日的话音未落，就被一声更高的打断：“别听鬼话，杀祁王！”一个黑衣人话未说完就惨叫一声倒下去了。蔓藤的尖刺从容自他胸口退出，长枝覆上□□，再次散开之时，黑衣人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了……

　　“暗天明地，速速归来！”快速起身带来伤口的一阵抽痛，夫车不禁皱了皱眉。声音清晰的传入二人耳中。二人左右格开四人，扫剑逼去追上来的敌人，飞身入亭。

　　黑衣人重钢有人跃起，只差一剑的距离，就被藤条生生车落在地，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消失了踪影，只剩一堆黑衣，证明他曾经的存在。

　　“适可而止，不要给我添麻烦。”

　　攀爬上亭柱的藤蔓停了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垂下了头。不一会儿，竟又倔强的抬头，卷向裔慕情他们。

　　一抹绿光闪过，夫车左手成掌，掌中一朵艳红的花迅速绽放，淡绿的光自掌心扩散到全身，最终转为碧绿。“汝等妄图忤逆于我？”

　　“大人……”裔慕情感到自己的牙齿在微微打着颤。没有，没有，夫车的血液……居然没有颜色！

　　夫车举袖遮住脸，满是疲惫。拉开衣襟，握住箭杆，毫不犹豫地将深入身体的异物扯出体外。透明的液体飞溅开来，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吸入听众众人的鼻间，一脸嫌恶的却是夫车自己。

　　“真是让人讨厌的味道……愈！”肩上的窟窿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愈合，死死黑色从伤口中被退出体外，看的人触目惊心。

　　“我没想要中毒的……”夫车低头咕隆了一句。祁氏王朝的异姓王为夺王位下手还真是重，不过……看看亭外已经只剩下黑色的衣服，夫车满意的点点头。“祁日，慕情就交给你了。”

　　“我会好好待我的王后的！”祁日许下帝王的承诺。裔慕情羞得变了脸色。

　　“那，我就告辞了。”转身，挥袖，纵身跳向湖中。

　　“夫车！”

　　“大人！”

　　血色的莲花破水而出，白色的足尖点点上颤动的花瓣之上，神奇的保持着平衡。

　　“慕情，伴君二十五载，时间到了，我们还会再见。你终会想起我究竟是谁。尔本非裔族之人，裔族……你就忘了吧！”

　　波纹一圈一圈扩散开来，莲花纵切开水面，白色的身影沉入水中。临去前有意无意的一瞥，已将自己碧绿的双瞳深深刻在了故人的灵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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