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你好,周叙深。”
明亮灯光下,男人的眼眸如漆黑的墨盒一般,沉静深邃,不可窥测。
心思千回百转,温念初缓了好一会,看着那只细白修长的手掌,她伸出手,同他握了下。
她淡淡笑着:“你好,温念初。”
画的作者确实是周叙深,五年前作的两幅画,那会他刚大学毕业。
温念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心思这么深沉的一个人,原来年轻时候也有过这么意气风发、江湖侠气的时刻。
对于水墨画,温念初毕竟是外行,在这种场合,不说话是最好的。说不定哪个字眼就败露了她肚子里毫无墨水的真相,更何况,她此番前来的目的并没有其他人的单纯和高雅。
她安静地听着谭斯槐为大家介绍展览厅里的水墨画,旁边的周叙深也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偶尔温念初目光朝他投过去的时候,会同他隔空相撞。
他照旧是一副淡漠的神情,让人摸不出情绪,为了不尴尬,她淡淡地回以微笑。
很有得宜的分寸。
却也很累。
果然,钱难挣。
叶声声的500万并没有那么好拿。
一个小时后,报告会正式结束。
温念初和谭斯槐说了声,婉拒了对方泡茶的邀请,直接离开了报告厅。
报告厅的位置在科技艺术楼,从楼梯下来,往左边拐,直走,就是临大东大门出口。
九点半的临大,还是很热闹。
左侧是篮球场,明亮如昼的夜色下,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加油声和喝彩声。
温念初朝那侧走过去,站在篮球场外的行人道上,抱着双臂看了一会。
年轻真好。
永远是太阳初升的模样,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永远不用担心明天的生活。
他们只活在当下,享受当下的汗水与快乐。
看了十来分钟,那边暂停休息,温念初往前走,行人来来往往,她与他们擦肩而过。
她想,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是像现在一样,要每天为生计奔波;还是跟他们一样,不知疲倦地挥洒青春的汗水?
正想着,一辆车在身旁停下。
起初,温念初以为是有人要停车,朝边上退了退,然后不当回事地往前走。
可是渐渐的,她感到不对劲。
好像,这辆车是跟着她的步伐在开。
她纳闷,也确实回过头。
车上后车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不能算陌生的脸。
一个小时前刚见过的周叙深看着她,说:“温小姐,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眼珠子黑白分明,神情坦坦荡荡。
坐上车后,温念初再一次怀疑叶声声所给资料的真实性。
说好性情淡漠,说好不近人情的?
温念初只给司机报了个大概的位置,离住处还有两个车站的距离。
车内安静得很,只有导航的声音清晰了然。
二十分钟,车缓缓停下,温念初往窗外一看,是她报的地点。
周叙深靠着椅背坐,手搭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想了下,她和周叙深说:“谢谢你,周先生。”
又和司机说了声:“谢谢。”
这才打开车门下车。
从头至尾,周叙深看也没看她一眼,更不用说交谈。
车门轻声合上,不消片刻,车缓缓驶出去,不多时,淹没在灯光闪闪的车海中。
待到看不见车影了,温念初走到斑马线旁,等了会绿灯,然后穿过马路,到对面的车站坐车。
回到家里已是二十分钟后。
这个时间点,董雨琴已经睡了。
温念初放轻了声音,蹑手蹑脚地反锁门,再换鞋子。刚掩上鞋柜的门,左侧卧室的门打开了。
回头一看,董雨琴看着她。
目光很平淡。
温念初走上前,说:“您还没睡吗?”
董雨琴没说话,还是看着她。
神情尽是平静。
温念初莫名有点慌。
她握住董雨琴的手,说:“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董雨琴又沉默了一会,低下头,过了会,再抬起头,她又是往常那副和善的面容。
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刚醒,有点回不过神。”
“您吓到我了。”温念初吁出一口气,问,“晚餐吃的什么?”
“扁食汤。”
“那我应该回来吃才对。”
董雨琴做扁食汤味道一流,温念初倒了杯水,一边喝着水,一边惋惜。
董雨琴说:“改天我给你做。”
“好啊。”
眼看时间不早了,温念初找了衣服去洗浴。
出来时,董雨琴坐在沙发上,揉着额头似在想什么。
温念初走过去,轻声地在她身旁坐下,靠在她的肩上。
忽地,董雨琴说:“小初,有没有想过成立个家庭?”
温念初抬起脸看了她一眼,董雨琴没看她,眼神跟没聚焦一样,温念初问:“怎么说起这件事了?”
董雨琴摸着她的手背说:“你也老大不小了。26岁,找个对象,谈一两年,定下来,再结婚生个孩子,也差不多29岁了,趁我还年轻,我还能帮忙带孩子,你也不会那么辛苦。”
温念初不以为然:“生孩子是我和另一半的事,要带孩子也是对方带,凭什么是你带,您还没享几天福就要带孩子,多累啊,如果您是这样想,我可不敢结婚生孩子。”
“你啊,你以为组建一个家庭很容易吗,都是互帮互助一起携手走过来的,总有一方要牺牲多一些。”
“那为什么向来是女性一方多牺牲一些?别人的父亲劝女儿嫁人生孩子,可不会说趁我年轻可以帮你们带。”
董雨琴笑了,唉声叹气的:“你这么想怎么能行,按现在的话说,思想很危险。”
温念初坐起身,拉着她的手,说:“所以结婚的事先不急,我现在才刚起步,事业都没起色,怎么能嫁人生孩子。”
“行行,我说不过你,你自己有规划就行。”
一番软磨硬泡终究是把董雨琴要给她找对象的念头打消了。
毕竟现在她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在身,万万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和别人相亲,考虑终身大事。
接下来几天,温念初看董雨琴每天早上出去跳舞,下午爬山,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应该是没闲心管她私事。
温念初开始计划怎么再次遇到周叙深。
上一次报告会是误打误撞偶遇上的。
既然拿了钱,她应该积极些,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翻出周叙深的资料,温念初在性格爱好一栏上停留了许久。
半晌,她得出一个结论。
周叙深这个人实在太无聊了。
爱好是游泳和跑步。
游泳,她不会。
跑步,她是可以,可是周叙深住的地方离自己这边似乎有点远。
手指点在地址那一栏。
一阵冥思苦想后,温念初拨通了沈冉冉的电话。
-
沈冉冉靠在门框,抱着胳膊看着在收拾衣物的温念初,说:“终于舍得来和我住一段时间了?”
她一脸笑意,莫名的,温念初有点心虚,可是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又淡定了些:“想体验一把海景房的优越感。”
“得了吧你。”沈冉冉走过来,帮她一起收拾,“怎么回事?工作室不用忙了?”
“现在学生白天都在上课,也就是周末忙一点,我白天过去坐下班就可以了,附近有地铁,交通很方便,你不用担心我上班的问题。”
“真这么简单?”
“嗯……”
就知道她没有董雨琴那么好忽悠,温念初卖了个关子。
沈冉冉拉着她的手:“回答,我对你可是从来不隐瞒的。”
温念初乐了:“真的?”
“滚,别打岔,老实交代。”
“哦,就是家里母上大人变相催婚了,我怕在她面前继续晃着,回头真给我安排相亲对象。”
本以为沈冉冉会感同身受,理解她的,出乎意料的是,沈冉冉却很严肃地说:“挺好的,趁还年轻,多挑挑,按你的条进挑个高富帅不是问题。”
看了她一会,察觉到她并没有在开玩笑后,温念初挑眉:“你可别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可是被你抓去当烂桃花的。”
温念初和沈冉冉的初识充满戏剧性。
那天晚上,温念初去给一个学生家长送学生落下的东西,回来时路过一家便利店,晚上的天很冷,她想着要不要进去泡一杯泡面吃。
毕竟董雨琴在饮食方面管得很严,从不让她吃这些油炸食品。
她正选着泡面,忽然旁边走过来一对情侣,两人拉拉扯扯的,像吵架但也不像。
可能是情侣间的小打小闹,过了会就和好了,她退开了点,正要去拿藤椒泡面,手却被横空出现的一只手抓住。
还没等她意识过来,她被一个女人揽住腰,对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说:“我爱的人是她,你有多远滚多远。老娘不想看见你。”
高个子男人的眼睛在两人之前来回打转,过了会,似乎受不了,丢下一句:“你变态!”
然后跑了。
沈冉冉不甘示弱,追出去吼了一句:“老娘男女通吃。”
门外的行人闻言,都是震惊地看着沈冉冉,沈冉冉瞪回去:“看什么看。”
有些路人没当回事,有些可就是当回事了。
眼看就要发生争执,温念初也顾不上泡面了,拉住沈冉冉,跟路人道歉。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相识识。
收拾完衣物,两人坐在二楼的院子里泡泡面。
沈冉冉捧着老坛酸菜面,吃了一口:“你还别说,要是我真男女通吃,我一定把你掰弯。”
温念初拌了拌藤椒泡面,闻言,大方地说:“那可有点难度。”
笑闹了一会,沈冉冉惆怅道:“那会我妈给我介绍相亲对象,还能找到比我小的弟弟。现在市场行情不行了。都是些焉了吧唧的歪瓜裂枣。”
温念初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说:“过段时间再说吧。”
当务之急,解决叶声声委托的事情才是关键。
-
按照叶声声给的资料,周叙深的晨跑时间是六点到七点,然后沐浴吃早餐浏览新闻,八点去上班。
一年到头,几乎是这个作息规律,自律到极致。
第二天早上,温念初五点四十起来,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出门。
沈冉冉的住处是公司分配的一套红砖瓦小别墅。
位于寸金寸土的五缘湾。
温念初当初听她讲完后,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公司会把员工宿舍安排在这么高端的地段。
后来亲眼见证沈冉冉一天只睡两个小时的工作状态,也就理解了。
五缘湾临海,有条靠海岸线的公园路线,附近的住民早上都会过来这里晨练,或跑步或散步。
温念初按着叶声声给的路线绕了两圈,没有看到周叙深的身影。
第一天她失败而归。
第二天照旧。
第三天她的腿有点酸疼,想着应该不会碰到周叙深,她慢悠悠地散步,享受着清润的海风,很是悠闲。
然而,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跑进她的视野。
温念初握紧了手,余光里,周叙深的身影越来越近,现在,要装出跑步的状态好像也来不及了。
她愣了下,干脆做起伸展,拉了拉手臂。
两人距离只有三步的时候,温念初率先喊了声:“周先生,早上好。”
周叙深看了她一眼,脚下的步速也随之减慢。
温念初注意到了,做出慢跑的姿势,与他并肩,她声音柔柔的:“周先生也在这边跑步吗?”
周叙深转过头,这次不再是轻描淡写的一眼,而是带了点审视的意思。
温念初以柔化刚,说:“最近天气变化快,身体不太舒服,家里人建议我出来跑步锻炼下身体,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周先生。”
周叙深嗯了声,不咸不淡地说:“是挺巧的。”
点到为止,温念初没进一步交谈,而是默默跑着步。
许是照顾她,周叙深的幅度放缓了许多。
环绕公园跑了两圈,尽头处是一片高耸入云的住宅区,对面则是一片临山而建的别墅区。
周叙深的住处就在那一片里面。
他淡淡地看了温念初一眼,说:“再见。”
说完,也不等温念初回答,转身走了。
看着他穿过马路,一步一步地远离他的视野。
温念初想,这算是交上朋友了吗?
又想,周叙深的性情确实挺淡漠的。
过去的四十多分钟,他说过的话不超出三句,加起来连十个字都没有。
不过,能说得上话,算是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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