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铜落日

　　面临小学毕业考，林美景一如平常。

　　相较于林洛瑶，她一天到晚都在看书，读单词，林美景真心觉得她是在装，但架不住人家成绩好。

　　周末的时光从来都是她追电视剧，看小说，睡懒觉的时光，但是林洛瑶准时六点起床，对着窗外的居民楼读单词，林美景在梦中被她尖锐的声音吵醒。

　　林美景一双幽怨的小眼神瞪着林洛瑶，她却对林美景，视而不见，林美景很抓狂但也无可奈何。

　　林妈老早就起床了，一边煮着早餐，一边说：“林美景啊，你就学学洛瑶，多读读书，不然怎么考上好的初中！”

　　林美景抓了抓蓬乱的头发，一脸不耐烦躲进了厕所，镜中的自己，蓬头垢面的还有一身赘肉……

　　本就心烦的她看到自己的身材更烦了。她仰天长啸：“我要减肥！”

　　林美景在楼下吃了麻辣烫之后，还吃了两块巧克力蛋糕，外加一杯豆奶。

　　顾良辰大着眼睛说：“这……就是你说的减肥？”

　　林美景抹了抹嘴，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顾良辰：“……”然后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学校的第一次模拟考开始了，林美景依然是左瞟瞟，右右瞄瞄，成绩不至于倒数，但也离倒数差不了多少了。

　　回家林妈又是一顿乱喷，对林洛瑶的成绩则是赞不绝口。

　　“哎呦，这么说来师大附中是可以考上了”林妈笑得嘴都合不上。

　　林洛瑶一脸自信地说：“嗯，我有信心考上师大附中，而且还是重点班！”

　　林美景那一刻深度认为，她的存在，就是衬托林洛瑶的优秀。

　　班主任对林美景这类低等生，一直是这样说的：“你们这些倒数的同学们，老师对你们的要求并不高，能上市十七中就好了。”

　　市十七中？她反问。

　　白海棠点了点头：“咱们就只能读市十七中了。”

　　苏春晓一脸不愤：“凭什么看不起我们，我们怎么就考不上一中或者师大附中？”

　　林美景翻了个大白眼。

　　一中和师大附中都是本地出名的学校，每年的毕业生百分之七十五的都能考上市重点高中文华中学。

　　她们三个能考上这两所学校，估计是祖坟冒青烟。

　　课后，林美景悄悄地去问了顾良辰，问他能考上哪里。

　　他耸了耸肩说：“都是九年义务教育，怎么着咱们都是有书读的，担心个什么？”

　　林美景抓狂，她也不想担心，她也知道我考零分也有学校收我，但问题是什么学校！！！

　　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不是，我想说的是，不是有没有书读的问题，而是市十七中和一中或师大附中的区别。”

　　他忽然地就沉默了，似乎思忖了一会，然后对林美景说：“嗯……我应该可以上一中吧。”

　　靠！

　　那家伙成绩不是中下游吗，中下游成绩能考上一中？她不信，后来顾良辰告诉她自己的模考成绩，林美景瞠目结舌。

　　顾良辰数学很厉害，英语，语文都比自己高，他还说，这次考试，他没怎么尽力，只怕努力之后，毕业考上一中是完全有可能的。

　　林美景冷漠地说了句再见，转身就走。

　　她那一瞬有种绝望与埋怨的心情。

　　林洛瑶那么厉害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从小和自己要好的顾良辰都那么厉害，她好痛恨自己的笨。

　　“美景。”他忽地朝林美景大声喊了一声。

　　林美景哀怨地回过头

　　“你能考上那里？”

　　林美景低头沉默，一下子各种情绪拥上来，竟然有些矫情得想哭。

　　她沉默了很久才抬头看向他：“不知道，市十七中吧。”

　　其实，市十七中不用考都能上。

　　顾良辰听到之后也沉默了。

　　良久，才见他倒头笑着说：“我陪你一起。”

　　林美景愣了愣。

　　他笑得阳光，继续说：“我说，我陪你一起，你去哪我就去哪！”

　　林美景忽然想起当年为了她一心增肥的顾良辰，他傻呵呵地对自己说：“我陪你一起胖。”

　　而如今，他却又对自己说：“我陪你一起，你去哪我就去哪。”

　　林美景鼻子一酸，终于矫情地哭了出来。

　　……

　　回到教室之后，林美景郑重地对白海棠和苏春晓说：“我要考一中，一定要考上一中！”

　　苏春晓和白海棠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一语不发，神情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

　　其实林美景欠顾良辰很多东西。

　　她说过，不用他陪自己一起胖，她会减肥，和他一样瘦，虽然没成功。

　　现在她也不用顾良辰陪她去市十七中，她可以为顾良辰而努力考一中。

　　为他们的友谊而努力，因为她格外珍惜这份打娘胎就带来的友谊。

　　然而……

　　三分钟热度的她总是会打脸。她怕是要像减肥那样了。

　　因为，林美景又上课偷偷看小言了，白海棠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说：“喂，还看，不想考一中了？”

　　林美景嘻嘻一笑，扬了扬手上的书说：“这书挺好看，叫《寂寞空庭春欲晚》匪我思存的小说，超好看，听说很虐的。”

　　苏春晓回过头白了林美景一眼：“你少来！”说完，她顺手抢走林美景的小说，自己看了几眼后，喃喃说“好像挺好看的。”

　　林美景无语地趴在桌子上，白海棠忽然八卦地说：“对了，你和那个什么良辰怎么样？你俩有情况哦！”

　　苏春晓一听到八卦立马掉扔小说，十分八婆地凑过来说：”对，我早就知道你俩了，从实招来。”

　　林美景摇头：“我才那没那么禽兽对自己的好朋友下手，而且咱们还只是小学，懂什么了，就谈恋爱。”

　　苏春晓摊了摊手：“好吧，你不说，迟早我也会知道。”

　　林美景忽然思绪凌乱，无心学习了。

　　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三分钟热度，而是她沉浸在一个问题里。

　　那就是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和顾良辰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这样打打闹闹，像兄弟姐妹一样，似乎谁也不曾有过什么异样的感情。

　　那么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才六年级的她并不知道。

　　虽然是小学，但是她总能听到很多八卦，

　　比如某某班花被某男告白，谁又和谁在一起了，又有谁抢了谁的男朋友……

　　才小学的他们，真的懂感情了？真的懂得什么是喜欢了？

　　林美景并不是一个正经的人，所以，一下课，她去找了顾良辰，林美景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不解地看着林美景，半晌才不大确定地说：“不知道，没有吧。”

　　林美景又问：“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不知道。”他摇头。

　　不出意外的回答，没有让她失望。

　　他忽然又说了一句：“你干嘛问这个？”

　　林美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愣了一下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林美景问时并没有那种娇羞的语气，反而是一种极平常的口吻。

　　“喜欢。”他不加思索地说。

　　“那你为什么说你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说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哑言，林美景又问：“那你长大后，会娶我，和我结婚吗？”

　　“我……”他狠狠地抓了抓头发，一脸窘迫。

　　林美景知道他所说的喜欢不是自己所问的那种喜欢，所以她后面大笑出声：“哈哈哈哈，看你吓得，哈哈哈哈。”

　　他立马变脸：“你有病啊？”

　　“你有药啊？”

　　“……”

　　放学后，林美景没有和顾良辰一起回家，原因是他去同学家玩了，所以回家路上就她一个。

　　她低头边踢着石子边走着，忽然眼前晃过一个人影，她定睛一看，是一个穿着白T恤衫牛仔裤的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朝她笑得灿烂无比。

　　“辛夷姐姐？”

　　“美景，好久不见”她笑着朝林美景走来，马尾一晃一晃地，在黄昏的暮色下她朝自己走来，笑靥如花。

　　她也是和林美景一个小区的，叫叶辛夷，长得极好看，斯斯文文的。

　　她和顾良辰的哥哥顾沉舟同年，都是1997年的，今年念中吧，应该是在师大附中念，听说成绩贼厉害。

　　她一直在林美景的印象中是一个学霸型的女神人物，但又不失邻家小姐姐的温柔清纯。

　　“今天怎么一个人？良辰呢？”

　　“去同学家了。”林美景说。

　　她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说：“走，还早，姐姐请你吃雪糕。”

　　雪糕？她不好拒绝，也不可能对她说说自己正在减肥吧！所以林美景点了点头。

　　林美景吃的是蓝莓雪糕，尽管不是她喜欢的口味，但是她也并不讨厌。

　　她看着沉默的林美景，忍不住又笑了：“美景，你怎么这么高冷了？”

　　她明显在调侃自己，林美景干笑：“姐姐，你在学校寄宿怎么样？学校住得还不错吧。”

　　叶辛夷并没有如其他初中生一样，一上来就抱怨学校的食堂饭菜难吃，宿舍怎么样……

　　她淡淡地说：“还好啦，当然没有家好，但是读书本来就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林美景又问：“那今天你为什么会在这？”

　　问完之后林美景立马就后悔了，她根本不记得今天是星期五，初中生是一周放一次假的，看样子她是刚放假吧。

　　她笑了一会儿，说：“对了，马上就是小学毕业考了，怎么样？”

　　林美景最怕被问成绩了，无论是父母还是别人，成绩永远是她想避开的痛点。

　　她摇头：”不好。”

　　叶辛夷拍了拍她肩膀：“没事，慢慢来，会好的，只要坚持。”

　　然而这些对她根本没有用，但她又不好说什么，只默默点头。

　　叶辛夷忽然托起腮，微仰着头看着暮色苍茫的天空，耳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以及街道人流的喧闹似乎并不能打扰到她。

　　良久她才说：“其实没有谁喜欢读书，至少我不喜欢！”

　　林美景心想，学霸说这话也是没谁了。

　　叶辛夷继续说：“我只是为了梦想。”

　　梦想……她忽然一怔，梦想这个词，真的很抽象，她听到这个词，真的无从解读。

　　林美景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虽然每次老师布置我的梦想为题的作文，她不是写当医生，就是老师，又或者科学家……但这些她真的喜欢？真的是她想追求的？

　　并不是！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那么她活了这么些年，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都是为了什么？

　　那一瞬，她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间根本没有什么价值，她对自己前路一片迷茫。

　　努力？努力是为了什么？

　　上一中？

　　上了一中之后呢？

　　上文华？

　　那么上了文华呢？

　　是不是就要拼尽一整个青春考清华北大？

　　然后呢？

　　找份好工作，嫁个好老公……

　　那么，她的人生是为了谁？

　　“我没有梦想……”内心波涛汹涌过后，她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叶辛夷并不意外地说：“你才小学嘛，没想过也是正常，不过唐婉这么小就已经确定自己想要什么了。”

　　林美景瞪大了眼，唐婉？

　　她的童年，永远是在唐婉和林洛瑶的光芒下度过的，就连做梦，人家都比自己厉害。

　　“唐婉说，她想考电影学院，她喜欢戏剧，想要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林美景忽然很颓废，她的雪糕没怎么吃，已经融化了一大半。

　　叶辛夷对她说：“美景，人生，要早早确立才好，这样才会有奋斗的目标，不会迷茫。”

　　她重重点头。

　　后来她们又聊了一些别的，大概在雪糕店前的桌子坐了半个小时才回家。

　　晚饭过后，她没有和妈妈抢电视看，而是自己自己一个人躲在阳台下，抬头看着黛蓝色的天幕和闪烁的漫天星辰。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说好的努力学习永远是三分钟热度了。

　　她一直不知为什么努力而努力，没有坚定的目标，总是没有坚定的意志支撑自己

　　那么她的目标或者是梦想到底是什么呢？

　　她想，如果她能确定了自己的奋斗目标，那么她是不是就有斗志去努力学习，考上一中了？

　　应该是的，所以那一整晚，她都在想，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她很早就睡了，但林洛瑶晚饭之后一直在房间里复习，记单词，她从来不会因为光亮而睡不着，但是她受不了林洛瑶这样，她在床上辗转了几遍，烦躁地说了一句：“你的灯太亮了，刺眼得很。”

　　林洛瑶一声都不出，直接就拿着书出去了。

　　林美景气结。

　　一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想到自己的梦想是什么，还是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小女生的心思从来都是这样奇怪的，她就是这样，白海棠说过她的心思不能用奇怪形容，应该用奇葩来说。

　　林美景并不反对，因为她有时真的喜欢胡说八道，想各种各样奇葩的东西。

　　林洛瑶很晚才睡，她记得应该是十一点多吧，她还是没睡着。

　　当房间陷入黑暗时，她叹了口气，林洛瑶似乎惊了一下，她以为林美景已经与周公会面了。

　　“你还没睡？”她问，语气平静。

　　“嗯。”林美景应了声，语气也很平静。

　　她没说话，倒是林美景又问了她一句：“我想问你个问题。”

　　她似乎没太大的惊讶，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僵。

　　林美景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她忽然顿了一下，说：“我想考北大，学法。”

　　法律？

　　林美景良久才平静下来，是不是优秀的人从小就确立自己的人生路该怎么走？

　　她又问：“所以，你一直都朝那方面努力？”

　　林洛瑶嗯了声。

　　林美景继续问：“那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你有没喜欢过一个人。”

　　她没有直接回答林美景，她只说：“我们还小，说这些干嘛！”

　　那么就是有？就是知道？

　　林美景不再乱猜，空气在黑暗中又陷入了安静。

　　慢慢地，她似乎有些疲倦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想知道……”

　　林美景愣了愣，又过了几分钟，渐渐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着了。

　　林美景眼睛有点干涩，翻了个身，侧过窗口那一面，看着飘窗外，城市的高楼大厦霓虹灯光依旧闪烁耀眼，她不知道看着窗外的高楼和灯光看了久。

　　反正第二天她因为起晚了被老妈骂了一顿。

　　虽然是周末不用上课，但是一到八点没起床，她妈就会对着她插腰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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