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君心

　　咸阳，早在秦始皇统一六国，下令全国各地富豪在此定居大兴土木营建家园就注定繁华。
　　就算朝代更替，战乱不断，昔日的都城沦落为古都，风光再也不能与长安、洛阳、扬州、成都相媲美，比起周边县镇其繁荣程度还是绰绰有余。
　　特别近几年，政治清明、时局安定，咸阳在一些较有实力的大商人通力协作之下，呈现出空前的繁荣。街道整齐，店铺林立，南北识货应有尽有。
　　而这一切的成就取得，都有咸阳首富练老爷的功劳。
　　提起练老爷子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练老爷二十岁接管练家以来，凭其诚实信用、童叟无欺的经商原则，再加上精准的投资眼光，将其继承的祖产翻了十几倍，几年光景就从众多富商中脱颖而出位居首富。
　　但，这并不足以成为百姓爱戴的原因。首富算什么，为富不仁的例子还少么？可这位练老爷就是有本事，每年自掏腰包修桥铺路，天灾时送衣送被，开仓放粮救济穷人，三十几年不曾间断，且对下人更是宽厚，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只要练家出了芝麻粒大的小事，不用自己开口，立即全县总动员。
　　练宅位于咸阳城东，家仆过百。不同于往日的井然有序，现今宅院内一片混乱，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慌乱的仆人不断穿梭其中。
　　这种混乱已持续近五天，大家早已见惯不怪。只不过今天的混乱有点奇怪，比起前几天的愁云惨雾多了点欣喜的味道。
　　原因很简单，他们失踪了五天的少主人被人扛回来了。
　　现在，练府的一家之主不断在小厅踱步，忧心如焚的眼时不时透过虚掩的门缝力图隔着屏风看清内室的床榻。咳，相当的高难度！
　　唉，想知道爱子情况如何却又不敢贸然进入打扰大夫诊治，只能不断与脚下的方砖较劲，看是自己的脚硬把地踏道沟还是地硬把鞋磨穿。
　　“老爷，喝茶。”随侍的丫鬟被练老爷来来回回的身影转得头晕脑涨，急中生智倒杯茶水送上前去，只求老爷分心少转几圈饶了她的小命。
　　停下来的练老爷不耐烦地以眼神瞪退让自己喝茶的丫鬟。谁还有闲情喝茶啊！忍不住又转了几圈，转得身边的丫鬟欲哭无泪。
　　怎会这么慢？
　　寒儿被送回来时便已昏迷不醒，如今盏茶时间都过了裴大夫还没得出个结果。若不是对方为练家看诊了五十年且医术精湛，想他一家之主怎会因他那句‘令郎的病情有些古怪，请老爷回避待老夫仔细诊来。\'就在外边干瞪眼。
　　就在练老爷陷于‘冲进去一睹爱子病况’和‘遵医嘱留下来’天人交战时，不稳的脚步跌跌撞撞冲进小厅：“老爷！”来人轻唤一声，没敢扰了大夫看诊。
　　认出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小玉，练老爷急忙一摆手，示意到院外再谈。
　　“夫人怎么了？”不待丫鬟禀报，练老爷急忙问。
　　“夫人这些天病情时好时坏，服了药才躺好就听说少爷找到了，夫人急着下床吵着要看少爷，结果……”
　　“结果怎样？快说！”怎么停在关键地方。
　　“结果夫人昏倒了。” 丫鬟极快地说完。
　　练老爷心头一紧，急急步出院外。不忘对跟出来的丫鬟吩咐道：“小玉，你留下，若是少爷醒了，就带裴大夫过夫人这边。另外多派人手照顾少爷，天气太冷，室内多加几个暖炉！再找总管来，让他给每人多加件厚衣！”
　　“是！”
　　望着快步离去的背影，小玉感动莫名。呜，她跟了多么好的主子！

　　练府大夫人是练老爷的原配，也是唯一得老爷疼爱的夫人。住在府内东院的最里处，与二夫人三夫人居住的西院相隔最远。若是有事想见夫人或是想找麻烦则必须经过练老爷居住的东院，可见练老爷是多么地爱他的夫人。
　　房外守着的丫头小翠见老爷过来忙俯身问好，“奴婢见过老爷!”
　　“夫人呢？”
　　“夫人喝了药睡下了。”
　　练老爷点点头，无声推开房门。
　　屋里的光线有点暗，窗户关得紧紧地，空气中流动着浓烈的药味，预示着住在此地的人身体并非很好。
　　练老爷坐在床边矮凳上，眼神爱怜地注视着床被里仰卧的人儿。她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形憔悴，眼下淡淡的阴影说明近日来未曾好眠。轻握住落在被外冰冷的手，不料仍是惊动对方。
　　“夫人，吵醒你啦!”练老爷眼睛一亮，期待着对方的对视。岂料她的睫毛轻颤了下，最后仍闭得紧紧地，倒是被握住的手挣扎着缩回被中。
　　练老爷目光一暗，原想紧握的手不甘愿地放开。
　　还是不行吗？事情都过了近二十年无论他如何待她，他的雅妹还是不愿原谅他啊！
　　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仍是柔情一片。多希望她能看看他，只要她瞧了就会知道他对她的心从没变过。
　　等了会儿，仍是失望。
　　无声叹口气，练老爷柔声解释：“夫人，你别担心，寒儿很好，人已平安回来了,裴大夫正在替他诊治，等他醒了再让他向你请安。”
　　“我想亲眼瞧瞧。”闭着的眼未睁，低哑的声音平静的述说。
　　“不行！”想也不想的拒绝。她的身体如此虚弱，怕是还未到北院人已昏倒了。
　　“可以让小翠、小玉扶着我去。”平静的语调有着淡淡的请求。
　　她当然知道自己身子这些天弱到什么程度，但失踪的儿子回来，不亲眼见到怎能放心。
　　“不行!”仍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去看一眼就回来，我可以的。”
　　“你担心寒儿，我担心你啊！咱们儿子福大命大，有贵人助。可你这一病可知我有多担心！”
　　“……我，撑得住。”
　　室内陷入沉默。
　　许久，练老爷开口，语调有点抖，且含着希翼：“除非我扶着你去？”
　　也许因着她爱子心切，他的雅妹会允许他的亲近。
　　又是许久以后，仰卧的身姿侧身面内算是回应。
　　原来当年她伤得那么深，她对自己的怨竟超过对儿子的爱。为了避开他的碰触她竟然连儿子都忍住不见。
　　压抑许久的练老爷悲伤地低语：“雅妹，你不再原谅我了吗？难道我们的缘份只能相守十年，你可知我有多痛恨那事的发生，如果没有那事，我们仍是恩爱夫妻，你可记得那事的前一夜，我们还思量着等孩子出生要一家人出去玩，然后找一处世外桃源，在那里，我们……”
　　“我累了。”哽咽的语调由内侧传出，打断练老爷未尽的话语。
　　“雅妹……”亦是相同的哽咽。
　　“问哥……”微不可闻的轻唤，可练老爷听见了，这正是当年对彼此的称呼。
　　“雅妹，我们重新开始，可好？”问得小心翼翼。
　　静默，无言的静默弥漫在曾经深爱的两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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