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有个小傻子

　　费萨命人献上贺礼，火红的绸缎上放着一盏灯，灯体镶嵌了一圈晶莹透明的宝石。

　　费萨简言介绍：“此乃我沙敕国特有，名为金刚石。我将其打造成灯盏，献给上京皇帝。”

　　皇帝道谢，唤人接过贺礼，随后邀费萨与公主入上席就坐。

　　宴席开始，席间众人欢声笑语，与沙敕使团相交甚欢。

　　然而侧席的晋长厥却显得心不在焉，全程用眼神提防着费萨。自打看过费萨的脸，他心下便隐隐慌动，想不通世上怎会有两人的面貌如此相似？

　　且先前他未留意，当下细想起来，沙敕忽然来朝确实蹊跷。
　　沙敕远在万里外，多年不与任何邻邦往来，为何独独要兴师动众地来上京？
　　如果不是另有预谋，晋长厥实在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晋长厥出神云游的片刻，坐在一旁的席复已将盘中糕点食完，他拍拍干瘪的肚子，戳戳晋长厥的胳膊：
　　“胖胖，我还想吃酥点。”

　　晋长厥捻掉他嘴角的碎渣：“不行，一盘子酥点都被你吃完了，再吃又要涨腹闹肚子。”

　　席复失望地拉下嘴角，趴到桌上嘀咕抱怨。晋长厥从不在这种地方惯着他，任由他装怪，自己视而不见。

　　上席的费萨余光一直留意着晋长厥和席复，他耳闻了两人间的对话，将自己桌前的酥点交给阿莱小公主，一个眼神阿莱便领会其意，端上酥点蹦蹦跳跳地跑到席复桌前。

　　“给你。”阿莱放下酥点，蹲到席复跟前细细地瞧他。
　　“你也是沙敕人？”

　　席复看看酥点，再看看晋长厥，想动不敢动，阿莱的话他也没怎么听清楚，稀里糊涂回道：
　　“我不是沙吃人，我不吃人。”

　　阿莱捂嘴灿笑：“你真有意思。”
　　她起身，禀明费萨：“父亲，我想跟他一起出去玩，可以吗？”

　　费萨假意嗔怪阿莱不懂礼数，转而又询问晋长厥：
　　“小侯爷，小女想借你的人一用，不知可否应允？”

　　晋长厥心中有疑，从费萨进殿到现在，他可从未介绍过自己，费萨从何得知他的爵位？他婉拒：
　　“还请费萨储君见谅，我家席复身子弱，如今屋外天冷，我怕他感染风寒，还是算了吧。”

　　费萨意味不明地笑：“好吧。那阿莱，你若实在喜欢席复公子，就和他在殿内玩耍。”

　　阿莱接过父命，席地坐到席复身旁，和他耳贴耳地聊悄悄话。晋长厥放在膝上的手掌暗自成拳，他越发觉得费萨此程来者不善。

　　宴席结束，晋长厥吩咐可信的属下送席复回府，自己则去瑞龙殿找皇帝，打探费萨的消息。
　　叔侄二人刚入内室没聊过一炷香，殿外侍卫通报费萨携神威大将军求见。晋长厥只好先暂时回避，躲在内室。

　　费萨和将军进门，各自拜会过皇帝，费萨解释道：
　　“请上京皇帝见谅，作为外臣，我私自在宴席后拦下了将军。此次我来只为一件事，请皇帝听我说完。”

　　皇帝叫人布凳，三人坐在外厅，费萨开门见山道：
　　“沙敕来访上京并非事出无因，此次我做使者来访，其实是为了找回我流落在上京的胞弟。”

　　胞弟？
　　皇帝虽惊，但仍面不改色：“敢问储君，你要寻的胞弟可有下落？”
　　费萨言之凿凿：“我已寻到，他便是小侯爷今日带上宴席的那位席复公子。”

　　沙敕国人与上京国人样貌差异巨大，整个上京除席复以外，再无第二个拥有沙敕风采，正可谓不证自明。

　　躲在内室的晋长厥听到费萨的话，脑袋蓦地陷入一片空白，问题似乎比他想的要棘手太多。

　　“储君，你如何确认席复是你要找的人？”皇帝明知板上钉钉，可还是想为晋长厥多嘴问一句。

　　费萨转问神威大将军：“还请将军回答我几个问题。”
　　”储君请问。“

　　“昔日将军是在何处捡到席复？”
　　“西域与上京边境，不是捡，而是有人将他托付给我。”

　　费萨又问：“那人可是一名沙敕男子？”
　　大将军确认：“的确是沙敕男子，我依稀记得十六年前，那男子穿着黑斗篷闯入上京营地，将仅有六岁的席复交予我，恳求我带他前去上京。”

　　费萨：“后来，将军就把那孩子交由丞相府抚养。可是如此？”
　　大将军点头。费萨露笑：“全都对上了。那名男子是我的王叔，而孩童就是我同父异出的弟弟，亦是丞相府内的席复大公子。”

　　费萨起身，叠手作揖向皇帝行礼：
　　“我胞弟本名兰阿诺，虽天生痴傻，却是我父王最疼爱的子嗣。自他失踪后我父王寻觅多年，一年前才得知他流落上京。此程我来，专奉父王之命带兰阿诺回沙敕，还请上京皇帝准许。”

　　皇帝再装不出镇定自若，他抬手示意费萨落座：
　　“席复若真是储君胞弟，我们自然没有留人的道理。但……席复养在丞相府有十余年，府中二老待他视如己出，你们想要人，怕是需经由他们二老同意。”

　　费萨一副好商量的语气：“这是自然，我会携厚礼拜见二老，谢他们对兰阿诺养育之恩。若他们同意，我会择选时日带兰阿诺回沙敕。”

　　“不用来了！丞相府谢绝贵客！”
　　晋长厥掀了帘子阔步现身，他负手而立，冷眸似刃：
　　“储君，丞相府虽不是我做主，但席复归我。我不会同意把他交给你们。”

　　早在来之前，费萨就将席复在上京的事调查了个大概，他知道晋长厥和席复关系匪浅。他道：
　　“席复终究是沙敕的王子，他回沙敕理所应当。小侯爷无权干涉吧？”

　　“笑话？我无权干涉？”要没你这一出，我俩都成亲了！晋长厥腹诽。
　　他咄咄道：“容我不敬，储君口口声声说席复是你父王最疼爱的子嗣，可为何还能让你王叔轻易将他掳走？而且你王叔和你父王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掳走席复？”

　　费萨语塞，似乎有难言之隐：“这涉及沙敕王室机密，容我不能回答小侯爷。”

　　晋长厥沉吸一口气：“你王室内部明争暗斗，我怎么放心把席复送回去？所以请储君打消念头吧。”

　　晋长厥勾勾指头，朝皇帝使暗号，皇帝立马捂着额角装病：
　　“嗳哟，脑袋有点昏。储君啊，夜已深，过几日再议如何？我老毛病犯了，需要休息。”

　　费萨看出叔侄二人一唱一和诚心糊弄他，心想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方法带人走。他行礼，退出瑞龙殿。

　　等人都走干净，晋长厥推开靠在肩上的皇帝，急匆匆往外走。
　　皇帝问他：“这就走了？不商量商量对策？”
　　晋长厥头也不回：“明天再说，我先回去看看席复。”

　　此夜过后，晋长厥的心怕是再难落下，沙敕王上不惜兴师动众地派人来上京接人，恐怕其决心不是晋长厥今晚三言两语就能磨灭的，他必须赶紧回去提醒席复，定要和他一致对外，同仇敌忾。

　　晋长厥回府，点了柄蜡烛进入厢房，摸上|床。他放下烛台，揭开被席复团成圆球的被子。
　　只听一声细微的“咕嘟”声，床上闭着眼睛的席复喉结一动，像吞咽下了什么东西。

　　晋长厥脸色一变，爬上床钳住席复的下巴，凑到他嘴边嗅了嗅：“偷吃什么了？”

　　装睡的席复睁开眼，嘻嘻笑道：“没有啊，我没有吃糖。”
　　不打自招，晋长厥低头咬住他沾了糖浆的唇角，厮磨一阵后松开：“梅子糖。”

　　席复眼睛圆溜溜地一睁，有种计谋被戳穿的慌张。他怕挨训，忙抬手勾住晋长厥的脖子，装困：“哈——胖胖回来得好晚哦——我困了，要睡觉。”

　　晋长厥捏住席复玉圆的鼻头，本想将人闹醒跟他讲讲沙敕的事，可一想到以席复的孩子心性，若告诉他有人要将他带走，怕是这一晚上都会怕得睡不着。
　　他压下到嘴边的话，只拿指腹沿着席复的唇边摸索，最后再落下一个吻，哄他入睡。

　　隔日一早，晋长厥被环绕上身的凉风冷醒。他惺忪睁眼，看到席复抢了大半边被子裹住腹部以下，他见晋长厥醒来，自觉地揪住两只耳朵请罪：
　　“胖胖，怎么办？我尿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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