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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衡
温玉道:“君子一言九鼎,既然您已对亡妻做出承诺,便该兑现。”
老者道:“可老朽如今已然买不起它。”
温玉笑道:“您可还记得当初典当之时,换得多少银钱?”
老者如实答道:“铜钱两贯。”
温玉道:“如今我便将这玉匣卖与您,价为铜钱两贯。”
此话一出,不消旁边的侍从,就连上官佑也吃了一惊。
老者连连摇头道:“这......这如何使得?”
温玉道:“如今这玉匣是我所有,我愿意开价多少都是我的意愿,如何使不得?”
见老者还是不肯受,温玉又道:“说来羞愧,我不识草药,不通医术,以后也不会在此有所长,这东西在我手里无甚作用。偶然拍得此物,盖因同人赌气,如今完璧归赵,让它回到您手中,也不算辜负。”
说完这些,温玉索性将玉匣往老者手里一推,随后退后一步。
老者忙紧紧抱住玉匣,细细爱抚,感受上面每一处熟悉的纹理,方才知晓那失而复得的喜悦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他抚摸良久,这才用包袱垫着将玉匣轻轻放置在地上。
又朝温玉躬身郑重道:“贵人如此恩惠,老朽却不知何以为报。”
温玉忙侧身避开这一礼,随后道:“您不必如此称呼,今日我将此物卖与您,也算同您相识一场,只当我做小友罢了。为表诚信,我也效仿觅古斋签下字据,银货两讫,您也无需担心我会诓骗于您。”
老者摆手道:“小友年纪虽小,却是品性高雅之人,老朽深信不疑。”
温玉只让人拿来纸笔,问道:
“请教您名讳?”
老者道:“老朽姓奉名远。”
见温玉似不会写,便将刻有自己名姓的玉章连同两贯铜钱一并递与。
温玉让侍从接过铜钱,看罢玉章,歪歪扭扭写道:
丰怀十六年畅月十八,郊外买主奉远竞得百年独玉玉匣并内十八件玉器,已将铜钱两贯一次付清与先丙荷厢买主,银货两讫。
她虽口齿伶俐,但仍有好多字不会写,这张单据基本照抄觅古斋,只将主要改罢。
末了,她又从腰间解下一枚莲花玉章,蘸了印油盖了上去。
温玉将所写内容检查一遍,这才将这单子连同老者的玉章悉数递过去。银货两讫,温玉便要作辞。
刚一转身,却被老者叫住。
温玉回头,见他递过来一只精巧的绣盒,接过打开,里面是只玉坠。
玉坠依旧是独玉质地,晶莹剔透,被雕琢成玉兔捣药的形状。虽不名贵,但雕工实在精湛,那玉兔栩栩如生,尤其那睛目处镶嵌了红宝石,灵动地让温玉移不开眼。
更甚的,这玉兔前的药罐竟能开合,里面还装着一粒药丸。
药丸香气扑鼻,嗅之让人心神通畅。
温玉问道:“这都是送与我的?”
老者道:“正是。”
温玉喜道:“这玉坠我爱极了,多谢您。只是,这药丸有何作用?”
老者道:“您且将它收好。只这一丸,能将半脚踏入地府之人给拉回来,无论毒伤疾疫。”
温玉听罢,推还道:“既这般重要,您便自己留下吧。”
老者摆手:“亡妻卧病时,老朽未研得此药。如今,也于老朽无用了。”
他朝温玉拱手:“这药时间唯有一颗,希望贵人用不上它,可若有用上之日,也能救回一命。”
温玉只好收下。
她虽不信这丸药真有那么神,却视为友人相赠,便将玉坠收在荷包里,只等回家后将丸药仔细收好。
临了,温玉同老者告辞。
骏马嘶鸣,郊外土道留下两排车辙。
老者捧起玉匣,又是一阵爱抚,良久才仔仔细细包好,这才想起那张象征银货两讫的“单据”。
只见那莲花印迹中还有篆刻,赫然印着两个字:
温玉。
回到马车,上官佑道:“你今日可真做了次善人,一千两银子换回五百钱,一个坠子,一枚不知真假的丸药。你就不怕他是编故事故意骗你的?”
温玉道:“何必想那么多?我愿信那些都是真的,即使是假的,我也不会知道了,这便罢了。”
上官佑:“歪理歪理!偏细细琢磨,却还有些道理!”
温玉嬉笑道:“什么理不理的,你还参禅了不成?”
上官佑道:“你又笑我,仔细你今日回府没得解释!”
温玉道:“怕什么,都是我的小金库。我自负盈亏,祖母也管不着。”
正说着,两人又被窗外什么吸引,又去说别的去了。
不表这二人,但说宋玄回去便将自己关在房内,连晚饭也未用。
琴娘亲自过去唤了几次,都被宋玄拒了。儿子渐渐长大,也有了自己的心事,她虽心中担心,也不好过问,只好作罢。
屋内,宋玄笔走龙蛇,一页页宣纸写满诗词,又被他一一毁了去。
以前先生说,他的书法游云惊龙,已经有了自己的神韵,不用再同他学,只自己勤加练习便可。
如今他的字已经比些许文人墨客更胜,可宋玄依旧不满意,甚至将手都写到没了知觉。
思绪神游之间,他才发觉自己方才写了什么:
温玉。
又是温玉。
他虽年少,却颖悟绝伦,事事皆在掌握。可自从温玉出现,他先遇讥讽,又失玉匣,到底少年心性,他还做不到心如磐石。
即使那会儿表面不显,但心中还是生了怒。
刚要将写着温玉二字的宣纸撕了扔掉,宋玄忽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笔尖蘸墨,又在她名字旁添了二字。
竟是:
端衡。
温玉花出去一千两,还是有些“伤元气”的,因此这几日她并未出门。
晟帝要为神威军大摆庆功宴,定在七日后君臣同贺,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入宫。温玉贵为郡主,自然不能落下。
虽没出门,她却并未因待在府中而烦闷。
因为她马上就能见到太子了。
一想能见到太子哥哥,温玉激动地整日在床上打滚,天天为穿哪件衣裳,梳什么发髻,戴什么首饰发愁着。
这日,她正在两套首饰上犹豫不决时,伴春从外进来,手里捧着一套首饰道:“郡主,宋娘子又送东西来了。”
从那天起,温慎每日都会就琴娘一事同温老夫人打擂台,琴娘也日日差人给温老夫人和温玉送礼物,二人好一套里应外合,眼瞧着温老夫人的态度转变不小。
琴娘送与温老夫人的,不是大师亲制青白釉双狮枕,便是绣工精湛的炕屏,要么就是南海珍稀的珊瑚。
十分入她老人家的眼。
而给温玉的则是,寸锦寸金的料子,拳头大的珍珠,还有精巧华贵时下流行的首饰。
温玉一点儿也“不”喜欢。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道:“扔了。”
伴春道了句“是”,却知郡主口是心非。
哪里真的会扔?只将这些收好,等主子改了主意时再拿出来罢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畅月二十五。
这一日温玉早早起来,任由擅于梳妆的伴夏为其打扮。
她依旧梳着丱发,头顶插戴彰显郡主地位的蝴蝶金珠九树花钗,两侧插戴金,血玉坠蝴蝶珍珠流苏各一支。
再看身上,穿的是绯红织金锦衫子,颈间戴着血玉坠雕花镂空金珠,里面装着梅花香料,一手戴血玉镯,一手戴金凤镯,下着穿花蛱蝶红绿相间锦裙,披姜黄套色璎珞纹丝罗帔子,配流苏织金锦绣鞋。
七岁的孩子肌肤似剥了壳的鸡蛋般细嫩,不用施粉黛,只在额头贴了小小的梅花花钿,一嬉一笑,可爱天成。
一旁的伴冬一时看呆了去,赞道:“您生得这般好看,又有伴夏姐姐的巧手,今儿在太子殿下面前一站,保证将其他贵女都比了去。”
温玉对着铜镜勾了勾唇,心里满是得意,愈发期待同太子见面。
此次庆功方为夜宴,申时刚过,温玉同祖母及父亲便一同往宫中去。
温慎今日同归京之日所着不同,一身青白具服,头戴介帻,虽年近四旬,然须眉男子,俊勇非凡。
只道是:
龙睛虎目面庄方,天庭耸阔气势昂;
辅骨插天千军勇,力拔山河保南疆。
再看行动之间:
昂藏七尺,气度超然。
恰是虎步行而阔,龙行不动身。
他身骑千里良驹,行于温玉同温老夫人的马车之前,温郡公府的车骑从崇明门驶入皇城,直行于青石板路约一刻,车马皆于第二道承明门前停下。
温慎下马,温玉也同祖母由宫人扶着下了车。
一行人自承明门步行而入,早有宦官上前引着他们往太和殿去。一路上,不时有官员过来同温慎攀谈,或有家眷同温老夫人寒暄。
只温玉是不理这些的,她满心满眼都在那太和殿,期待早点同她的太子哥哥见面。
还未走近,便见一玄衣红裳之人已然站在殿外。
正是太子上官楚。
上官楚表字端衡,年十五六,已然身高七尺。那人头戴九旒白珠冕,着九章衮服,腰系金革带。
正是:
睛若墨砚染金黄,春风化雨贵气藏;
五岳俱正恭且蕴,身端体衡教有方。
“太子哥哥!”
温玉大喜过望,小跑着扑进上官楚的怀里。
上官楚担心她摔倒,忙扶她稳住,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一月未见,玉儿又长高了。”
温玉扬起小脸献宝般让他瞧:“也变漂亮了!”
上官楚轻笑,柔声道:“玉儿女大十八变,以后只会更加可爱。”
说话间,温慎也来到殿前。
上官楚作揖道:“姑父。”
温慎忙还礼道:“殿下莫要这般称呼,让殿下久等,臣心有惶恐。”
上官楚道:“切莫自谦,您是大齐功臣,万民敬仰,孤自当礼敬。”
说罢,他侧身让行道:“快些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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