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往事之百年家史

　　民国十九年，是公元1930年，仲半农6岁，郭幼兰9岁。
　　天还没亮，仲程氏就起身穿衣，简单洗漱后去厨房准备早饭。她管理着仲家院里的事儿，吃穿用度的安排得凭她打算。可眼瞅着丈夫不受宠，自己这个当家的也就那么回事儿，别说攒点体己私房，这两年，就连一句称赞都鲜少从公婆、兄弟、妯娌嘴里听到。
　　她蹲下身掀开布帘，数数还剩几个鸡蛋。入了冬，老母鸡好几天也不下一个，但她习惯了给公婆每天做个鸡蛋菜，开个小灶。心里盘算着，仲程氏拿起一颗鸡蛋攥在手里，打算做个咸饭汤。就在这时，半农的二婶推门而入，看着嫂子蹲在地上，手里攥着鸡蛋，嘴角一撇，“嘁”了一声，转身又离开。这让仲程氏陷入纠结，她只是想让老人吃的好一些，大家一起的伙食可并无差异！
　　没再作他想，仲程氏从面袋子里盛了一小碗面，用温水搅匀，筷子一提，刚好能滴下，又拿起案板边的半颗白菜，用刀切得细细的，然后生起灶底的火，等锅热了，她从瓦罐里挖出一勺雪白的猪油，扔进锅里，瞬间融化，抓起一把葱花，油花爆炸的声音一下充满了整个厨房。她往油锅里又放了半舀水，等水沸腾了，拿起面糊溜着锅边倒下，当面糊碰到热锅，一会儿就凝固了，仲程氏再把凝固的面片轻轻铲下，面片直接掉进沸水里。等水再烧开，把白菜丝全部扔下。拿起鸡蛋磕了搅碎，淋进面片汤里，起锅前再撒点细盐，就是老两口的早饭了。
　　仲程氏怕从厨房到主屋的这几步路，因为天气冷咸饭汤凉了，就拿饭盒把东西装了，提着饭盒朝主屋走去，就在路过老二住的西厢房的时候，听到有声音传出。
　　“妈，这鸡蛋饼真好吃。”是老二家的大儿子从农的声音。
　　“噤声！”老二媳妇的声音。
　　然后就没声音了，仲程氏愣在院中，仿佛刚明白过来那声“嘁”的意思，是对一颗鸡蛋的不屑和对自己的同情。
　　这时的老二媳妇正趴着窗缝看着站在院里的大嫂，轻轻吐了一句“傻子”。
　　仲程氏还是稳了稳心下的情绪，继续朝着主屋走去，她把还是滚烫的咸饭汤盛到两个海碗中，摆好调羹。二老早就习惯了这份大儿媳妇的贤惠，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小灶的美味。这时老仲头突然想起点什么，冲着院子大声喊着，“二小子，过来跟爷爷吃饭”。
　　仲程氏又能说什么，忙又准备一个调羹。一会儿，老二抱着还没穿外衣的从农跑进来。看着仲程氏，满脸笑地喊着，“大嫂，起的真早，我回去就喊从农他妈起来，跟你一起做饭。”仲程氏笑着应道，老二放下从农，就跑着回被窝里去了。这毕竟是冬天，躲个冬没人能挑毛病。
　　老仲头从碗里挑出一块鸡蛋，让从农张嘴，用筷子送了进去。
　　等仨人吃完，天也就全亮了，仲程氏收拾完碗筷，刚出主屋，就见儿子半农站在院里，她知道儿子肯定瞧见从农跟着公婆吃小灶的事儿了，赶紧拉住半农一起进了厨房，见还没有人来，仲程氏也不管什么公正不公正了，就着灶里还没熄灭的火，狠狠挖了一大勺猪油扔进锅里，又掏出一个鸡蛋直接打进锅里，熟了之后用小碗盛了，塞进半农的手里。半农抬头看着妈，说道“这个鸡蛋不用分给弟弟妹妹吗？”，仲程氏心里一紧，忙说“这给就是你的，他们都有”。半农这才放心地狠狠地咬了一口，笑眯眯地看着仲程氏，“真香！”
　　夜里，仲程氏在自己的屋里，看着熟睡的儿子，她忍不住质疑自己，她教导儿子孔融让梨、兄友弟恭，究竟是对还是错，她干干净净地管家，不沾染分毫，究竟是对是错。她把头埋进棉被里，放纵地哭了，但她没敢出声，怕吵醒半农和景真。她心里很恨，恨那个不成器的丈夫，恨老天爷对自己的不公。
　　此时的仲伟亭正在寒风里走着夜路，他今天在当铺街耍钱又输了，不仅输了钱袋里的钱，还有一顶皮棉帽，那是妻子的嫁妆。
　　他晚上没有钱吃饭，冷的似乎要失去知觉，尤其是耳朵，要冻掉了！他这会儿就希望有地方能歇歇脚，喝口热水。走路间，看到远处的村子有亮光，等走近一看，一群人在一间作坊里热和地劳作着，中间那人不正是郭石开，他正指挥着人和面、烧水、又亲自跳到台面上敲打着漏瓢。
　　仲伟亭咽了咽唾沫，没有上前，抄着手走开了。他仲伟亭还没沦落到求亲家、尤其是这种“没过门”亲家的份上。
　　郭家粉坊已经连续开火三天了，他那个三闺女的婆家公爹刘作辅，给牵线找了个好生意，张口就定了粉条三百斤，时间比较紧，这不，就没日没夜地干上了。
　　第二天，小枝、小兰、小青三姐妹也来到粉坊，大姐小枝走路已经没什么问题，只是小兰还需要小枝扶着，她们看着忙碌的帮工们，郭石开向她们走来，跟她们描述着粉条的制作过程，姐妹们津津有味地听着，水蒸气在冬日里得蒸腾得热烈，仿佛在告诉人们郭家粉坊的红火。
　　就在那年，郭家生意上了新台阶，而仲家，半农偷着吃了一个猪油炸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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