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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轻薄
之后的几天,胡言吾仍旧是每日五更天起床,睡意朦胧着,倚着人肉垫子去宫里伴读,午时一过再倚回胡宅。
胡老爹沾了儿子的光,成了朝堂上的红人,每日下了朝都有同僚约着去品茶喝酒,这样一来二去的,胡老爹说话时脊梁都直了好多,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胡老爹对胡言吾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也不断的向胡言吾打听皇太孙的消息,胡言吾不想搭理他,就胡乱编一些“皇太孙今天被王大人夸了”之类的不痛不痒的话。
这日又是午时一过,胡言吾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和往常一样,他睡意朦胧地靠在自己的人肉垫子上。
马车“吱吱呀呀”的往前走,车里无比安静。
胡言吾悄悄地将手伸向了人肉垫子的右肋骨处。
忽然,“啪——!”
他的手腕子被一张大手猛然间擒住!
耳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要干嘛?”
胡言吾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从这姓段的身边弹起。
他恼羞成怒,喝令马车停了下来,一撩帘子便下了车。
段暄也跟了他后面,也不阻拦他,就这样跟他走着。
走了一会儿,胡言吾发现这姓段的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于是转身恶狠狠道:“你干嘛跟着我?”
“我答应了接送你。”
“小爷今天不用了!你滚吧!以后也不用了!”
段暄摇了摇头,“你一直在针对我。”
胡言吾看着他,欲言欲止。
他非常想问他,他是不是掳走他的那个蛮子,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来胡家。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垂下了眼皮子,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斑驳的阴影,“我想去喝酒,你来吗?”
见他没吱声,胡二两转身便走。
但段暄到底还是跟在了他身后。
胡二两带他去的地方是一寻常酒肆,远远比不得星月楼高大气派。
胡二两要了一壶酒,一碟盐水花生,给自己与他满上。
“这也算是咱哥俩第一次喝酒,作小弟的来敬大哥一杯。”
段暄将酒喝了。
“明日又要早起喽,”胡二两自我排解道,“虽然这伴读书童有个麻雀俸禄,但还是抄书的日子更惬意啊。”
段暄一脸深沉。
“个娘希匹的,你这人真无聊,”胡二两开始后悔带他过来,“早知道去找老毕了,他比你会聊天多了。”
“你要小心他,”这惜话如金的爷终于开口了。
见他开口,胡言吾一阵发笑,“那我还不如小心你呢。”
见这便宜大哥不搭话他继续道:“我确实挺讨厌他算计我,让我去伴读的……但他也是我的朋友,”说着说着,胡言吾的脸上有了一些落寞,他给自己又满上一杯酒。
“你去过江南吗?”胡言吾此时面色已经有点跎红了。
“嗯。”
“江南何采莲,莲叶何田田,”胡言吾盯着段暄,盯了好一会儿,“你见过吗?”
“嗯。”
胡言吾放在桌上的手掌忽然攥紧,他内心一股无名火往外冒,他一下子抓了段暄的衣襟,盯着他很长时间,但最终,他还是放开了,胡言吾起身,踢了一下凳子:“真没意思。”
他也不管酒钱还没付,也不管那个便宜大哥是不是杀人嫌疑犯,只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胡言吾的酒品很差,七扭八扭的他最终还是被杀人嫌疑犯背在了背上。
段暄背着他往胡宅走。
真可谓是兄友弟恭。
回胡宅后,胡言吾半夜冒冷汗,五更天胡杨氏叫他起来时,人已经烧到说胡话了。
胡家连忙请了郎中过来,抓药煎药,喝完药后到了第二天夜里烧才退了。
胡言吾已经退烧了,但意识还是飘忽的很,他的脸很烫,身上发黏,他酒品差的要命,但还是故意去喝,为的就是想让那人露出一点马脚。
听见有人走进来,他连忙假装闭上了眼,那人拧了一把湿毛巾,然后将毛巾搭在他脑袋上,那人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去,就被胡言吾一把抓住了手腕。
胡言吾盯着那人,盯着那深如寒潭的一双眼睛。
“我想明白了,”胡言吾哑着嗓子道,“我不管你是谁,我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以前的事就算了,但是你要是敢伤害胡家,我弄死你!”
段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知道的!你个假蛮子!不知你怎么骗了我爹!但以后你要守本分!否则等老子权倾天下的时候,第一个砍了你的脑袋!”
胡言吾大病未愈,脸色苍白,细细的脖颈子仿佛一掐就断,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这无比弱小的声音。
而站着的那个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眼神毫无温度,像是一只大猫看着按在爪子下面,吱吱叫唤的老鼠。
这人那么脆弱,又那么嚣张……
该说他是勇气可嘉,还是愚昧不堪……
……
冷冷的眼神扫进胡言吾的倔强双眼里,胡言吾也是死死的盯着他,在破庙里,他没把他给杀了,现在胡家,他若是想杀,便杀了吧。
那双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寒意也是越来越近……
就在胡言吾以为自己将死之时,忽然,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他整个人一下子傻掉了。
室内一下子静的是可怕。
此前那个喋喋不休的胡二两,此时的脑容量为零,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这个吻很粗鲁,更多的是羞辱的意味,这个杀人犯肆无忌惮的在他的口腔里留下自己的味道,这样的轻薄,远比杀人来的更爽快。
段暄又拉着他的手,拉到了自己的右肋骨下方,那里有一个包扎住的伤口。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满意么?”
胡言吾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黑夜中,那便宜大哥立于床前,宛若修罗,只有那一双眼,发着幽幽的寒光。
“你如果还想要你的论语,就少说点话。”
就当胡言吾以为自己命悬一线之时,门 “嘎吱”一声被推开了,胡杨氏进了门。
“哟,段暄来了,”胡杨氏走近烛台,“怎么也不点灯啊?”
胡言吾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胡杨氏将灯点了,整个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一回头,却发现段暄已经走了。
灯光之下,胡言吾是挂了满头的汗,双颊通红。
胡杨氏知道他又烧着了,又是一顿忙活,直到半夜才离开。
胡家公子这一共烧了两日有余,宫里怕这伴读将病带进来,便免了胡言吾半个月的课。
听闻他病了,皇太孙派了人过来问候,并期待他早日回宫当差。
终于有时间可以干老本行抄书挣钱了。
听闻好友病了,毕云山提了点心上胡宅拜访,胡母将毕云山引至胡言吾书房内,胡言吾穿了一件月白的衫子,正在抄书。
见来了人,也是头也不抬,“随便坐吧。”
老毕也不客气,见他这样便拦他道:“你莫抄了,大爷赏你二两,走,陪大爷喝酒去。”
胡言吾瞪了他一眼,继续抄书。
“下个月就是殿试了,”老毕忽然这么和他来了一句。
“那提前祝你金榜题名了。”
老毕知道他这是在奚落他,也不恼,只是说,“我已经和韩相约定门生了。”
“殿试是天子考试,考的都是天子门生,”胡言吾纠正他。
毕云山摇摇头,“我是韩大人的约定门生。”
他话说到了这份上,胡言吾也不与他辩解,心中自然是明了,脸上却有一丝不快。
毕家搭上了韩丞相这艘大船。
而作为毕家至交,他势必也要被卷进朝堂这些腌臜事里。
他从来都不想入朝,父亲的边缘化手段他一直觉得非常高明,虽然穷的吃糠咽菜,但一家人好歹性命无虞。
见胡言吾脸色深沉,毕云山也不愿多停留惹他生气,便作揖告辞了。
毕云山走后,胡言吾背后的屏风轻轻地晃了晃,然后从屏风的背影里走出了一个人。
是段暄。
胡言吾不想与那蛮子说话。
知道他就是那个杀人犯,但胡言吾并不敢轻举妄动,这是个批了人皮的鬼,若是惹恼了,这只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要么不出手,要么就一击必中!
“你若是真想砍了我的头,作个权臣,那你最起码得有个功名吧,书读的不多脑子里想的却不少。”
胡言吾执笔的手忽然一沉,雪白的书页上顿时被按出了一个胭脂盒大小的墨点儿。
这手抄书算是前功尽弃。
胡言吾一恼,“啪”一声,将笔给拍到了案上。
“你,是不是一直都想杀我?”
段暄点点头,并不准备瞒他,“当然。”
不过,那是在以前。
“你要是想杀便杀了吧,毕竟我知道你的底细,我就一抄书的,死了也就死了,但我希望你可以放过我的家里人。”
“家里人?”段暄重复了一下,继而疑惑道:“我们可是一家人。”
胡言吾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你没有当我是你哥,”段暄道,“我也从来没当你是我弟,毕竟,哪个兄弟会做那样的事?”
这话一下子勾起了胡言吾的的难堪回忆。
“我操|你大爷!”胡言吾终于忍不住,红着脸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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