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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娅与意外之喜
公寓楼的大堂,一片安静。
每周的星期四,利娅会例行打开信箱,这个习惯陪伴了她三年之久。利娅的朋友少到屈指可数,所以每次从信箱里拿出的纸张,基本会是各种账单,偶尔夹杂着附近超市的推销广告纸,新店铺的开张打折单。但利娅仍一次次期待着能从这一堆垃圾纸片中寻出宝贝,比如堂姐寄来的信。
今天的信箱打开后,又是一大堆纸哗啦啦地淌了出来,利娅微微曲膝,全部接住,然后把来捣乱的,一张张剔出去。
利娅正在剔着,后面的电梯门打开了,陈太太走了出来。
利娅瞧了一眼,先打了招呼:“陈太太出门”
陈太太满脸写着烦字:“是啊,有个烦人的房客闹着退租。”
陈太太走出公寓,看见外面空无一人,脸上的烦意消退,八卦的笑容爬了出来。她转身又回来:“莫老太太了呢,这个时候她应该坐在门前散花了。”
利娅仍低着头,整理着信堆:“是啊。”
陈太太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你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肯定知道呢,你妈妈生前总和莫老太太待一起,她死后,你又常去看望莫老太太。”
利娅微微脸红,没有说话,继续理着信。
陈太太话里有话地说:“莫老太太可是个富有的老太太,不仅在这条街区拥有三套大房子,郊区还有一栋大别墅。我偶然见过那幢别墅一眼,附带有一大片宽阔美丽的大花园,梧桐树高大茂盛,绿荫如盖。仰头看时,砂红色的琉璃瓦和绿意葱葱的梧桐叶片相映成趣,色彩交错,别样的美丽。可惜莫老太太命太苦,丈夫死的早,四年前独子,又先她而去。那么一大笔钱不知道会砸到哪个幸运儿的头上”
陈太太说完,眼角余光瞟向利娅。
利娅的手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全部剔扔了,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利娅听出了话里的陷阱,她滴水不漏地回道:“我妈妈和我一样,从前去看莫老太太,是怕她独居不便,想在能力之内照顾着些。现在不用了,莫老太太娘家的侄子常来照料她,我很开心,为了不打扰他们的天伦之乐,我特意减少了和莫老太太的来往。”
陈夫人心知肚明一切来龙去脉,嘴上却说:“你们一家人真是心地善良。”
利娅轻声回她:“谢谢夸赞,我先回去了。”说完,利娅走进电梯。
出了电梯,来到门前,利娅推门而进,她站在玄关,隔着柜子,利娅看着墙上妈妈的油画,她想起两年多前,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而妈妈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一瓶花。
利娅问妈妈:“花好美,哪来的?”
妈妈回她:“莫老太太送的,妈妈可不会种花,但莫老太太却能种一手好花,真的厉害,顶楼让她弄得像花园似的。”
利娅觉着不对劲:“是啊,他们都说,花季,双手背后,站在街边,抬头仰望,阳台上花团锦簇的那间,必定是她的。她常常搬出一张摇椅,坐在公寓门前,摇椅旁立着竹篓,篓子里插满刚采摘的花,还能看到花瓣上的露珠。无偿分发给素不相识的陌生过路人。每送出一枝花后,她还会再附赠一句善意的叮咛。”
妈妈笑了:“这我也听过。”
利娅说出内心疑惑:“你怎么和她往来了?前两天你还说她,皱纹如沟壑,指甲尖又长,成天躺在一张摇椅里,慢慢地摇晃着,摇椅不断发出吱吱的轻响,让人不寒而栗,像个老巫婆”
妈妈眉飞色舞:“妈妈草率了,妈妈刚打听到,莫老太太可算一辈子吃喝不愁,尽管死了丈夫,但亡夫留给她的银行账户,足以令她富贵无忧了。她还没有孩子,妈妈以后得常去接近她,说不定,能分到一成”
利娅(轻声嘀咕):哦,有钱的老太太
利娅想起这件事,羞红脸,避开沙发,走去阳台。
四月,微风,天空飘浮着几抹淡到无影迹的白云。
吊椅紧挨着阳台,利娅指缝夹着烟,双腿交错,架在铁栏上,舒适地沐浴在阳光的丰厚馈赠中。利娅并不会吸烟,令她十分享受的是看着那点红光骤亮骤灭,悄无声息地向着唇角静静烧来,最终却无法抵达的遗憾。
她吸一口,闭嘴含住,再缓缓吐出去,周而复始,单调地重复。
如果太觉单调的话,利娅会含住混沌烟气,光着脚丫在客厅里跳着圈儿,轻舞一支,两臂张开,不停上下拍打,像一只展翅欲飞的优雅天鹅。当烟呛得喉咙发酸发胀,双眼噙着珠泪,不能再多忍受,利娅脚步蓬蓬地跑到阳台上,揪起嘴皮,随心所欲地朝着街道上某一辆呼啸而过的汽车缓缓吐去。
利娅并没有特别愿意针对的目标,车型、颜色、款式、厂家、发动机的声音,通通不是其考虑的因素,她仅仅是一种随意而已。这次利娅希望射出的箭代表恶毒,背负着深埋心底的咒怨,使久坐的司机不慎中招,然后长出痔疮,让他开车中途忍不住歪来歪去,而后排的乘客满脸疑惑。痛上半小时,再神秘消失,让他直念阿弥陀佛,上天保佑。
利娅回身看一眼钟,自言:“余二说好了三点来找我,怎么还不来?”
正说着,楼下传来摩托声。
利娅冷笑一声,站起。
余二远远地就看见利娅脸色不好地站在路旁,心里忍不住发虚,赶紧跳下摩托。他讪讪地凑上来,闲话不多说,先一阵赔礼道歉,假装拍自己巴掌,作着解释:“迟了迟了,今天突然来了许多应聘的人,我爸非强按着我,不许我走,让我帮他面试管理员工。”
应聘面试?利娅不禁哼哼地阴笑两声,一字不信:“你少在我面前编借口。就算要编的话,也学别人编个有鼻子有眼的,你编的假话哪次我没识破?你不常和我念叨,你家酒店缺人手,常常招不够吗。现在你告诉我,忽然间从哪冒出来那么多人。昨晚你肯定跑去喝酒了,糊糊涂涂地忘了时间。对不对?”
“你果然是从来没有读报纸的习惯,两耳不闻窗外事。前段日子北边省份遭受水灾了!是那种很大很大的水灾,种粮食的田地淹得跟湖泊一样。那一片的农户猎户全部涌进城来找工,挣钱养活家人。”余二知道利娅对这一类的事没有感觉,怕她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故意扭曲五官,夸张地描述。
“太惨了。”利娅捂嘴惊呼一声。
“可惜都是打短工的人。而且今年年底回去后,明年就不再出来了。”余二轻轻叹息。
利娅白他一眼:“你这个人真是贪婪自私。”
“那这件超级大的喜讯你肯定还不知道吧。”余二话神秘兮兮瞧一眼利娅,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夹出份报纸,邀功:“快瞧一瞧,你一定开心坏了,第一版封面整版都和你爸有关的。”
“你瞎说什么呢,我爸不就是你爸吗。”利娅接过报纸,用凌厉眼色狠狠刺他一下。
余二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赶忙捂住嘴,惊恐地望望四周,好在行人个个行色匆匆,没人注意这里的秘密在泄露。余二从指缝间轻轻吐声:“对对对,我爸就是你爸。”
利娅拿起报纸,看了一眼标题,神色立即由怒转喜:“你瞎说什么呢,你爸是你爸,才不是我爸呢。我爸可是要当政务总长的。”
余二委委屈屈地说:“哎呦,你真是难伺候,说什么都不对。”
利娅不再去管他的抱怨,手抖着:“这是真的吗?他真的要当政务总长官了,这个职务爸爸可盼了整整七年了。”
“这还能有造假的?你不了解报纸这一行,在报业,《先政报》这家报纸能算作半家官报了,它家社长的人脉十分宽广,只要涉及重要官员升迁,消息总会由它第一个发布。”余二继续邀功:“现在你不会埋怨我迟到了吧,这个能当成你的生日礼物吧。”
阿最关于报业的话,利娅是信的,余二的姑姑和姑父,夫妻二人都在报社当着编辑,虽然他们主管社会新闻,但是行业内的消息还是准的。
利娅叠整齐报纸,揣进背包夹层最里面,拿腔拿调地说:“不怪了,不怪了。”
余二笑了:“幸好,我妈及时赶到,听到我要来接你,才发话把我解救出来。”
“到底还是左姨最心疼我。”利娅笑着说,心里甜甜的。
“是啊,今明两天她不得空,可后天她要准备一顿大餐招呼你呢。”余二说着戴好头盔。
利娅反应过来:“你戴头盔干吗。”
余二揪揪嘴,不敢说话。
忽然,利娅听见远处的摩托声:“你又去赛摩托。”
余二低着头,还是不敢说话。
利娅回过味:“啊,我懂了,你骗云姨说是来和我玩,其实是偷偷想去赛摩托。”
余二赔笑:“哎呦,就说你聪明,一下就猜对了。还望利大小姐包容。”
利娅假装不同意:“不行!这状我必须告,你经常拿我当挡箭牌,我都快射成刺猬了。”
余二使劲作揖并求饶:“我的小姑奶奶,哪有经常?我只是偶尔和他们出去比赛摩托。”
利娅从鼻孔里喷出两声冷笑:“偶尔?那些人我都快认全了。”
利娅还要说些什么,不远处又传来摩托声,像是在催促。
“那我过去和他们打一声招呼,顺便问一问他们,到底是经常还是不经常。”利娅说完,就要迈步。
余二明显地一慌,急忙探出右手,紧紧抓住利娅的手腕。利娅让他捏疼了,用劲地甩,甩了好几次,才甩脱开。
余二摆摆手:“你听错了。”
“你怕什么,怕露馅?”利娅笑着说。
余二哼哼哈哈地怪叫两声,敷衍利娅。
利娅严肃起来:“我听同学们说,现在玩摩托的都不是好人,他们总和东南片没抓起来的坏人勾搭在一起,为非作歹。据说,东南那片的大坏蛋都被抓起来了,剩下的都是小坏蛋。”
“瞎说,那我呢!也是坏蛋?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的人,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人,别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他们还常夸你漂亮呢,你却在后面讲他们坏话。”余二说:“不行了,我必须要走了。”
利娅不再管她,她有更开心的事了。利娅半跑半跳冲回家中,拔下钥匙,推门锁上,利娅用背死死地抵住门,后脑勺贴在门上,待双耳采集到四周清净无人的讯息后,她才敢轻手轻脚重新翻找出那份报纸,从头到尾,看了又看,一遍又一遍,越看越是开心,踩在白云上一般的开心。
利娅露出欣慰的笑容,尽管一口气连看三四遍,仍是意犹未尽。她将报纸紧紧贴在胸口,似乎这份薄薄的报纸,可以施与她某种神秘且强大的力量。
她两手高高举着报纸,一边看,身子一边打着转儿,转进客厅,翻出剪子,将那则新闻从整版报纸上面单个裁剪出来,并小心翼翼塞进钱包最里面的夹层中。
利娅撇头,看见那根还未燃尽的烟。
利娅跑到阳台,举着烟,挥舞着:“这次它是一支幸运之箭,让你们成天无所事事,家庭主妇的老婆成功怀上八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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