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一个小胖子堵在姜袭面前。
　　江昼本来想，我才走了几分钟就有人欺负上来了，但听到那句蛋黄饼干的质问，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索性悠哉的走到那小胖子跟前，双手插兜的问姜袭，“对啊，你说说，蛋黄饼干是不是给你了？”
　　小胖子扭头看到来人，“你谁啊？”
　　“你又谁啊。”江昼皱了皱眉。
　　江昼这拽上天的气质连同龄人都惧得要死，更何况这个小屁孩。

　　小胖子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几下，把糖葫芦攥得更紧，问姜袭：“你，你认识的人？”
　　姜袭才刚啊了一声，江昼一把将他拽到跟前去，“你找我们家姜袭，就是问饼干的事啊。”
　　“对，对啊。”小胖子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不死心的加了一句，“王蓉蓉的饼干，肯定在你那儿。”
　　“没有。”姜袭咬了咬唇说道，“她没给我。”
　　“你骗鬼呢，情人节那天我都瞧见了，你们在······”小胖子被江昼的目光给堵了一下，舔了舔嘴唇，“一块儿，不止我一个看见。”
　　“就是没有。”姜袭说。

　　“好了，姜袭说没有呢，那就是没有。”江昼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们还要继续逛街，你能别堵在这儿了吗，小······同学？”
　　“我猜得肯定没错。”小胖子委屈的嘟囔着，满脸不甘心的走开了。
　　“同班同学啊，他说的那个王，王蓉蓉，”江昼一说到这个名字就想笑，“也是你们班的吧，你们这么小的孩子过什么情人节啊。”
　　“我没过，是有人送我礼物。”姜袭说，“王蓉蓉的饼干给了我，熊启就，不太开心。”

　　江昼一下子抓住这句话的两个重点，把他乐得不行，他捂着肚子首先问，“你说那个小胖子叫什么？雄，雄起？哎呦我艹，笑死我了，他爸妈怎么想的啊给他起这个名？”
　　“怎么了？”姜袭搞不懂江昼为什么笑，但看见他的笑容又莫名觉得很放松。
　　“算了算了，还是下一个问题，那个王蓉······”他快过不去名字这一关了，江昼咬了咬唇才让自己不那么傻叉，“好了，饼干真给了你啊，那你干嘛骗那个小胖子？”

　　“因为王蓉蓉一定让我收下，还不许告诉别人。”姜袭总结说，“不能惹女生。”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他更受不了眼泪攻击。
　　“你这小子，”江昼在他脑袋上揉了揉，“长大了也是个祸害啊。”
　　在江昼看来，姜袭这孩子或许把妹很有天赋，但挑衣服的眼光就差到土里埋着了。
　　大红色的T恤还非要配上这个紫色的大裤衩，要不然墨绿色，亮黄色，看得江昼直摇头。

　　“来来来，这个好看。”江昼放弃了让他自己搭配，给他挑了一件往他身上比划，“知道这种是什么颜色吗？”
　　“什么？”就挺好看的。
　　“这个是粉紫色，好看吧。”江昼说，“你穿着肯定好看。”
　　随后江昼又选了一件浅色的短裤，再加袜子和内裤，齐了！

　　回酒店后，江昼把衣服袋子一扔就往床上躺，“你先去洗吧。”
　　“哦。”姜袭把买好的衣服往手里卷了卷。
　　江昼闭上眼打了个盹，随手又睁开眼从床上跳下来，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毛巾随便用，洗手台下面有一次性牙刷。”
　　里面的水声停了一下，接着是姜袭清脆的回答：“好，知道了。”
　　江昼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尸，摸出手机看到周晓东在群里发出的照片，他那对双胞胎妹妹之一画的画，一个丑到爆炸的男人，但题目却为——我最喜欢的人。

　　周晓东：这是我，是我！
　　江昼：看出来了，你妹讨厌你吧。
　　周晓东：会审题吗？最喜欢的人，是我！懂吗？
　　江昼：哦

　　一张破画就高兴成这样，江昼很不屑，但他同时又想，家里那个小鬼怎么就从来没画过他呢，离家七天也只惦记给她买礼物买吃的，一点儿都不可爱！
　　江昼丢开手机，都提到画画了，他还欠着二十张速写呢，现在补吧。

　　姜袭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江昼还坐在地上，背后靠着床画画。
　　他画得挺用心，姜袭走路又轻，到他跟前了，发梢上的水珠滴到他胳膊上，江昼才反应过来，“吓我一跳！”
　　“不好意思，”姜袭笑笑，“是作业吗？”
　　“对啊，课可以不上，但作业要补齐。”江昼又低下头。

　　姜袭看到他旁边一沓厚厚的画纸，“都是你的画呀，我能看吗？”
　　“恩，随便看。”江昼说。
　　姜袭走过去，下面的都是新画纸，上面的两三张是水彩，画的都是西村的景色。
　　那些古老的房子落在了江昼的画纸上，似乎又变成了不一样的感觉，好像有了故事。
　　姜袭想，他下次去西村，一定要好好看看那些破房子。

　　“今天就到这儿吧。”江昼把速写板一丢，“我去洗澡了。”
　　姜袭把他的画纸和画具收好。
　　江昼伸着懒腰站起来，“行了小朋友，你早点睡吧。”

　　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看见姜袭已经把自己的衣服洗好用衣架挂在一边，他挤了牙膏把牙刷塞进嘴里，一手把他的衣服拿下来，准备放到阳台上去。
　　“对了姜西西，我晚上睡觉习惯留一盏台灯，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
　　江昼拿着衣服出来时，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我去，他才进去卫生间多久？有一分钟吗？
　　秒睡啊这孩子，真是羡慕。

　　江昼把姜袭的衣服在小阳台挂好，这天气吹一夜应该可以干。
　　接着站着床边继续刷牙，看着床上的人，还真睡了，睡得还挺香。
　　呼吸平和均匀，睫毛安静的垂落下来。两把小刷子。
　　哎，这睡颜。

　　江昼返回卫生间，吐掉口中的白沫，模仿老妈钟爱的宫斗剧口吻说道，
　　“可爱这两个字，我都已经说倦了。”

　　-

　　朱镇没什么好玩的去处，用古老村落吸引来的游客，要不就是那些大爷大妈，要么就是他们这些附庸风雅的“艺术家们”。
　　在酒店吃早餐的时候，江昼光听姜袭的讲述就觉得已经够无聊，不用再去多看了。
　　“那去哪里呢？远一点的地方有游乐场吗？”江昼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荷包蛋。
　　“那要很远的哦，开车都要三个多小时。”姜袭听熊启在班上吹过牛。
　　江昼叹了口气，“那就随便逛逛吧，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啊。”姜袭的眼睛亮起来。
　　江昼忍不住笑了笑，“那就去呗，你赶紧吃。”
　　姜袭眼睛发亮的时候尤为的可，恩，不对，讨人喜欢，特别是还穿着他挑的粉紫色T恤时，江昼就要特别努力的按下揉他的脸，摸摸他的睫毛等想法。

　　“就，就这里啊。”
　　姜袭想去的地方没什么特别，就是一家书店。
　　书店装潢和那些老房子保持一致，都是故意做旧的风格，连门牌都是一块老木头，上面刻着“写意书吧”。
　　推门进去的时候有铃铛声，店内飘荡着咖啡的香气，屋内书挺多的，店内正中央的两排都是孩子看的漫画，估计也是吸引姜袭的原因。
　　“这里如果坐着看书，就要消费。”姜袭小声的告诉他。
　　江昼点点头，“行，你慢慢挑，我去窗边的位置等你。”
　　店员很快递过来菜单，江昼点了一份卡布奇诺，给姜袭，嗯，珍珠奶茶吧，小孩子应该都爱喝。
　　姜袭拿了几本书过来，两本漫画，一本寓言故事。
　　“哎这个科学漫画，我家里也······”江昼突然意识到这是书店，他们前座还有几个埋头看书的人，不由得把声音放到最低，“我家里也有，好多。”
　　“哦。”姜袭笑着答应。
　　“你很喜欢看这个？”江昼凑近了一点说，“我家里的寄给你吧，反正我也不看。”
　　“真的吗？”姜袭满眼惊喜。

　　“恩，不过放了好几年，旧了，还有一些被我撕破了。”江昼不太好意思。
　　打小他就不爱看书，老爸老妈还偏偏把他书柜塞满，弄得他异常烦躁，好多书都遭了秧。
　　因为这个原因，他从小不知受了多少罪。
　　“没关系······”姜袭正要说谢谢的时候，饮品端上来了。
　　“好喝吗？”江昼问他。
　　姜袭又是点头，接着起身，在江昼耳边轻声问：“你压着嗓子说话是不是很累？”
　　江昼感觉痒痒的，笑着躲他，“不累。”
　　姜袭又附耳过去：“你累的话我们可以出去。”
　　“看你的书，今天一天都是你的。”江昼一手按着姜袭的脑袋让他坐下，一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姜袭的鼻头不自觉的酸了酸。
　　这是第二次的吧，他面对江昼有了想哭的冲动。
　　而这种感觉还是姥爷刚去世那会儿最强烈，后来就算没有了家，就算在学校被欺负，在家被当成透明，他也极少有想哭的冲动。
　　现在倒有点那个什么了。

　　江昼刷了会手机，感觉没什么意思，店内放的轻音乐好似催眠曲，江昼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们挑的这位置很好，阳光照了一半进来，背上暖烘烘的，室内开了空调又不会过分的热。
　　江昼这一睡就是快三个小时，手臂压得过于酸爽，右边脸也有一块红印子，再看姜袭，依然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动作都没变过。
　　陪爱看书的小孩玩，真是够省心的。

　　又过了一会，江昼点了点桌面，“你饿不饿？”
　　“有点儿。”姜袭说。
　　“我有很多点，出去吃饭吧。”江昼看着手上的那本才看了一半，“买了回去看吧，给我。”
　　姜袭摇头，“不用了，你不是要给我寄吗？不用买了。”
　　说着好像怕江昼伸手抢似的，连忙起身把那几本书放回原位。

　　-

　　这家海鲜自助火锅是江昼在网上看到的，评价都很不错。
　　姜袭从进来之前脚步就很踌躇，“这家很贵吧。”
　　江昼嫌他磨蹭，提溜着他的衣领把人抓进了店。
　　在前台先买单，399一位，姜袭又哇了一声，拽着江昼的衣袖，“江哥哥，再考虑考虑，你的钱不够的吧。”
　　“不知道哎。”江昼笑着把卡递过去，“不够的话把你抵在这儿。”
　　“我，我值不了那么多钱。”姜袭苦着脸说。
　　“你当然值了，你可以在这个店当个吉祥物，无价之宝。”江昼把卡收回来，“不过现在没这个机会了，我带够钱了。”
　　收银台的小姐姐听着抿嘴直笑。
　　“行了，你在这儿坐着，我先拿东西。”被服务生带到他们的位置，江昼拍了拍姜袭的肩膀。

　　自助餐这类食物，姜袭只在电视上看过，或者听别人说过，听得最多就是如果吃不完也不能打包，还要罚钱。
　　浪费是罪过，罪过。
　　但江昼似乎不知道这个，很快把餐盘摆满了一桌，姜袭挑自己认识的，有虾，好几种虾，有螃蟹，有面包，有饮料。
　　姜袭指着一块红色的肉肉，“这个，是三文鱼吗？”
　　“嗯，你快尝尝。”江昼又猛地弹起来，“烤羊排好了，我去拿。”

　　江昼胃口很大，姜袭昨晚就发现了，但遇上好吃的似乎就更能吃了。
　　姜袭好不容易起身去打饮料回来，江昼已经把一火锅的肥牛给消灭了。
　　他重新下肉的时候叫了姜袭一声。
　　姜袭立马放下筷子等他说话，“什么？”
　　“我说让你赶紧吃，吃自助餐是不必谦让的，当然，吃饭本来就不用谦让。”江昼笑了一声，又看着姜袭说，“还有啊，你这动不动放筷子的习惯怎么来的，别人说话听着就行了，干嘛还来个自动暂停啊。”

　　“小舅妈说，这是规矩。”虽然小舅妈说的很多规矩他都做不好，记着的也就那几样。
　　“什么破规矩？”江昼嘟囔了一声又问，“那，你们家人都要遵守吗？在饭桌上，别人一说话就立马撂筷子听着？”
　　那倒没有，姜袭说，“这是小舅妈，专门给我立的规矩。”
　　靠！
　　江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就这一句话，他都已经猜到了姜袭在那些亲戚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在我这儿不用，你该吃就吃，别总是放筷子你累不累啊。”江昼剥着虾。
　　“不累啊。”姜袭想，放个筷子有什么累的。

　　神奇之处就在于这里，姜袭的那些亲戚对他的影响似乎很小，至少江昼现在还看不出来，姜袭不抱怨也不愤怒，不淡然至少坦然，他还在尽力维护心里那片小世界。
　　那是任何人都干预不了的。
　　但正因为如此，江昼反而更觉得姜袭招人心疼。
　　紧接着，他做了一件平生头一次的动作——
　　伸出手，把剥好的虾放进了姜袭的碗里。

　　-

　　吃饱喝足出来后，两人在朱镇的街上散步消食。
　　“等走回去，正好消化完。”姜袭说。
　　“你就是怕我打车吧。”江昼说，“小抠门精。”
　　姜袭不好意思的笑笑。

　　走到半道，江昼看到前面的小广场搭了一个红色的台子，四周围了不少群众。
　　江昼最爱凑热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
　　原来是某家电器的宣传销售活动，先来了一场烂大街的歌曲表演之后，主持人拿着音量极大的麦克风鼓吹着自家的产品，什么千载难逢的优惠错过后悔一整年之类的。

　　江昼听着没意思，正要离开时，主持人又说到有意思的部分，参加游戏赢奖品。
　　第一个是两人三足比赛，举行三轮。
　　奖品听起来都不怎么吸引人，但江昼觉得游戏好玩，于是主持人的话还没说完，就急哄哄的拉着姜袭去报名。

　　第一组的人有六队，姜袭和江昼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但除了一对成年男子外，其他都是大爷大妈，他们看起来也是战斗力最强的。
　　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还让参赛选手给自己的组合取名字，在经过前面几个“老虎”，“燕子”，“凤凰”等熏陶之后，江昼看了一眼姜袭，立刻冲着麦克风吼道：“我们是‘龙旦’组合！”
　　“好的，龙蛋组合，听起来就充满希望！加油加油！”主持人反应极快的夸赞，又去采访下一队。

　　姜袭的脑袋还是迷噔噔的，他头一回参与到这种热闹中来，隔栏外还有许多群众，那些大爷大妈小姐姐还拿出手机来怕，明明有六队选手，但摄像头对准他们的时间最长。
　　倒不是他自作多情，他耳朵敏感的捕捉到很多声音：
　　“还有一对小帅哥参赛呢。”
　　“兄弟吧，哈哈，颜值担当。”
　　胆子大的还冲着他们喊：“喂，龙蛋组合，快看过来！”
　　姜袭的头恨不得塞到地缝里去，江昼却笑眯眯的朝着镜头摆剪刀手；“耶！”

　　“姜袭，我们要勇夺冠军！”江昼比完耶又低头给他撒热血，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又拍，“我们一定是最有默契的！”
　　在那个充斥着冷暴力的家里，姜袭很渴望热闹，但又怕吵，不知不觉他练就了一个本事，那就是他可以只听到他想听的声音，那些不好的声音，他会自动屏蔽。
　　当然这个本领不是每回都有效，讨厌的声音也不可能完完全全的过滤，但对于他想听的声音，姜袭都会紧紧抓住，再无限扩大。

　　比如现在，这么繁杂的空间，他可以只听见江昼的声音。
　　带着一种可爱的莽撞。
　　“龙旦组合，冲啊！”
　　比赛开始了，这个声音再次响起，而姜袭的思绪还没转回来，跨出去的步子又慢了一拍。
　　这成功导致江昼在吼完激情澎湃的口号之后，立马朝地上歪了下去。

　　-

　　他们居然还拿了三等奖，在摔了一跤笑着爬起来之后。
　　年轻人的体力和默契啊，大爷大妈叹道。
　　奖品是一个本子和小玩偶挂件。
　　本子看起来还挺高级的，A5大小，绿色的皮壳，用皮绳隔页，米白色空白页。
　　小玩偶是一只绿色的小恐龙，质量就差很多，还不如娃娃机里抓来的，恐龙的一只眼睛都歪了。
　　“本子给你吧，我反正不写东西。”江昼说。
　　“不，给你，都给你。”姜袭说，“你，给我买衣服，请我吃饭，我都没什么可给你的。”
　　“衣裳不值钱，饭我自己也吃了啊，你记这些做什么。哎赶紧拿着，我拿这本子回去也就是落灰，落完灰就丢垃圾桶了。”江昼晃着手里的挂件，“这个也不知道能留多久。”

　　-

　　还是和昨天一样，江昼把姜袭送到医院门口。
　　江昼有点犹豫的开口，“你还有衣服在我那儿呢，要不然你今晚还是去——”
　　“不了，”姜袭摇摇头，“我有时间过去拿吧。”
　　姜袭又问，“你，还在这里呆几天？”

　　“三天。”江昼说。
　　“哦。”
　　三天啊，还有三天就要走了。
　　姜袭突然很舍不得，他头一次对除了姥爷之外的人产生这种情绪。
　　而姜袭同时又清楚的知道，江昼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在朱镇只是短暂的停留，等他回到自己更精彩的世界，他会很快忘记这里。
　　姜袭不会忘的，他会记得这美好的一天，记住这个叫江昼的帅气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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