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道]差人的自我修养

　　陈永仁拄着拐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前，打开外面的防盗门，然而他手扶到里面的套装门时，却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傻强拎着大包小包，一路唠唠叨叨，没察觉到他的变化，侧身就想进门。
　　“行了，”陈永仁举着拐挡了对方一下，“放着就可以了。”
　　“不是把仁哥，我帮忙现在连杯水都不给啊。”傻强说着就往里面挤，结果这次直接被陈永仁拽住：“我说够了！”
　　“好好好，”傻强放下东西举起手，自以为了解的地劝，“知道你被揍心情不好咯，你说你也是哈，揍你的是那个女差佬啊，差佬嘛就是那么混蛋啦，动不动只晓得揍人你又不是不知，这么久了你火气还这么旺啊？”
　　“行了。”担心生变，陈永仁开个门缝拎起东西扔进屋里，直接推一把对方，催促道，“快滚吧，烦死了，”
　　“饮杯茶都不给啊？这么着急看片吗？”

　　陈永林直接关上门，漆黑之中听着门后声音渐远后，才慢慢警觉四周辨认着异样。
　　他慢慢侧移一步，想开灯，却察觉到气息，猛地举起拐杖挥出去。
　　然而下一刻强光直刺眼睛，陈永仁一杖打歪在墙上，接着听到啪一声，室内一亮。

　　林思源俯身躲过了拐杖的袭击，一手摁着开关，一手拿着手电，朝着自己这便宜兄弟晃了晃，不满道，“怎么着？还要再打一架？”

　　陈永仁颇是意外的愣了两秒，然后又觉意外的自己实在大惊小怪'

　　林思源一身与日常不符的装扮，显然也是经过伪装隐藏。拆了绷带的额头上伤口痕迹清晰可见，眼睛上淡淡的淤青也记录着二人不太美好的那次交流。

　　陈永仁的视线林思源的伤口移开，探头朝猫眼外瞄了一眼无恙，才扯着刚购的日常一瘸一拐往里走，状似随意到，“你干嘛？”
　　林思源见不得他踉踉跄跄的模样，挤过去抢过包，一边掏出东西来收拾，一边回答，“休假啊，因公放假。”
　　陈永仁下意识自觉乖巧的站到一旁，眼前人熟练的分类，想到几小时前跟黄sir的通话，他轻咳一声，半是试探半是招呼到，“休假就好好休息嘛，突然失踪会让人担心的。”
　　正在把啤酒放进冷藏室的动作停了停，林思源砰的一声甩上冰箱门。
　　“谁会担心啊？文静？还是陈sir你？总不能是黄志诚吧。”林思源知晓从监视自己的同僚眼下失踪的事，眼前的靓仔估计已经跟上司串通过了，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哦，对，黄sir派来监视我的人可能确实会担心。”
　　陈永仁伸着手指，想要解释些什么，最后只敢弱气的解释一句，“主要是担心你安全。再怎么说，你也是打了倪、他的人。”
　　林思源上下打量这被自己打了的倪家人，翻了个白眼。背过身继续把东西赛进冰箱
　　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关切道，“你伤怎么样？”
　　“还好，”陈永仁点点头，才想起对方看不到，于是说到，“医生说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你呢？”
　　林思源伸出扎着绷带的手臂：“只有这里还不太方便，不过也快好了。”
　　“那就好，我担心不小心下手重。”陈永仁松口气。
　　“是吗？”林思源的话却毫不客气，“我倒是真的想打残你，省的去混古惑仔。”
　　陈永仁知晓对方还在火气上，这话是不能接下去的。作为被害者只自认倒霉的揉了揉鼻子，找个凳子坐在一旁乖乖受训。

　　林思源收拾完东西，手扶在面前的桌上，回忆着理清思绪，“开始那几次给我电话也是诓我的？”她说出自己的推断，“按叶sir的说法你当时已经退学好几个月了。”
　　陈永仁老实承认，道一声，“对不起。”
　　他这接连示弱，反而让林思源察觉到自己过分咄咄逼人了，她叹口气，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抱歉。”
　　“啊？”这突变的风格让陈永仁一时反应不来。
　　“对不起，打伤你。”一旁的林思源把头发抓得乱糟糟：“我真的觉得我很失败，”她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我不知道你几时被退学，我不知道你几时进了监狱，我都不知你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皱着眉头，情绪低落，“等我发现联系不上你，已经好几个月了，我最坏的情况都想过。”
　　“我本来想查，却发现你在警校的资料没了，而紧接着没几天我就被调到乡下了，更是无从下手。”说到这里的林思源想到什么，瞄一眼陈永仁，发现这家伙果然一脸心虚，于是凑近问到，“这是黄志诚的阴谋，还是你的小诡计啊。”
　　“我只是建议黄sir，你大概不会同意这件事，”陈永仁扯着凳子往旁边挪了挪，“我没想到你会被调那么偏僻。”
　　林思源瞪他几秒钟，放弃，“算了，也不错，就当乡下的生活体验。”
　　陈永仁咳了一声，轻声问道，“思姐你，要不要喝水？”
　　林思源晃了晃手里拿着的啤酒罐。
　　她打开易拉罐抿一口，环顾着仁仔略显凌乱的房间，想了想问道，“阿May还好吗？”
　　林思源却没有听到回答，在她疑惑的眼神中，陈永仁挠了挠头，才开口，“我们……分手了。”
　　“哎？为什么？”
　　陈永仁耸耸肩，示意当下身份。
　　“呵，不怎么意外了。”林思源略带嘲讽吐槽一句，却看到陈永仁苦笑，但渐渐似乎连那表情都僵不住，垂下头，只余是彻底的失意与失落。
　　这让林思源不由得又有些心疼了。
　　她又打开出一罐啤酒打开递过去，关切问，“怎么了？”
　　陈永仁几次欲言又止。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就着啤酒灌下小半瓶，淡淡的开口，“她怀孕了。”他停下，几次深呼吸，才鼓起气力说下去，“然后她把孩子打掉了，她说不希望孩子有个古惑仔爸爸。”
　　他很平静的说着，林思源却感觉到那冷静之下的哀伤。

　　林思源沉默地环住阿仁的肩，像小时候一样抱了抱，无声的安慰对方。
　　随着年龄增长的性别认知成熟后，他们很少这种亲昵的行为了。

　　这件事一直是陈永仁的心头刺，他不可以跟阿may解释，也得不到身边人的理解，黄sir那边也不是能够诉说这些的地方，而傻强无脑的宽慰只会助长他的怒火。
　　所以，终于能够在信任的人前倾诉这件事后，让陈永仁感觉卸下了心头一块重石。

　　“你……要是不想……”林思源思索着安慰，却见到仁仔摇了摇头。
　　“我不会放弃的，思姐，”陈永仁说，“所以，你不要拦我了。”
　　林思源抿着嘴，拍拍他的肩松开。她从兜里抽出一支烟衔在嘴上，接着摸遍全身，却摸了个空，只听到啪一声，一回头看到阿仁递给自己的火。
　　林思源微皱了皱眉，“你不是……”话问一半，想到眼前的家伙再不是以前的乖学生了，不由得丧气的叹口气，探过头，就着火吸一口烟，算是默认讲和。
　　“还适应吗？”她问。
　　“还行，”陈永仁看到林思源明显不信任，勾了勾嘴角着解释，“开始肯定难熬，现在早就习惯了。”他熟练地抽出烟衔上，点火，吸一口，过肺，吐出。
　　“你确定明白你要对付的是谁啊？”想想仁仔的现状林思源都为他头疼，“我到情愿你是真混古惑仔了，还没这么危险。”
　　“安啦，madam，”他尽量玩笑着放松打破沉重的气氛，“别忘了，我可也是差人的。而且还没毕业就快破你记录了。”

　　“是了是了，你最厉害了。”林思源也不想在增加对方的负担，想了想改问道，“那傻子就是你大佬？跟他干也太不靠谱了吧。”
　　“没，只他自己认的。”陈永仁估计了一下重要程度，最终还是决定对信任的人和盘托出，“我最近跟三叔干过几次，估计可能很快就能搭上里面的活了。”
　　这个进度确实让林思源意外，于是问道，“跟那家伙见过面？”
　　“没几次，都是远处打招呼，”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跟阿嫂、文静姐倒是聊过，她说婷婷很想你常去看她。”
　　说到柔软的部分，林思源也止不住漏出温柔的笑容，但很快被现实关系的矛盾情绪掩盖。

　　“我知黄志诚是怎么说我情况的，你大约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想说的是，你其实不用过分在意和我之间怎么样的，现在也好，当面打一架以示交恶，多的不必刻意做什么。”想到那个家伙林思源脑仁疼，忍不住伸手揉着眉心，“倪永孝那个家伙跟鬼一样精，故意去和我撇清关系才会徒惹他怀疑。”

　　陈永仁夸张的哇一声，“说得好像特别了解他似的，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就是因为讨厌，才去了解，越了解越讨厌，”林思源说，“我很久以前就在说，他很针对我的，尤其是因为文静。”
　　还有跟你的关系。林思源想。
　　“可思姐你总这么说，不还是认婷婷契女啊。”陈永仁随口玩笑，不成想却见到林思源一脸严肃。
　　“如果证据充足，”林思源十分坚决地回答，“我可以当着文静和婷婷的面朝那个家伙开枪，甚至包括击毙他。你呢？有这个觉悟吗？”
　　陈永仁沉默了。
　　事实上，他很难相信这便是林思源的决心。但想到思姐一贯的行为，又确实像是对方可能做的事。
　　陈永仁脸色变了几变，没有回答。
　　他既不敢断言对方的决心，也不敢确定自己的决心。

　　【阿仁……】
　　阿仁……

　　“阿仁叔叔……”五岁的女孩一脸无措的站在他面前，“妈咪一直在屋里不出来，爹地说他也没办法，妈咪跟爹地吵架了吗？”
　　阿仁蹲下身朝对方笑了笑，安抚道，“阿嫂只是身体不舒服。”
　　“姑姑要接来接我和妈咪。可妈咪不理我。”女孩委屈的噘着嘴，眼睛湿漉漉似乎快要哭出来，“阿仁叔叔，能不能帮帮我。”
　　陈永仁看了看书房的方向，揉了揉女孩的头，拉着对方走向主卧的方向。

　　“阿嫂，阿嫂，”他敲敲门，室内无却人回应，只听到浅浅的哭泣声，陈永仁静下来停了停，改口道：“文静姐。”
　　“滚开！”
　　他这句称谓引来门内极大反应，还有什么东西砸在门上。
　　女孩被吓到退后几步，终于止不住哭出声来。
　　陈永仁叹口气，抱起女孩安抚对方受到的惊吓，再次敲了敲门，“阿嫂，别这样，你吓到婷婷了。”
　　女孩也伸出手敲了敲门，轻声软糯到，“妈咪，姑姑要来接我们了。”
　　门内一片寂静，毫无动静。
　　“我想契妈了，”女孩趴在陈永仁肩头轻声说，“契妈好厉害的，什么都会，有她在妈咪就不会哭了。”女孩委屈的说，“契妈一直在忙，连我生日都没来。”
　　陈永仁拍拍小孩的背，安慰：“你契妈也是有工作在忙的。”
　　“阿仁叔叔，”女孩突然抬头轻声说，“我同你说个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哦，”女孩凑近他轻声道，“契妈说她很快就能有空了，因为我快有妹妹……”

　　门突然被打开，陈永仁和小女孩同时被吓到。
　　小女孩连忙捂住嘴担心透漏秘密的事情被发觉。反应过来又朝母亲伸出手要抱抱。
　　女人接过孩子，用力地抱在怀里，通红的眼睛愤怒又哀伤地看着陈永仁。
　　后者避开视线，示意楼下隐隐的引擎声，“二姐来接你了，阿嫂。”
　　女人深深吸一口气，放下孩子，“婷婷，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说完绕开陈永仁向书房方向走去。
　　“妈咪！”小女孩想跟过去。却被陈永仁拦住，“阿嫂也要收拾东西的，婷婷收拾东西在门口等妈咪行吗？”
　　“可是……”
　　“婷婷不是想契妈吗？那把她给你的折纸都带上吧。”
　　这话戳中小孩的心思，“好啊！”女孩露出笑容，转身跑去室内的窗台。

　　“你以为把我关在笼子里保护起来，不让我接触任何消息，那些事情就不算发生过了吗？”
　　陈永仁赶到书房，恰好听到站在门口的李文静问，“你知道思源怀孕了吗？”
　　他停了一下，侧身探进去，看到倪永孝正靠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愤懑的妻子，“我说过我不是针对她的。”
　　李文静发出怀疑又悲伤的叹息，但还未开口，就听到倪永孝再次说到，“我是不喜欢她，但她救过爸爸，也救过你，救过婷婷，冲这些，我也不会对她动手，”停了停，他又说：“何况这都是我答应你的，你不信我吗？”

　　这话大约击垮了李文静全部的防线。
　　陈永仁看到李文婧的眼泪夺目而出，转身疾走离开。

　　陈永仁沉默的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未开口说什么，一串小巧的跑步声接近。声音在门口停下，女孩探出头，轻轻开口：“爹地，我和妈咪跟姑姑走了，你要记得按时吃饭。”
　　原本正在阴郁中的男人一秒隐藏起负面情绪，朝女儿点点头，“婷婷到姑姑家要听姑姑的话。”
　　小孩子点点头转身离开，未几，又跑进屋里，跑到倪永孝身边，打开怀里的盒子，在一堆折纸里掏出一个伸过去。
　　“爹地，我把我最喜欢的小兔子留下陪你，你晚上就不用害怕了。”
　　倪永孝俯下身，笑了笑，“最喜欢的给爹地，那婷婷晚上害怕怎么办？”
　　女孩把装满折纸的盒子顶在头上示意，“我有契妈这么多，不会害怕的。”
　　陈永仁看到倪永孝的表情出现些许玩味，接着把女儿抱在怀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女孩直起身亲在父亲的脸上，“爹地要在家乖乖的。”
　　倪永孝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松开怀里的人，“婷婷也要乖乖的，不要惹妈妈生气。”
　　“只有爹地才让妈咪生气。”女孩似乎很不服气地抱怨一声，又还是朝倪永孝笑了笑，招手道别，“爹地拜拜。阿仁叔叔拜拜。”
　　两个大人各怀心事地挥了挥手回应。小孩子打破的阴郁再次蔓延屋内。
　　陈永仁站在门口停了停，走进书房，伸手关上门，听到倪永孝再次开口，“我没想对林思源动手，其实陆启昌也一样。”
　　陈永仁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话，但他怀疑这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刚刚对李文静辩解的继续。
　　“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报仇想杀的主要是黄志诚，”倪永孝的声音带上了不满和嘲讽，“没成想偏只他逃过躲起来了。真是祸害遗千年。”

　　陈永仁不知道回应什么，接连的冲击让他只保持平静就已经要筋疲力尽了。

　　事实上早在警局那晚，他本以为是事件的结束，却没想到那只是开始。
　　罗继的死历历在目，而他再也没有收到过黄sir的联系。
　　倪永孝说，黄sir是教唆韩琛妻子买通杀手杀了倪坤的人。
　　陈永仁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整个抛弃，被信仰，希望，和信任的人。他被枪打中住在医院时，甚至在想要是自己被一枪打死就好了。有那么一段瞬间陈永仁怀疑这一切都是阴谋，黄sir，陆sir，甚至是思姐，一起编制好的阴谋。他在这牢笼之中挣脱不开，万劫不复。
　　于是他不再去接思姐和另外也是警局联系的任何消息。

　　直到陈永仁看到爆炸新闻。
　　陆sir的死亡和思姐的重伤，

　　那一瞬间他整个崩溃了。
　　陈永仁躲在洗手间打开水龙头遮掩拼命喘息的声音。
　　极度的悲伤让他窒息。
　　他开始拼命联系那些人，思姐和黄sir，甚至陆sir。却收不到任何回应。
　　他躲在厕所内哭许久，直到慢慢平复下来，埋头进水池里冰着眼睛的血丝，抬起头对着镜子告诫自己的身份。

　　担忧林思源让陈永仁急切地想要去医院，但一部分意识却把他留下，倪家，现在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这里是他作为差人的任务。

　　几天之前新闻播报了陆sir葬礼的时间，陈永仁跑出去待在必经之路的巷子里，看着警车丧葬车陆续经过，还有思姐。
　　林思源整个人苍白而憔悴，那是陈永仁从未在对方身上见到过的虚弱，似乎随时都可能离开。他朝警车离开的方向敬礼，并一直待到车辆回程，看到承载思姐的警车经过，才转身离开。

　　想到和思姐一起长大的时间，想起陆sir对自己诸多照顾，陈永仁觉着会怀疑思姐和陆sir的自己真的是混账。

　　他不想听这些事，也不想聊这些人，思姐，陆sir，黄sir。
　　陈永仁不知道回应什么，他发现倪永孝也陷入沉默，才发觉对方一直在关注着楼下的声音
　　楼下二姐和倪太模糊不清的交谈声，杂乱出门声，汽车发动声。
　　于是只在车发动后渐行渐远的声音后，陈永仁下意识劝到，“夫妻没有隔夜仇，阿嫂会理解的。”

　　他看到倪永孝回头看着他，问到，“你呢？”
　　陈永仁迟疑了片刻，正在思考怎么回答，听到倪永孝又问，“肩上伤怎么样？”
　　这个问题好回答很多，陈永仁揉了揉伤口，摇摇头，“无碍的。”
　　陈永仁看到倪生点了点头，似乎疲惫万分闭上眼睛再次靠在椅子上，又是片刻沉默，开口说出他意外的话，“你要是想，可以去医院看看她。”
　　陈永仁怀疑自己理解错误，却见倪永孝睁开眼，看不出本意地说，说出的意思确是确定的，“我知你们从小长大的感情，你要去看她我不会介意的。”

　　有那么一瞬间，陈永仁想立刻从这里逃开，赶去医院，去看思姐究竟如何。

　　但最后的理智打消了所有的念头。

　　“用不着，”陈永仁扭头看着漆黑的窗外，面无表情地说着成为事实的谎言，“黑白不两立。从退学开始，我们就不是一路人了。”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示意声打断二人，他们抬头看着门口的人。
　　“倪生，坤记来电话，”三叔神色异样地看了眼陈永仁，才对倪永孝说，“林思源他那儿，说要见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