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撞奶

　　篮球赛定在下午4点。
　　苏城已经过了一天最炎热的时候，此刻天气有些转凉，一阵风过，扬起了她的发尾，与落下的那片银杏叶交缠在了一起。
　　叶眠冬站在篮球场外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紧紧地握着水走了进去。
　　她走路的步子向来很小，风扬起了她白色长裙的裙边，像一朵绽开的车矢菊。

　　操场上，一群男生穿着明晃晃的橘黄色球衣在踢足球。叶眠冬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就将视线投到了一旁的篮球场。
　　她一眼就在人群中扫到了郑俞淮。
　　他穿着件纯白T恤，外面套了件明晃晃的深绿色球衣。冷白的皮肤在球衣的衬托下显得更白，光落在他的脸侧，好看得不像话。
　　叶眠冬看愣了神。
　　下一秒，球就传到了他的手上，他此刻站在三分线外，弯着腰运球，看似漫不经心地动作，却每一处都防的死死的，容不得突袭。
　　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前方，找突围机会。

　　那一刻，叶眠冬或许比他还要紧张。
　　她的心跟揪起，就像是此刻在亲身经历般，她想要郑俞淮赢。
　　容不得她多想，后秒，一只深红色的篮球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入网兜中。
　　哨音刚好在此时落下。
　　五班重组的队伍领先一分，赢得胜利。
　　叶眠冬捏紧的右拳也跟着放松下来。

　　她站在人群外看着郑俞淮去场边拿毛巾擦干了额角的汗，而后和队友撞了下肩膀。
　　他懒散地靠在墙边休息了会儿，而后脱下那件深绿色的球衣塞进包里。
　　叶眠冬攥紧了手上的水，却迟迟未动。
　　她依旧像暗恋里的小女生一样，会因为喜欢的人而脸红心跳，会被他的举动所影响。

　　暗恋或许就是写了三行唯美的情诗，一行是人间烟火气，两行是幸福美满时，三行下来，字里行间全都是想和你共度的未来。

　　/

　　叶眠冬站在原地，忘了要送水。
　　就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人，她想要多看几眼，生怕靠近后发现这只是一场易碎的梦。
　　站在远处的男人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犹豫，很明显可以看出他轻叹了口气。
　　而后他将包斜挂在左肩上。
　　他站起身，拍了拍运动短裤，朝她一步一步走来，步子轻快且大，带着期盼和喜悦。
　　夕阳悬在海平面上，天边被红霞占据，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朦胧的薄雾中，云团似绽开鲜艳玫瑰，在这空间中氤氲出另一种芬芳。

　　郑俞淮一如从前般张扬，他逆着光而来，忽而朝她稍扬眉梢，好看得桃花眼眼尾被牵动起来，露出眼角的那颗泪痣带着浓郁的蛊惑。
　　头发被风吹得打起了圈，在阳光的照耀下却又显得有些毛茸茸般的可爱。
　　他走到叶眠冬面前停下，嘴角扬起的笑意未减，他歪头盯着她看了很久。
　　叶眠冬有些招架不住，率先收回视线，背在身后的手指却又不自觉地收紧，握住那瓶此刻显得有些烫手的水。
　　“叶眠冬，我要的水呢。”
　　叶眠冬脑袋早已放空。

　　郑俞淮轻笑了一声，继而弯腰与她平视，当好看的桃花眼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闯入她的视线，当那张好看到极致的脸占满了她整个眼球的时候，她的心脏不可控地跳动了起来。
　　脸渐渐染上红晕，脖子也涨得通红，心里就像是干喝了糖分很足的蜜，竟有些甜。
　　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她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很近，她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的手指捏得更紧。
　　“刚刚这么多人给你送水，你怎么不接？”

　　郑俞淮愣了一下，他垂眸笑出了声。
　　叶眠冬有些不好意思：“你笑什么？”
　　郑俞淮直起身子与她拉开距离，他身上淡淡的桃子味清香顺着风扑面而来，叶眠冬只觉得脸臊得慌，匆匆移开视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清冷的声音落下：“我说过，只要你的。”
　　干净的声音擦着她的耳尖缓缓落下，就像是一把回忆的箭拉着她在时间的回流里沉浮，而她就像是艘没有方向的船，在深海里迷航。
　　叶眠冬不做无所谓地挣扎，鼓起勇气将背在身后的水递给他。

　　郑俞淮许是真有些渴了，拧开瓶盖就猛地灌了几口，有水滴从他嘴角划出，沿着他皮肤的纹理汇聚在下巴处，最后滴落在衣领处。
　　叶眠冬的视线顺着那滴水珠落在了他湿透的白色T恤衣领下的锁骨处，她看见那里有一颗浅褐色的痣，似是带有蛊惑意味。
　　她吞了吞口水，转移视线。
　　“那既然接下来也没我什么事了，我还有事要先回去，晚上还要整理东西回城里来着。”
　　她不愿在这地方就留，找理由就想走。

　　但是她忘记了，郑俞淮不是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他的脾性与他打的球，都有自己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这就是叶眠冬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原因。
　　都说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你往后余生碰见的其他人都会变得逊色。
　　“球都还没打完，你不留下看完？”
　　叶眠冬刚想拒绝，郑俞淮就将手里的包和水一股脑地塞进她的怀里。

　　她抬头看他，重逢这么多天里，她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疲惫和无奈。
　　叶眠冬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但是心里却有个想法冲上脑门。
　　她想陪陪他。
　　他准备回去，叶眠冬喊住他：“郑俞淮。”
　　男人的背影似乎顿住了，而后他抬手掩鼻回过头看向她，她很明显看到他眼底浮起的笑意，有些不忍心：“你是不是很累？要不要和他们说一声，先回家多休息会儿？”
　　她的声音有些着急。
　　“不用，打场比赛而已。”

　　“可是……”
　　叶眠冬看着她走远地背影，垂下了已经伸起停在半空中的手。
　　他说得轻易，但是当叶眠冬看见他咬着牙忍痛将球扔进框里而后重力不稳跌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时，心里还是忍不住一疼。
　　她忙将水和包放在一旁的树下，跑过去看他的伤口。她大学时候有上过急救课，对急救的知识还有些印象。
　　有人反应很快已经跑去校医务室了，叶眠冬顿在他的身边，脸上皆是焦急之色。她的眉毛蹙起，淡色的唇早已抿紧。

　　“郑俞淮，我刚刚说过什么，累了就回家休息，你偏要把身体累垮才罢休是吧。”
　　她难得态度硬了一回，可是眼底流露出来的心疼和关心还是出卖了她。
　　男人不但没回她，甚至还偏头憋笑。
　　叶眠冬捏了一把他伤口边缘的皮肤，就听见男人轻嘶了一声转回头，在对上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后她瞬间没了脾气，轻声嗔怪着他：“别笑，我说认真的呢。”
　　正好那个人买了绑带和跌打损伤药回来，叶眠冬将碍眼的头发绑在身后，从他手里接过，女人咬着下唇看着他：“很疼，忍着点。”

　　她将碎发别至耳后，露出小巧圆润的耳垂早已变得通红，此刻叶眠冬垂着眸细心地撇走他伤口处的碎石子，她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害怕将他给弄疼般。
　　秋风吹过她的发梢，有一丝碎发从耳后滑下落到了她的脸侧，她无暇顾及，只是心无旁骛地帮郑俞淮处理着伤口。
　　忽而一只冰凉的手扶上了她的右脸颊，叶眠冬的手顿了顿，帮他清理石子的动作猛地一戳，正好戳进他的伤口里。
　　伤口处流出的血混着淡色的脓液，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而她却拧眉面不改色地继续。

　　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而后过了没多久火红的火烧云渐渐回归于洁白，天色也渐渐黯淡下去。
　　叶眠冬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而后者只是将手移开，淡然地将她的碎发重新别到耳后。
　　心里的船在那一刻甘愿沉溺。
　　叶眠冬帮他处理好伤口后，篮球比赛也早已进行不下去了，篮球场上只剩廖廖几人，还有坐在地上的郑俞淮和顿在他面前的女人。

　　她扶着郑俞淮站了起来：“你家住哪，要我送你回去吗？”
　　郑俞淮似乎犹豫了下，而后拒绝：“不用麻烦你，有人在外面等我。”
　　心里一咯噔，就像是有重物极速坠落，沉重地砸在她心上最敏感的地方，很疼，让人窒息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
　　果然，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那行你路上多注意安全。伤口千万不要碰水，不然会起脓留疤，到时候难看。”
　　“谢谢提醒。”

　　叶眠冬沉默了片刻，垂眸自嘲地笑了笑：“不谢，都是老同学，我应该做的。”
　　“叶眠冬，不高兴？”
　　她转过身地背影顿了顿，而后强装镇定地挺直了背：“没有，我只是有点后悔。”
　　后悔明知没可能，却依旧做出些超出反应的事情，就像那天的牵手，以及今天完全没经过脑子思考就跑过去的冲动。
　　可有时候就是明知隔着整条银河，却也想要努力跨越鸿沟，追逐他的步伐。

　　“记住我说的话，伤口不要碰水。”

　　/

　　第二天早上，叶眠冬起的很早。
　　昨晚睡得迟，现在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为了不影响今天的上课，她在太阳穴上抹了好几层风油精，到最后连眼睛都辣得睁不开。
　　国庆小长假后，大家相继进入工作状态。
　　上班高峰期，就是很堵车。
　　叶眠冬在小区附近叫了一辆的士，结果成功地堵在了去学校的路上。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自己已经被堵了将近40多分钟，前面长长的队伍还是一动不动。
　　离她的课开始还有30多分钟，现在走过去可能还来得及。
　　她付了钱，跑下了车。

　　人潮汹涌的街头，堵车堵得厉害。
　　叶眠冬站在人群外头，看着汽车发动而后缓慢地移动了一下又重新停下。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突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清润中带着点疑惑的声音闯入她的耳朵：“叶眠冬？”
　　是郑俞淮。
　　“在大马路上站着干嘛呢？”
　　用客套的语气说出客套的话，叶眠冬的眸子微微一沉，而后又不易察觉地恢复。
　　她转过头看向他。

　　男人在她转头的瞬间摘下来头盔。
　　乌黑蓬松的头发垂在额前，发尾有些湿，好看的眼睛微微上扬，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风一吹扬起了他的发尾，他微扬眉梢看向她。
　　“我要去学校上课，路上堵车了，本来准备走路过去的，正好又赶上了红灯。”
　　叶眠冬性格温吞，说话总是一字一顿，颇有种将故事娓娓道来的感觉。
　　“几点的课？”
　　“九点半的课，不过我是要提早到的。”
　　郑俞淮被他一副无辜的样子逗笑，偏头轻声笑了出来：“上来吧，我送你。”

　　叶眠冬有些想拒绝。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又重复了一遍：“上车，我送你过去还能快点。”
　　语气坚定，容不得拒绝。
　　叶眠冬扭捏了片刻，最后还是坐上了车。摩托车裸露在外的机身在阳光的曝晒下变得有些滚烫，刚开始她还有些难受。
　　“扶好了，我要开了。”
　　叶眠冬看了一眼时间，轻声地回答了他：“好，时间还来得及，你慢点开就行。”
　　郑俞淮没有回她，只是瞥了她一眼，见他已经坐稳了之后才戴上头盔，拉开油门。

　　她伸手抓紧了他的衣服下摆，白色卫衣上是好闻的檀木香，身上清冽干净的气味，顺着风一股脑全涌进她的鼻子。
　　叶眠冬避免不了又是一阵脸红心跳，第一次和他靠得这么近，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苏大就在这一条路上，只要笔直开过去，就能在左手边看到。
　　终于在苏大门口停了下来，干燥带着无尽热气的风扑在脸上，燥热难忍。
　　“叶眠冬，到了。”
　　他刚刚开得很快，叶眠冬第一次坐这种车，紧张的整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结果他还偏偏鬼上身一样开得飞快。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里还有似有若无的笑意，隐隐带着一丝撩拨。
　　过了很久，他再次笑着开口：“抱够没？”

　　叶眠冬闻言终于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松开捏着他衣摆的手，还没等郑俞淮说话，她便跳下车准备跑远，那刻在他视线里一闪而过的耳朵明显就是红了，郑俞淮垂下眼睫，扬唇笑了笑。
　　“叶眠冬。”
　　女人的背影顿了下，随即回眸瞧他。
　　他看清了她眼里的窘迫，也没准备打趣她。
　　他的声音隐在夏风里，飘渺却又清晰：“过来。”
　　叶眠冬愣愣地看着他，但下瞬她就听话地迈着步子朝他走过去，就像是飞蛾忍不住靠近光源，扑闪着翅膀偏要像虎山行那般。
　　男人脱下身上的黑色外套系在她的腰间，那瞬似有滚烫的温度落在她的皮肤上，似正在燃烧的火焰那般灼灼地点燃着她。
　　“下次别穿这么短的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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