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这一天

　　余风正在走廊上抽着闷烟，就听到了身后两个边走边说话的两个男生的谈话声。
　　“认识成一锡吗？”
　　“恩，挺神秘的那个管理系的新生。”
　　“嘿嘿，可出大新闻了......”
　　余风听着逐渐远去的声音，皱了皱眉，然后，他狠狠的熄掉正吸着的烟，疾步赶上了前面正进入厕所的两人。
　　在厕所里，那两人还在继续说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题。
　　“那个成一锡，不是一直很神秘的吗？会有什么大新闻传出来？”
　　“神秘是神秘，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一切信息，可是越是神秘的人，别人越感兴趣不是。”
　　“那倒是，我们学校的女生都被他迷住了。不过，那大新闻到底是什么？”
　　一人神秘的笑笑，“嘿嘿，他和他们班的一个女孩同居了！”
　　没理会另一个人吃惊的声音，听到这句话的余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了几声才顺过气来。
　　里面的人听到咳嗽声，便非常默契的住了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算他们倒霉，遇到了余风，于是，一顿揍和一番威胁哪样都没有少。

　　下午，成一锡准时出现在了台球室。等了十分钟了还不见余风，成一锡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台球，心里直担心冰然脚受伤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家，她会不会出什么事。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成一锡放下手中的球杆，对身后的人微笑道：“什么事？”
　　“还是叫他们给你说吧！”余风瞥了眼他身后的两人道。说完，还用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环视了一圈成一锡，边看边摇着头，一副“你无药可救了”的表情。末了，他还叹了口气：“一锡，成人是好事，不过，也不要搞得人尽皆知嘛！被伯父伯母知道了，你多难为情啊！”
　　成一锡疑惑的看了看余风，又看了看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的两个鼻青脸肿的陌生男生，疑惑加剧。
　　二十分钟后，对上成一锡似笑非笑的表情，余风的脸微烫。他急忙解释道：“我这不也是关心你嘛，别人乱嚼舌根，我帮你摆平，这是够哥们！我现在郑重的向你道歉，对不起，我误会你了！这样怎成了吧！”这下余风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那副“你无药可救了”的表情。
　　成一锡冷哼一声，随即把旁边的球杆仍了过去。还好，余风躲得够快，没有打着。看着余风躲球杆的狼狈样，成一锡勾了勾嘴角，“成人是好事？人尽皆知？难为情？”
　　余风尴尬的笑笑。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两点了。
　　冰然看着窗外的树，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厚厚的白色围巾没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倒是带给她了很多温暖。
　　成一锡就这么站在楼下，像以前的每一天一样，微笑的仰望着窗口的冰然。寒风吹过，成一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冰然把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这才看到树下正看着她的成一锡，她冲楼下的人喊道：“冷不冷？”
　　“不冷。”看着冰然不敢相信的眼神，“不信，我带你下来试试？”
　　冰然连忙摇头。
　　成一锡不禁莞尔。
　　“你卧房开着暖气，你又这么怕冷，最好不要开窗。”扶着冰然下楼时，成一锡第x次说道。
　　冰然浅笑。
　　心不在焉的坐在大厅看着电视，冰然想，还有8天圣诞节就到了吧！她看看自己的右脚，微微挑眉。
　　好了，站起来了。
　　接下来，把右脚平放在地板上。
　　对，右脚迈出第一步。
　　恩，有点痛，只是有点儿。
　　再迈左脚。
　　就这样，冰然低头看着脚尖，如此重复着。
　　越走越大胆了，最后，冰然索性轻跳了一下，毫无预兆的，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成一锡侧着倚在厨房门口的身体，看着大厅里苦着脸的冰然，神色微动。
　　然而，冰然的脚伤，终于，在伤后的第十天，痊愈了。

　　成一锡一直觉得冰然对66路公交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她的生活除了家、学校和66路公交，几乎就是一片空白的了。她没有朋友？不，他敢肯定，她曾有一些很重要的朋友，除此之外，她还有很牵挂的人。
　　他不知道谁是柏格，“柏格”这个名字，只有那次在她房门外听过一次。
　　离她的生日只有两天了，成一锡有点紧张。
　　冰然自顾自的在厨房里忙活，忽然觉得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它原来的轨迹。十天的脚伤是好了，可是屋子里多了一个“房客”，冰然一想起那天成一锡说的话，就想笑。都说要知恩图报，那希望这顿丰盛的午餐有点用途吧！
　　餐桌上，冰然平静道：“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成一锡微微皱眉。
　　“我知道，这顿饭起不了什么作用，我现在也只是聊表谢意。”他的表情怎么有点不对？“以后，你有什么事了，只要我能帮到，我一定义不容辞！”
　　这是什么反应？他眉头怎么皱得更紧了？
　　冰然疑惑的看看他，想，难道我是说错了什么？
　　“我知道我不擅长说这些感谢的话，但是也是情有可原，我，我......我以前......以前还没怎么向人道过谢......”冰然看着他转为冷凝的表情，有些发慌。
　　半天，“不用！”
　　这两个字是从他紧抿的嘴里蹦出来的，全然没有了他以前的好脾气，冰然这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
　　“不管怎样，我都是真心向你道谢的！”冰然有点生气了，语气生硬。
　　感觉到冰然语气的生硬，成一锡微微振了下心神，深深的吸了口气才道：“你不用以这样的方式‘谢’我，我会离开的。”
　　空气顿时凝结，两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良久良久，冰然僵硬的表情渐渐的缓了过来，紧盯着成一锡的她，展现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成一锡发现，此时的冰然生机无限，一时竟忘了生气。实在是承受不了她诡惑的笑了，成一锡不自然的撇过脸。
　　“谁要赶你走了？你不是寒假没地方住吗？恩人？”冰然右手托住脑袋，三根手指有规律的敲打着脑门，饶有兴趣的道。
　　冰然看着成一锡无比疑惑的表情，继续道：“怎么？这屋子你看不上眼？”说完笑了起来。
　　成一锡脸上的笑容逐渐荡漾开去。
　　冰然继续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变了很多。
　　可是，变化？没什么不好吧！

　　九七年的今天，很热闹，那天是星期一，也是这么冷的天。
　　柏格、雪、伊、岳麓，还有她，都在一起。
　　那个圣诞节，他们都在圣诞前，单独问过她那句“冰然啊，圣诞节快到了，你准备怎么过啊？”
　　现在，物是人非。
　　围着厚厚的围巾，冰然窝在沙发上发呆，她在想他们，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许是想的太入神了，直到成一锡坐在厚厚的毛茸茸的地毯上，冰然才回过神来。
　　“这么早就起床了？”
　　“恩，睡不着。”
　　刚说完，成一锡便向沙发上的冰然递过一个用礼花扎着的浅蓝色盒子，“生日快乐！”说完起身朝厨房走去，“今天，你是寿星，我做面给你吃。”
　　冰然晃神。
　　她记得，那年的那天，她还不是这座房子的主人。
　　“冰然，我还是做面给你吃吧！虽然，我做的不怎么样，可是，估计，勉强还能吃。”柏格微笑着说。
　　于是，在这座房子里，柏格转身进入厨房，留下客厅里形态各异的四人。
　　“柏格，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的厨艺啊！”雪抱着抱枕，头放在冰然的右肩上，懒懒的对正进入厨房的柏格道。
　　坐在右侧单人沙发上和雪有一样相貌的伊打了一个喷嚏，“这感冒折腾死我了。”说完又抽出了一张纸巾擦鼻涕。
　　坐在地毯上的岳麓背靠在沙发边上，懒懒道：“难得放假，高三的日子说紧不紧，说松不松，今天就好好的给冰然过过生日吧！”
　　雪闻言抬起头来，盯着冰然认真道：“楚冰然，你还真是幸福的人儿啊！生日竟然是圣诞节。”
　　伊沙哑的声音道：“以前的这一天，你也这么感叹过。”
　　“哎，我就是忍不住要感叹下。”雪重复去年的那句话。

　　往事历历在目，可是那些自己牵挂的人儿，如今都在远方。
　　一滴，两滴，三滴......数不清的泪珠滑入嘴角，涩涩的，咸咸的......
　　当成一锡端着热腾腾的面出现在冰然的面前得时候，就看到了冰然满脸的泪水。忽然，成一锡觉得他已经理解冰然了，因为此刻，他没有疑惑，他竟没有要想知道她难过的原因的冲动。
　　他放下热腾腾的面条，蹲下身子，用手背抚掉冰然的眼泪，轻轻的。

　　“知道吗？我幸福了很久，以至于我现在活的很痛苦。”冰然的眼泪越流越凶，成一锡在她旁边，轻拍她的肩以给她安慰。
　　此时，热腾腾的面条仍旧冒着热气。
　　冰然抬头看着成一锡，眼泪忽然止住。
　　屋外仍然寒冷，室内却很温暖。从他们的角度看出去，刚好可以透过落地窗，看到那棵赤裸的高大树。它虽然已经没有了树叶，可是依然挺拔出众。
　　屋外寒风阵阵，室内冰然轻轻的声音久久不息。
　　“自我懂事，在我心里，特蕾莎之家便是我的所有，只是后来，我又有了一个家......”
　　冰然把头靠到沙发靠背上，轻轻道：“笑笑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儿，我们之间有很多故事。她最喜欢穿的是一见碎花连衣裙，头上经常梳着两个羊角辫......”
　　冰然调整了下坐姿，“后来，我认识了柏格。”
　　成一锡静静的听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只是，笑笑......?
　　桌上的面条凝成了一团。
　　“再后来，我被人领养了。”
　　对上成一锡疑惑的眼睛，冰然轻轻道：“柏格的妈妈领养的我，这座别墅就是柏妈妈和柏格的。”
　　成一锡心中的疑团解开了一大半，可是，新的疑惑又多了很多。就在成一锡觉得冰然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冰然又说话了：“你说，我们会不会很快就消失？”
　　冰然的话，使空气中飘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这让成一锡皱了皱眉。无论如何，消失，是会的，可是，我们还多年轻！看了眼黯然的冰然，成一锡握住冰然的手，认真道：“冰然，过去的事情应该让它过去，与其现在伤感以前，让自己过的并不快乐，还不如潇潇洒洒的为明天而活！”
　　冰然抬起黯然的脸庞，半晌才轻轻的问道：“为明天而活？那过去该由谁来见证？而我的明天又在哪里？”
　　那是六年前。
　　少年指着不远处的房子对冰然道：“冰然，看到那座房子前的树了吗？关于那棵树，有一个很伤感的故事。它讲的是一对老年人的故事。老爷爷是盲人，老婆婆是哑巴，他们从相识、相知再到婚礼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可是就算是一辈子，老天也没有让他们以夫妻之名在一起待一秒。就在他们在树下互相交换戒指的时候，狂风忽起，老爷爷老婆婆身体都不好，那阵风让他们几乎站不住身子......人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双手正紧紧的握在一起。人们掰开他们的手才发现，那用草环做的戒指竟在他们的另一只手里紧紧的握着，形状都变了。”
　　“那棵树见证了他们的相识相知。然而谁也不知道，50多年前的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在年轻的时候没有结成婚。”
　　顿了顿，少年微笑的看着冰然，继续道：“冰然，我妈妈是因为那棵树才在这里建了这座别墅。妈妈相信，这棵树代表的是一个哀伤的故事。然而，我和妈妈一致认为，这棵树可以装下所有的哀伤！所以，认识了它，你一定会比以前快乐。”
　　感受着冰然的伤感，成一锡双手抓着冰然的肩膀，严肃道：“冰然，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自己的青春。回忆固然美好，但是如果一味的活在过去，封闭自己的心，那么，你永远也不会得到你想要追寻的东西。”
　　感受到冰然的身子忍不住的颤抖，成一锡有些不忍心，但是他觉得有些话必须说清楚。他一点也不想冰然这样郁郁寡欢。
　　“冰然，听我说，不管你的过去时怎样的，你只是你，你不是别人。你要为自己的明天而活，不能停滞不前了！你才19岁，背负那么多，你不会开心！”
　　这是冰然第一次见他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话，听着他的话，冰然感觉心下豁然开朗了起来。这次，她就这么对着成一锡笑出声来，笑容一片灿烂！成一锡终于松了口气。
　　后来的后来，冰然忽然觉得很累，干脆就躺在了沙发上，头朝成一锡那边，身子蜷缩着，像极了贪睡的猫。
　　冰然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冰然顿时慌了神，这样黑的夜晚......她不禁拽紧了被子。
　　忽然，屋子神奇般的亮起了点点星光。冰然微张着嘴，放下紧拽着的被子，震惊的看着成一锡拿着蜡烛渐近的身影，一时之间竟忘了言语。
　　冰然拿着成一锡递过来的一大把蜡烛，轻轻笑了笑，然后一根接着一根点燃。
　　吃着蛋糕的那一刻，冰然似乎真看见了萤火虫。
　　笑笑，柏格，寒冷的冬季真的有萤火虫。
　　吃完蛋糕，成一锡满意的看着冰然荡漾着笑容的脸，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有一棵树需要我们去搭理。”
　　于是，寒冷的夜晚，灿烂的星空下，两人在屋外为圣诞树打扮了很久很久。直到天空中绽放出了美丽的烟花，他们才停下手中的工作观望那灿烂的一瞬。
　　“烟花再灿烂，美丽的也不过是一瞬。”冰然忍不住呢喃出口。
　　“可是不绽放，焉知她的美丑？”成一锡轻声道。
　　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
　　“楚冰然！生日快乐！”像是印证某些事某些人似地，头顶上的烟花顿时绽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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