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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难辨
眼前的情形很是诡异,目及所到之处到处是断壁残垣,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事,沈纯钧站在还燃着残火的城墙边,面前一截断墙之下两三个穿着破烂的流民正举着一根木棍轻戳弄着一个躺在废墟中的人,那人穿着青岳谭弟子的装束,但一动不动状若死人一般。
他被木棍戳了几下突然猛咳了几声,磕出一口暗红的鲜血。几个流民吓了一跳,仓皇的退了半步,见那人只是睁开眼睛瞧着他们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胆子又大了些,纷纷再次围上来,如同一群野狗围着猎物一般,想从面前这块看起来比较美味的肥肉咬下一块肉来。
那个人费力撑起上半身,嘴里吐出一个“滚”
却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他的脸正对着沈纯钧的方向,年纪并不大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还未长开,眉眼间已显出一丝冷冷的俊秀,沈纯钧心里一动,倒不是因为这少年多么的惊为天人,而是这少年就是他本人,确切地说这个少年是年少时候的他。沈纯钧站立之处离这些人很近,但那群人却像是没看到一般。
几个流民正要一拥而上,突的听到墙外传来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外面喊。
“奕王,是奕王的队伍。走啊…”
几人舍不得眼前的肥肉,却被连年征战吓破了了胆,终究还是四散逃开。沈纯钧神色古怪的看着眼前年少的自己瘫软着躺下又咳出了一口鲜血,记忆中自己从来未如此狼狈过,此刻见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少年这等惨状,实在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正思量,一个身影从墙角边穿了出来,是个背着个背篼的少年,那少年跑到少年沈纯钧面前,笑嘻嘻的围着他转了一圈,眼睛弯弯的异常之眼熟。
“救命之恩,你可以报啦。”
“刚才是你?”少年沈纯钧有些戒备的撑起身子。
少年很得意的掏出腰间的竹笛又学了几声鸟叫,足以以假乱真,才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沈纯钧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竹笛,和面前少年拿在手里的一模一样。
“学得像吧,我爷爷教我的。”
那少年说着机警的看了看四周,伸出手。
“你能走得动吗,他们走不远,发现没人肯定还会回来。”
少年沈纯钧撑起来试了试,有些泄气的摇摇头。少年犹豫了一下,将背篓从肩上取下来,拍了拍肩膀:
“上来,我背你。”
小沈纯钧有些疑惑的看看少年,少年比他大不了多少,肩膀很瘦弱,看起来实在不像能背动他的样子,少年像是知道他心事一般,微微偏过头来。
“上来吧,我在村里背过小花。不会把你背疼的。”
“你为何要救我?”沈纯钧听到自己又问。
“哦,你穿的这件外袍我爷爷也有一件,他平日里都藏在箱子里,但是被我翻出来过。你很面善。”少年的眼睛又微微的弯了起来。
少年看起来瘦弱,背上背了一个人,却走的稳稳的,他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一样。
“嘿,没想到你还挺瘦,比小花轻多了。”
沈纯钧看到年少的自己耳朵一下红了,隔了半天问出一句话“小花是谁。”
“哦,小花啊,张大娘家的小母猪,上次从栏里跑出去,在山沟沟里摔断了腿,也是我找到背回去的。”少年有些得意。
看得出来少年沈纯钧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嘴贱去搭话,此刻涨红了脸皮住口再不说话了。
那少年根本没有感受到沈纯钧的郁闷,顺着墙角根摸到一处破旧的茅屋旁,门洞大开,里面空落落的人像是都跑光了,他很是轻车熟路的进了里间,把地上毛草踢开露出一个松动的板子。少年沈纯钧被轻轻放在一旁,看着少年抬起木板,下面露出一个刚够一个成人通过的洞穴。也不等沈纯钧发问,少年主动说道
“我和爷爷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地洞是我们之前挖的。”
两人刚钻进洞把板子盖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一些穿着盔甲的士兵在在门口转了几圈,见没什么人便又走了。
那少年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少年沈清远笑了笑:“暂时安全了,对了,我叫叶白青,你叫什么?”
沈纯钧有点被噎到的感觉,这少年居然是年少时的叶白青。难怪刚刚看到他弯起的眼睛就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眼前这一切是幻象无疑,但却完全是沈纯钧陌生的场景。不知造出这幻境的人是何意图。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残垣断壁幻化成深山之中陡峭的悬崖上挂着的瀑布。瀑布下两人在拉扯,又是少年叶白青和沈纯钧,两人又长大了些,都穿着清岳谭的弟子装束。少年沈纯钧一把夺过叶白青手中的物件,扔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他如此对待我阿娘,难道还指望着我能顺了他的意,顺顺当当的接下这肮脏不堪的物事。”
叶白青被抢了东西也不言语,垂首站在一旁,看着沈纯钧在自己面前慢慢的蹲下去抱着自己的双膝,口中喃喃自语。
“畜生…畜生…”
叶白青叹了一口气,在沈纯钧面前蹲下,把沈纯钧缩成一团的身体,拉进怀里,拍了一拍。
少年沈纯钧怔了怔,突然反身将叶白青抱住,用的力气之大,像是要把叶白青陷进他的身体里。
“我只有你了。”
沈纯钧抱着双臂站在旁边,记忆里他与自己的生母感情并不亲厚,自己在结内丹那一年为了参透剑灵飞华经第六层闭关了半年,出关时便被父亲告知生母已仙逝。修仙之人周遭缘法皆是为了悟道,所以对他来说死生皆是虚无。
沈纯钧看着面前年少的自己抱着叶白青,少年沈纯钧这时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这边,正好跟沈纯钧的眼神对上,沈纯钧心中一颤,那长了一张和他一摸一样的脸的少年眼神里透露出的独占欲像火焰一般。
还没容他细想幻境已变了一番模样,夜晚的湖面平静无波,看起来像是夜晚鹫悠山的天池边。幻境中的沈纯钧又长大了些。穿着清岳谭弟子着冠礼才会穿上的天青色华服,束着发。他缓步行至湖边,将腰间的竹笛取出,放在嘴边吹出几声清脆鸟鸣。旁边树影晃了晃,有人一翻身轻巧的从树冠上跳了下来。来者正是叶白青,就像他平常一样眼睛弯弯的嘴角噙着一抹笑。
“你怎么才来,”叶白青把很自然的将自己的胳膊挂在沈纯钧身上。
“我都在上面睡了一觉了。”
他虽是抱怨,尾音却带着一点上翘,像在撒娇。
沈纯钧突然将手中竹笛一扬。空中像是张开了一层透明的网,将叶白青层层裹住,叶白青一怔有点不敢,身子却软了下去,正好倒在沈纯钧手臂里。
沈纯钧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蹲下,将叶白青放到脚边的草地上,脸上露出一种迷茫同时又极度痛苦的神情。他不知道自己脸上还能露出那样的表情,就算在别人脸上他都从未见过这种表情。他心突然跳的有点快,虽然知道这是在幻境,但他隐约觉得幻境中的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少年沈纯钧伏下身去看了叶白青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划破了右手的手腕,让血流在之前便画好的阵法中,月光下的虚空中,地上升起了一道半圆形浅淡血红色的光芒,正好将他和叶子期包围在正中央,沈纯钧看着两颗内丹分别从自己和叶白青的身体中浮出来,最后落到少年沈纯钧的手里。他的手腕还淌着血,只是这血像是有一股牵引力旋转着向上将两颗内丹包裹起来。
沈清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血契是在这种情况下。圆环中少年沈清远突然全身颤抖了一下,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周围红色的光突地大盛又慢慢黯淡了,他摊开手看着两颗缠绕在一起的内丹,在血色的光环消散之前,分别又默入了两人的体内。慢慢的俯下身去跪在叶白青身前。他用手指描摹着叶白青的面颊,眼神有些迷离。叶白青并未苏醒,他的脸在月光的下像是被笼了一层洁白的光晕,透着一种易碎的脆弱。
沈纯钧觉得天地间只剩自己的心跳,他自小修行,此情此景是幻像他一早便知,魔物惯用蛊惑人心之法腐蚀人心,他三岁就会背,自己修习的又是磨练心智的剑术,但此刻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渴望着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他心里默念都是因为叶白青太让人烦躁了,行事乱七八糟,一点不像修仙者该有的样子,太令人烦躁了。
叶白青三年前下山,沈纯钧其实在叶白青下山后见过他一次,去年上元节他出门找寻灵琮剑谱的途中,听一些仙修闲聊,说叶白青在下山后干起了算卦的行当,那些人本意是酸,却让沈纯钧在了意。这个不像修仙者的修仙者下山后是怎样。
回青岳谭的途中,沈纯钧特意绕道叶白青下山待的小镇外的,远远的往镇上看了一眼。那人在闹市中,倚着台阶斜躺着,旁边一根竹竿上挂了一片布,上面写着,替天行道。那人就躺在那也不管是否有生意上门,睡的昏天黑地,阳光照在他脸上特别惬意。当时沈纯钧想,这样挺好,这个人挺聒噪,下了山以后,山上清静的多了。
风吹了起来,卷起树上的残叶往下落,却被看不到结界阻挡在外。飘到不远处的湖面上撩起了小小的涟漪。湖心处亮起两道金色的光点,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像两颗流星一般从远处坠落到沈纯钧身边。落下两个身影正是叶白青和莫一飞。他两人肩上各站着一只金色的云雀。
说时迟那时快,沈纯钧见两人已至,一扬手就见那把氤氲着蓝色闪电的神剑出现在他手中。他侧身将两人挡在身后,催动剑诀,对着面前的虚空辟出一式天风,带出的剑气混合着浅蓝色的闪电面前的雾气瞬间便撕裂出一道大口子。
雾气散去,三人依然站在那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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