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瘾

　　一天结束，汗把内衣都浸湿透。

　　等排练结束，乔宛合背好包离开排练厅，一出来就看见时东升的司机站在走廊打电话，一见她就跟电话里讲，“好了好了我看到小乔了。”挂掉电话跟她抬手招呼，笑眯眯地走过来讲，“结束啦，时总怕你找不到路，叫我特意在这里等你。”

　　乔宛合知道自己躲不掉了，硬着头皮跟他上楼，搭电梯直达77层的办公室。

　　时家的祖籍在福建，时宝龙迷信7会是个开大运的好数字，所以重要的日子中都会有个7，比如华影发工资的日子是每个月七号，发年终奖的日子是在七月，比如总裁办公室的房间号是7007。

　　推开门，时东升才开完会，偌大的会议室空落落的，落地大窗正对着海景，傍晚阳光从正面落地的玻璃窗内照进，窗外是波光明灭的江景，广播电视塔矗立在视野的正中央，带给人以征服世界的无限野心。

　　她站在门口叫了声东升哥。时东升抬起头，按下笔记本屏幕，两手顺势搭起放在桌面，那是裁员之前找人谈话的标准手势。

　　乔宛合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

　　指关节敲了下桌面，时东升抱臂靠住大班椅。

　　“说吧，怎么回事？”

　　“兼职……”

　　“一天给你多少人工？”

　　“500。”为了不显得太掉价，乔宛合厚着脸皮double了一下。

　　时东升笑了。一个人开心的笑和嘲讽的笑还是很好区分的。

　　“我给你triple，回学校上你的课。”

　　声音小小，有点怕他：“就是学校让我来的。”

　　时东升冷笑：“明天开始你不要来了，我会跟你们院长讲换个人过来，你们学校也是有意思，没听过让一个大二的出来走穴。今天叫你来晚会彩排，明天叫你去夜总会跳舞你去不去？别人怎么不来叫你来，你就这么不值钱吗？”

　　乔宛合被他这一通训，训得毫无招架之力。垂头丧气地跟着时东升出来，迎面正碰见从走廊过来的宁溪，看见时东升刚要笑：“前台说你刚开……”声音没了，她看见了身后跟出来的乔宛合。

　　乔宛合刚要走，被时东升叫住，没好气道：“让你走了？一会儿坐我车回去。”

　　乔宛合闷闷地嗯了一声，退回他身后。

　　宁溪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们两个之间迂回，笑容却不改。时东升看向她：“什么事？”

　　宁溪解释原委，带她的经纪人开车去其他片场盯两个新签的艺人，楼外很多粉丝来探班，她怕影响不好，想顺路搭他的车回去。

　　作为老板，时东升在这一点上还是相当亲民，特别是对能为他赚钱的员工。

　　司机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是一辆他刚入手的帕萨特，车到跟前，乔宛合拾趣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一声不吭扮起鹌鹑。

　　车上，宁溪到底沉不住气，笑着主动跟乔宛合搭茬：“我看你蛮眼熟的嘛，你是不是今天来的群舞里面的学生啊。”见乔宛合点头，宁溪不动声色地再问：“你跟我们时总怎么认识的呀？”

　　乔宛合想了想，正要开口，被时东升没好气地打断了：“你认识她吗，问什么都答。”

　　乔宛合被他一骂就把嘴巴默默闭上，像被冤枉了又没办法抱怨的小孩。

　　时东升看乔宛合一眼，一语带过：“亲戚家小孩。”宁溪哪里见过时东升这么挂脸的时候，当下也是讪讪的，不敢再问。

　　司机看气氛不对，见缝插针地打圆场：“时总，要不要先送小乔回学校啊？”

　　时东升：“先送宁小姐。”

　　司机把车开到宁溪目前所住的华悦，也是华影的地产，车把人放下，宁溪站在车边笑着道别，时东升点了点头：“早点休息。”直接让司机把车开走。

　　到了乔宛合学校北门，他车太惹眼，乔宛合让司机在前面有一段路的公交站台放她下来，下车没走两步，被时东升叫住。

　　“诶？”

　　时东升下车上前。他那身西装革履的派头在大学城一堆学生中要多扎眼有多扎眼，况且人又高大，宽肩窄腰，相貌堂堂，一些女生走过了还回头看他，轻轻扯着同伴一起看。时东升这人，只要他在的场合，向来只有让别人不自在、给别人尴尬的份儿，他反正是游刃有余地不得了。

　　时东升递给她一张卡。

　　乔宛合尴尬：“我有钱的。”

　　“再有钱都没有够的时候，”时东升冷冷淡淡的，他是做娱乐圈生意的，很懂钱对一个小女生的诱惑，他见过太多堕落的活生生的例子，“好好上你的课，别以为舞蹈生文化课不重要，要想去英国读书大三之前必须把雅思给我过掉，年底我看你gpa，换算不到一等我找你们院长沟通。”

　　乔宛合觉得没有哪个学院的院长有她们院长惨。她亚历山大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听到还是没听到。”时东升依然不满。

　　乔宛合郁闷道：“听到了。”

　　时东升非常有压迫感地继续逼问：“听到就行了？我问的是你能做到吗？”

　　你明明问的是我有没有听到！！！

　　乔宛合一挺脊背，立刻表态：“我会努力的。”结果一看他那不满意的样子，生怕他再问努力就够了吗，连忙补充，“那我回去学习了。”听到学习两个字，时东升语气稍缓，这才放她离开。

　　就没见过比他更老派的，天大地大学习最大，就算天塌下来也要把成绩搞好。

　　家里但凡有条狗，他都能把狗送学校上课。

　　回到车上，司机老陈看着乔宛合跑进学校的背影，看了后视镜里的时东升一眼。他跟了时东升十好几年，起先给时宝龙开车，后来跟着时东升去英国读高中，每天接送他上下学，多年下来已经有点家里人的味道。

　　“时总，您别怪我多嘴，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您真犯不着，况且这又不是咱们家的孩子，那头还有她妈会教，她好了，谁也不会念着是您的功劳，她将来路走歪了，跟她妈似的，别人也只会怪您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时东升那边的车门就被人在外面敲了两下，司机以为是催他们把车开走的学校保安，结果一抬头，是一个陌生女孩，司机目露疑惑。

　　时东升降下车窗。女孩模样甜美，笑盈盈地弯腰在窗边自我介绍：“您好时总，我是乔宛合的同学，之前跟小乔在台里彩排，在现场见过您一面，您可能不认识我，我姓孙，我叫孙xx，是我们学校大二的学生会部长……方便要您一个联系方式吗？”时东升一抬眼，后视镜里的司机一脸无奈地摇头。

　　把那女孩打发走后，时东升这才忍不住向着老陈抱怨：“你说我能放心吗？她身边那各个都是人精，就她一个缺心眼的，问什么说什么。”

　　老陈想了想也笑了：“小乔这孩子是有点单纯，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教教就会好的……”

　　时东升只是摇头。

　　乔宛合回到宿舍，同寝的汪丹丹也刚从政教处回来，刚刚听说了院里的安排，换了个女孩代替乔宛合参加电视台的彩排。汪丹丹以为乔宛合被暗箱操作了，想着赶快过来通风报信，一推门就见乔宛合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汪丹丹连忙拉住她。

　　没等她说完，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推门进来，就是之前跟乔宛合一起选中去台里排练节目，女孩姓孙，全名她们都不清楚，就知道这女孩本身性格有点傲，玩得好的都是本地几个家境优越的女生，跟团委那边的老师关系搞得特别好。用汪丹丹的话说，跟她们天生就不是一路人。

　　姓孙的女孩问蒋欣怡在吗。

　　蒋欣怡是她们寝室另一个女孩，去社团开会了。那女生哦了一声，看着乔宛合笑得鬼鬼祟祟：“小乔，今天我可看到了啊，你从人家华影总裁的车里下来，老实交代，你跟他什么关系？”

　　要是平时别人问，乔宛合可能就照实说了，转念想到之前时东升的教训，心想我又不认识你，干嘛告诉你，于是淡淡地解释：“顺路。”

　　姓孙的女孩不死心，刨根究底：“就顺路？没别的？人家这么好心送你回来？小乔，你这样就没劲儿了，都是同学，藏着掖着干嘛，华影是不是要签你去他们公司当艺人啊？”这也不是没发生过，有个比她们高一年级的学姐据说大一刚入学就签了模特经纪公司，现在发展可好了。

　　“你想多了，根本没有的事。”

　　女孩还有再问，被汪丹丹推出门，不耐烦道，“好了，人家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问完了没，问完拜拜，我会跟欣怡说你来找过她。”反手把门拍在她鼻尖上，门外女孩气结，嘟囔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扭头就走。

　　乔宛合在自己书桌边坐下，汪丹丹锁好门走过来，靠在她桌前问：“你干嘛不告诉她时家跟你家认识，瞧她从前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样儿，谁没点后台，看不起谁啊？”

　　“我又不认识她，回头出去又乱说我闲话。”

　　乔宛合家里的情况只有关系最好的汪丹丹清楚，汪丹丹靠近来，推了她一下：“学校推荐学生参加台里节目那个事儿你知道了吗？”

　　乔宛合一脸气馁：“知道了，我家里不让去。”

　　“害，吓我一跳，要我说也没必要去，钱没给多少，还耽误学校的事。”

　　也不知道时东升怎么跟院里打的招呼，那天晚上乔宛合的微信破天荒多了两个好友申请，一个是她们学工处的老师，姓年，一个就是她们系的辅导员，特别叮嘱她，以后生活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就主动跟她们联系。

　　宿舍里反应了很久的暖气管漏水的问题，也因为时东升这一声招呼，很快就有后勤部的人过来给她们解决，搞得汪丹丹那个礼拜都在哼“我们农民翻身把歌唱……”宿舍另一个女生蒋欣怡不知道具体情况，笑说汪丹丹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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