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芳

作者: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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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五


      三和巷多是些残破的旧屋,也就巷口的王家娘子一家还住着,近日又发生了命案,她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多呆,如果不是天一亮就有捕快过来询问,她早就挑着那豆花担子出了门。

      待她打发了捕快小哥,入屋内去提了谋生的家伙什,刚推开家门,就看到门口直挺挺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吓得她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臭乞丐,光天白日站门口是要吓死个人咧!”她怒骂一声给自己壮胆,拿过门边放着的扁担要把那乞丐打走。

      乞丐灵巧地闪过了扁担,笑嘻嘻地说:“莫打莫打,不是来要饭的。”

      王家娘子将扁担往地上一墩,叉腰骂道:“不要饭你一大早好端端站在我门口作甚?”

      那乞丐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悄声道:“大姐,这巷口发生那事你清楚吧?”

      “不知道!滚!”

      王家娘子举起扁担又要开打,乞丐一把抓住了扁担,讨饶道:“等等等等,大姐你听我说完,听说那遇害两人抓住了一个小乞儿,那是舍弟,现在他不知所踪,就想问问大姐你有没有见过他。”

      王家娘子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讨生活的不易,现在见那胡子拉扎的乞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他和弟弟相依为命,现在弟弟失踪不知如何是好,虽不知真假,也生了几分怜惜之情,叹气道:“这我可不清楚,没见过你说的那个乞……你弟弟。”

      “那大姐你那日有没有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见王家娘子目光顿生警惕,他忙摆摆手,说怕弟弟有个闪失,只想有了眉目早日寻到他。

      王家娘子说:“……不瞒你说,那日晌午我在家里做饭,听到有人在巷里起争执,说什么擅自解决之类的,柴火烧得旺盛,我这家也离得远,听得不太真切,等我烧完饭再细听,却没了声响。”

      “没多久就听外面有狗在叫,后面来了好多官兵……我心中瘆得慌,男人出去干活了,这两天都没敢往巷里看……”

      那乞丐又问了几句,王家娘子没能再想起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好奇道:“我说你们也是奇怪,一个人命案子,怎得如此多人来问。”

      “还有谁问过吗?”那乞丐说道。

      “刚才还有个穿灰衣的男子,说是衙门的捕快,我说那日不是告诉衙门的官爷了吗,他非得要我再细细回想一遍。”

      “什么时候的事?”

      “这不,他前脚刚走,你便来了。”

      那个乞丐一听,急忙问道:“他长什么样子?往哪走了?”

      王家娘子回忆了一番:“长得倒是十分普通,记不太清,我见他朝东边去了。”

      乞丐朝她指的方向撒腿就跑。王家娘子在后面喊了几声,见他一去不返,摇了摇头,寻思着这地儿也不太适合住人了,还是算算攒下的银两,早日搬走为上。

      *

      辛璃的手指抚过妃色的兰瓣,顺着它划至花萼,再次画的这朵兰花让她爱不释手,今日已拿起来看第三遍了。

      她尚未用过早膳,一早起来顾樱却已不知去向,多半又去了藏书阁,也不知在查阅何物,今日阳光甚好,她也琢磨着去后院画几幅新种的花草,待回山庄后可以多看看。

      明日便是饯花神的日子,天工社留下来的人并不多,辛璃路过前院的时候,也只看到王师姐在拿着门口那块刻着社名的木牌在加工。

      王师姐总这个样子,每次从庆溪过来,看到自己写的字都不满意,所以她在的时候,天工社的门牌一天一个样。

      不过她既然在,那葛师兄应该又躲回景阳观去了。

      辛璃没想着打扰她,寻思着去厨房找些吃的,不料被王师姐叫住了。

      “小璃儿?门口有人找你。”

      “找我?”

      辛璃有些愕然,却听王师姐又说:“本说是找你与顾樱,但我没见着她,人还在门口候着。”

      难道是范师兄派来的人?辛璃如此猜测,便谢过王师姐向外走去。

      外面站着一位穿墨色长衫的男子,绑着黑色的发髻,长发随意披在肩上,听到后面的响动,便回过头来。

      是一位相当意外的访客。

      “应先生?”

      “辛姑娘。”应夕颔首。

      他还是那番礼数周全却十分冷淡的样子,辛璃觉着他大概对谁都这般,不好与人亲近。

      “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昨日之事,想请姑娘与在下一起去找范辞。”

      辛璃有些迟疑,范师兄昨晚才说过别随便出去,今天应先生就上了门,按理应当拒绝。

      但她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想到昨日才受他相帮,还让他与范辞闹了些不愉快,作为始作俑者,她和顾樱都应该居中调解才是。

      而且她并不觉得应先生是个坏人。从小到大,辛璃所见过去云起山庄找父亲的武林中人里,比应夕性子古怪的多了去,应先生与他们摆一起正常得很。

      “好的,那便与先生走一趟吧。”

      去商会的路,该是往右面走,在驿站处转弯,沿着大道拾阶而上,但应先生往左面去了……虽说往这面走只是远一些,并非不能到商会,然而应先生怎得尽往人屋前屋后钻呢?

      提起裙摆,又跨过一道屋后的水渠,辛璃终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停下了脚步。

      “应先生,我们不是去找范师兄吗?为何不走大道?”

      “右面饯花神在即,人多。”

      应夕回答得轻描淡写,辛璃听出了明显的敷衍之意。

      她倒不至于怀疑应夕要对她做些什么,只是明知她与顾樱被人跟踪,还总带她往偏僻处走,是生怕不出事吗?

      或者,就是想出事?

      “我们走吧。”

      应夕转身欲走,却发现袖口一紧。

      辛璃又抓住了他的衣袖。

      “辛姑娘?”

      应夕本想让她放手,但是这个昨日还会脸红的辛家小姐左右张望了一下,行动越发大胆,竟扒着他的衣袖往下拉。

      “应先生,我有事同你说。”

      脑袋只到他肩部的小姑娘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应夕迟疑片刻,还是稍弯了下腰。

      “应先生是想借我引跟踪那人出来?”

      辛璃凑在应夕的耳边悄声说道。

      应夕挑眉:“你不觉害怕?”

      在他看来,好似辛璃这般未久历江湖的人,知道他拿自己作饵,多半会气急败坏,亦或害怕哭泣,她却似不甚在乎。

      辛璃思忖道:“倒不是十分害怕,应先生不会武功,既有此计划,可有两全之策?”

      “可以现在想。”

      “想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辛璃终是放开了他的袖子,望向他的身后。屋后的阴影处,不知何时“长”出了一个人,随着厚重的脚步声,慢慢向他们走来。

      是个精壮汉子,不是昨日被范师兄用杯子打中那人。步伐极稳,呼吸绵长,是练家子?我与应先生都不会武功,哪怕转身就跑,也会马上被逮住。

      一打眼的功夫,这些念头已在辛璃脑中转了个遍,她悄悄往应夕身后缩了缩,应夕不作言语,踏前一步,护在她前面。

      “姑娘,头家有事要寻你,还请你与我走一趟。”

      听着汉子毫无礼节的邀请,辛璃眉头微蹙,从腰间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呼呼地把它吹起。

      应夕大半个身子都挡着她,那汉子看不清她在做什么,生怕夜长梦多,他对应夕道:“这位公子,还望你不要多管闲事。”

      眼看火折子的头红了起来,辛璃又从袋中掏出一物。

      “若不让,又当如何?”应夕轻慢地应道。

      这态度似是激怒了汉子,只见他脸色一沉,说:“你们这是敬酒不吃吃罚……”他话说了一半,却见应夕身后抛出了一个东西,咕噜噜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一惊,已是后退半步,等看清那是一根点燃的炮仗,心下大定,不觉生出荒诞之意,这两人莫非以为自己会被炮仗给吓跑。

      “应先生,让开!”

      辛璃拨开应夕的左臂,应夕顺势向右跨出一步,炮仗轰的一声炸了个惊天动地,浓厚的白烟升腾而起。

      那汉子没料到一个炮仗能出这么多烟,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两人莫非想借着这白烟逃跑?他以手捂住口鼻,踏破烟幕,本以为二人已经跑远,入眼的却是那小姑娘迎面而来。

      不好!有诈!他要躲避为时已晚,辛璃右手一扬,一大片不知是尘土还是何物已经撒到了他的脸上,迷了他的眼睛。

      不,不是尘土。

      汉子感觉双目火辣辣地疼痛起来,这小姑娘好歹毒的心思,使的不知什么毒物。他跌跌撞撞挨到墙边,用手拼命地揉眼睛,恐惧迟了便会失去视力,人是顾不上追了。

      人压根没跑。

      应夕见那辛璃姑娘一击得逞,好整以暇地站在那汉子身前,趁他双手揉目不掩口鼻,又往他脸上撒了一把不知什么。

      汉子软塌塌倒了下去。

      应夕目不转睛地看了整个过程,深感大开眼界,右手轻微动了动,将方才滑入掌中的那物品推了回去。

      辛璃翻动着那汉子的眼皮,确认他的状态:“人大约还要昏一阵,趁他同伙未发现,我们抓紧走吧。”

      “稍等。”

      应夕在辛璃身旁蹲下,双手用力将地上躺着的汉子翻了个身,他的背部呈现在二人眼前。“这是……”辛璃看到汉子的后背腰带上,赫然挂着三颗拇指大小的铜铃铛。

      “方才听他跑动有异响,果然如此。”

      “是丐帮的人?”辛璃拨弄那几个铃铛,“丐帮的人为何要寻我?莫非与那逃跑的乞儿有关?”

      应夕沉声道:“我们还是换一处说话。”

      *

      走在大道上,辛璃的脚步明显轻松不少,应夕本提出送她回天工社,她却觉得这件事还是先跟蔡捕头知会一声,既然知道了跟踪她的人与丐帮有关,自有他们衙门中人去处置。

      她提了这要求,应夕也便陪着她去。

      路上应夕问起那炮仗之事,辛璃笑嘻嘻与他说了前日葛师兄实验失败的过程,早知这炮仗如此有用,当初就该跟葛师兄多要几枚。

      “那姑娘方才用何物迷了他的眼,尘土怕是没这么好的效果。”

      “那个呀?”辛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昨夜用餐的时候,见厨房的辣椒面好吃,就装了点在口袋里,想以后照着买一些,不料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竟然是辣椒面?应夕摇摇头,想那丐帮弟子平日里怕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就这般着了小姑娘的道。

      “……然后啊,我用了山庄新配的麻药方子,里面加了莨菪,那人醒来怕是头会有些疼。”说起这个事,辛璃挠挠头:“虽然爹老说我内力气若游丝武功只会个花架子,但我毕竟也算半个武林中人,总得有自保之法不是?”

      “那姑娘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个差池,你这法子就使不通了?”

      辛璃本以为应夕说这话是责备于她,抬头却见他静静地望着自己,好像纯粹只是出于疑问。

      “我失败了,这不还有先生吗?”

      “……我?”

      “应先生既然敢设局,就定有自己的破局之法。”辛璃自顾自说着,“我就知道先生不是个坏人,定然不会不考虑周全的。”

      不是坏人吗?应夕目光顿时有些复杂。

      小姑娘聪明过人,却还是太年轻,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

      辛璃见他没说什么,暗自搓了搓手,如果她刚才确认得没错,应先生袖里该是有什么东西。有些事还是假装不知为好,像范师兄说的,知道得太多反而越危险。

      “啊,是九叔。”

      辛璃远远看到陆九站在街对面的宋家米铺前,手里还提了个包袱,好像在等什么人。他转头过来看到了他俩,辛璃向他挥挥手,他有些吃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朝两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认识的人?”应夕问道。

      “是啊,”辛璃见陆九钻进了那米铺,与老板在说些什么,“九叔在镖局做了许久了,这几天镖局出事,后面都要他操心,他也蛮辛苦的。”

      “哦。”应夕瞄了一眼那米铺中的二人,与辛璃朝左边大道上去了。

      *

      行至县衙门口,没看见蔡捕头,倒是侧门处有一位衣着暗金纹样白衣,手摇折扇的公子与当班捕快正在交谈,俨然是范师兄。

      不知范辞与他说了什么,那捕快眉开眼笑,向他施一礼便进了衙内。范辞往里望了一下,又侧过头,恰巧看到他们两人从远处走来,那神情仿佛见了鬼似的。

      不等两人走近,范辞将折扇一合,指着应夕破口大骂:

      “好你个应晚照,你是要气死本公子不是?合着我说过的话当耳边风,让你少掺和这事,你今天连小璃儿都给我拐出门了!”

      辛璃见事不妙,忙上前劝阻:“范师兄不是这样的,应先生只是说让我与你说和……”

      “你不用劝我!”范辞将辛璃一挡,揽在身后,瞪着应夕。

      “这人定然是一大早诓骗你出门,然后以你诱饵,钓出昨日那厮,从他身上套取消息,以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

      听范辞笃定的态度,辛璃心虚地看向应夕,希望他能说句话反驳一下。

      应夕低头沉吟道:“……在下不知你竟如此了解我。”

      范辞差点拗断了手中的折扇。

      幸得此时衙门里出来了方才的捕快,走到三人跟前,向范辞说:“范公子,已经跟大人打过招呼了,我给你带路。”

      范辞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情绪,问那捕快:“在下是否可以再带两位朋友过去,他们二人也是相关人士。”

      什么情况?

      辛璃与应夕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范辞意欲何为。

      “这……”那捕快似乎有些为难,范辞掏出什么虚掩着迅速塞进了他手中,拍拍他的手背:“还请行个方便。”

      那捕快稍稍掂量一下,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方便方便,范公子的朋友也是大人的朋友,请诸位随我进去吧。”

      范辞朝他俩招招手,示意跟上。

      *

      “这气味……有点大啊!”

      范辞一开始用扇子掩鼻,后来连衣袖都捂上去了,辛璃更是闪得远远的。

      “三位请慢慢看,要走了叫我一声,我就在隔间。”那捕快说完撒腿就跑,唯恐在这里呆久了沾上点味道。

      谁知道这些公子小姐脑子有什么贵恙,居然好端端要看那凶案的死尸,那尸体蔡捕头已经检查过了,现在不比寒冬腊月,这尸身在殓房放上两三日,闻过一次便是终身难忘。

      辛璃对死人还是有些恐慌,宁愿去翻看他们脱下来的衣裳鞋子和佩刀,也不怎么敢走近这尸体。

      “看出些什么没有?”范辞用肘撞了一下应夕轻声问道,后者拉开了尸体身上盖着的布料,正认真端详致命的刀口。

      “一刀封喉。”

      “废话,我也知道一刀封喉。”

      范辞翻了个白眼:“伤口都深成这样了,傻子也能看出这是致命位置。我就想知道对方是哪派高手,用的什么内功,使得什么刀法,你见多识广应该能认出来吧?”

      应夕侧头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没有用内力。”

      “什么?”

      范辞一激动声音大了些,接着就看见辛璃毛茸茸的小脑瓜从两人中间插了进来,一条杏色的手帕紧紧捂住口鼻,只看了一眼尸体就别过头去,脸色有些发白。

      “小璃儿你可以在外面等。”

      范辞友善地提醒,辛璃却是摇摇头,强迫自己盯着案台上的杂物:“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可以先听你们讲完吗?”

      范辞正待严词拒绝,但应夕仿佛没见到中间插了个小姑娘,指着刀伤侃侃而谈:“这个切口十分粗糙,没有任何使用内力的痕迹,凶手应该是让他们无法抵抗后再割喉的。”

      “死者肯定不可能引颈就戮,”范辞思索道,“只有点穴或下药,但是既然有那个麻烦功夫,为何不直接杀人?难道对方不是高手,打不过这两个镖师?”

      “或许可以换一个方向想。”

      应夕缓缓说道:“凶手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因为内力的痕迹太明显?”

      辛璃插了一句话,见两人都望向自己,她又不想低头去看那尸体,便只能又抬头注视着屋上的横梁,继续说道:

      “以刀为武器的人众多,无论是捕快还是镖局,或许路上随意找一江湖人士都可能使刀,但我听爹说过,有些人的内功迥异他人,以内力驱使兵器后,会在伤口上留下独有的痕迹,如果凶手也是如此,是怕被认出来而选择了不使用内功。”

      “不错。”应夕微微点头,“未尝不是一种猜测。”

      “你俩这不等于没说吗?”

      范辞叹了口气:“说半天我们连凶手是男是女,年龄几何,是不是高手都没有定论,这大海捞针如何去找?”

      辛璃应道:“那倒未必,或许可以从丐帮处找到突破口,我们今日……”

      “在下还有个想法。”应夕沉吟道。

      他还未开口,外面突然响起仓促的脚步声。

      “尔等何人?在此处作甚?”

      一声大喝从门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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