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初恋

　　高考倒计时三天的时候，学校放假了，徐青涟和杜箬每天约着在图书馆复习，偶尔会遇见程赋。

　　那天他周围没有人，徐青涟便拉着杜箬坐到了他对面。
　　程赋抬眸看了她们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书上。

　　徐青涟撕了张作业纸，写上东西递给了程赋。

　　那张小纸条在程赋手腕底下静静躺着，程赋看都没看一眼，直到徐青涟急得轻轻敲了下书本，他才伸手去拿。

　　徐青涟的字体工整大气，一句话占了两行格子：【你考场在哪儿？我在二中302。】

　　程赋唰唰地写了一句话，把纸条扔了回去。

　　【二中471】

　　徐青涟脸上一喜，【好巧啊，在一个地方】
　　程赋：【巧什么，隔了两栋教学楼】

　　徐青涟还没去学校看过，但是两栋教学楼也不远，考完试之后可以一起回学校。
　　她在心底暗暗做了打算，毫不遮掩脸上的笑容。

　　不一会儿，程赋又收到了一张纸条：【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吗？班里同学打算结伴去隔壁市的民宿玩，你有兴趣吗？】

　　程赋回：【没有。】

　　好绝情啊。
　　徐青涟盯着纸条上苍劲有力的字迹，皱起了眉头：她还打算趁这个机会表白。

　　【一起去吧，班上同学都会去】

　　程赋接过纸条，扫了一眼便塞到了书本中，徐青涟以为没希望的，正打算收拾书包走人的时候，程赋把纸条塞了过来，苍劲有力的字体写着：【我考虑一下】

　　高考前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高考就来了，外界关注度颇高，校门口人山人海，每个家长脸上都写着同样的情绪，千叮咛万嘱咐。

　　徐青涟和众多考生一起进入考场，并没有特别紧张，反而有一种“这一天终于来了”的感觉，十二年的学习，要在这两日检验成果，而她很自信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的时候，天还是亮着的，阳光明媚，飞鸟掠过天空，将积压在心里的所有紧张和不安一并带走。

　　大批的家长和学生往外涌，徐青涟和她爸走在一起，口中回答着徐有为的问题，余光搜寻着程赋的身影，奈何人太多了，虽然看到了几个学校的面孔，但怎么都不见程赋。
　　她还想问问程赋考虑的怎么样了。

　　人海茫茫，明知道程赋就在其中，她却怎么也找不见对方。

　　离别的忧愁后知后觉地攀上徐青涟的心头，她垂头看着自己脚下跃动的影子，高考结束的喜悦被即将到来的离别冲淡了大半。

　　这时，头顶传来她爸爸的声音：“呦，程赋！考得怎么样？”

　　徐青涟猛地抬头，发现程赋就走在徐有为的身侧，白衬衫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背挺得笔直。

　　他比徐有为高半个头，目光状若不经意地落到徐青涟的脸上，与徐青涟视线交汇后又轻飘飘地离开。

　　徐有为是沂城一中的老师，也是徐青涟他们隔壁班的班主任，问道：“你也要去学校吧？我带你一起去。”

　　徐青涟侧目看了程赋一眼，想帮他解释说他不用去，谁知程赋居然点了点头，说：“谢谢徐老师。”

　　“你考虑好了？”徐青涟问他。

　　程赋看了她一眼，旋即避开视线：“嗯，去。卢和光喊我一起。”

　　卢和光是程赋的同桌。
　　徐青涟小声嘟囔：“还是卢和光面子大。”

　　该上车了，原本要坐副驾驶的徐青涟坐到了后排，和程赋一左一右，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脸撇向一边，看着窗外。

　　好近。徐青涟心想。

　　密闭的空间中，气味和声音都会被放大，徐青涟听到自己规律的心跳，鼻尖有淡淡的柠檬香味，这香味她在程赋身上闻到过，高一那年她坐在卢和光的后排，程赋伸手从卢和光那里拿东西，手臂在她耳边不到十厘米的地方，衣袖上柠檬洗衣粉的香味盈满了徐青涟的鼻腔。

　　三年过去，程赋身上的味道都没有变过。

　　他们最后选定的民宿在市郊，主打简约田园风，房间就在山脚下，四周有树林和溪流，院中白墙灰瓦，一大片竹林和鹅卵石铺成的交错纵横的小路，还有大块用来办集体活动的空地，背后这座山也是登山爱好者的宠儿，幸好他们是在工作日来的，民宿的客人不是很多。

　　两天一夜，白天登山，晚上他们组织了晚会，班里都闹着要听程赋唱歌，自他在元旦晚会唱过那一次之后，就没再参加过这种活动，但足以让班里同学念念不忘。

　　拗不过同学们起哄，程赋借了卢和光的吉他，弹唱了一首歌——《胆小鬼》。

　　“你爱咖啡低调的感觉”
　　“偏爱手机的音乐怪得很另类”

　　曲调一出来，人群中小幅度地躁动了一下，又慢慢变得寂静，卢和光和杜箬看向徐青涟，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程赋的声音温柔到极点，听得人心里又甜蜜又酸涩，他的神色也变得柔和，像在讲述暗恋，又像在轻声的表白。

　　“我喜欢看你皱眉叫我胆小鬼”

　　程赋再次抬头，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徐青涟身上，与徐青涟视线交汇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羞涩，声音轻轻抖了一下。
　　徐青涟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她握着杜箬的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心脏——以防它跳出来。

　　那一瞬间，徐青涟有个大胆地猜想，这想法让她唇干舌燥，大脑无法思考，她喜欢的人好像也喜欢她。

　　一曲终了，同学们纷纷起哄，向来高冷的程赋居然唱起了情歌，这可是个大新闻。
　　而程赋没有回答，抱着吉他微微一鞠躬，便坐到了人群中央，徐青涟的正对面。

　　他似乎在笑，又好像有些羞涩，往徐青涟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徐青涟的手机上收到徐有为的信息：【宝贝，鲜花准备好了，表白行动可以开始了！】

　　她习惯和家人分享生活中各种事情，包括她喜欢程赋这件事，她爸妈也是支持的，三人一起决定了表白的时间和地方，她爸妈还做好了女儿被拒绝之后的安慰台词预案。

　　但她成功了，那个晚上她向程赋表白，程赋接受了，他们理所当然地谈恋爱，然后分手，就像开了八倍速。

　　时至今日那晚的种种还清楚地印在徐青涟的脑海中，程赋唱歌时温柔的神色，只对她一人暗送秋波，看到她表白时的错愕和羞涩，甚至那晚温热的风，那束花的香味，汗水流过脖颈的感觉，徐青涟都无法忘怀。

　　那天晚上的她肯定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分手，就像程赋再次演唱这首青涩甜蜜的《胆小鬼》，却满是心酸与落寞。

　　“我怕浪费情绪的错觉”
　　“讨厌自己像刺猬小心的防备”
　　“我很反对为失恋掉眼泪”

　　程赋能用少年的嗓音唱出饱含故事的曲调，感染力强，音色也独特有辨识度，少年如皎皎明月，眉眼淡漠清冷，仿佛没什么情绪，却似有淡淡愁思，最是勾人。白色吉他与他修长挺拔的身姿融为一体，干净、凛冽，一出场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的目光聚焦在弦上，徐青涟看不清神色，却能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浓浓的心酸苦楚。

　　那晚程赋的歌让她认为对方也喜欢自己，现在，她也觉得程赋还喜欢着她，他也在“失恋”。

　　旁边的学姐有些伤感，小声说道：“这不是一首甜歌吗？我怎么感觉那么难过。”

　　我也觉得难过。徐青涟心想。

　　歌声最能动人，经过程赋声音的加成，更能成为利器，让她的心左□□斜，摇摆不定。

　　徐青涟鼻头发酸，她转过身去，走到了杜箬的身边，借她的肩膀掩饰自己的失态：“你说他为什么要唱这首歌啊？是随便选的吗，这明明是……”

　　“肯定是随便选的呗，毕竟是首老歌，谁都可以唱。”杜箬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别多想。最忌自作多情。”
　　“……你说得对。”

　　徐青涟清醒了。

　　自作多情是最可怕的，想想分手的时候程赋的狠劲，他现在的样子都是鳄鱼的眼泪。

　　程赋唱完，负责人赞不绝口，他上前接过演出用的吉他，放了起来：“你是化学院的？唱的这么好，有没有兴趣进我们的艺术部？”

　　“没有。”
　　程赋的心思不在他身上，向场外张望，却没有见到徐青涟的身影。

　　被拒绝的学长脸上挂不住，又说：“我们艺术部有很多大娱乐公司资助，音舞学院很多人想进都进不来的。”

　　程赋没找到徐青涟，失望地把视线移到学长脸上，他长得挺有韩范，但脸上人工痕迹明显，不善的表情让他整张脸看起来很怪异。

　　程赋认真地回答道：“我没有兴趣，谢谢你。”

　　“……行。”
　　学长皮笑肉不笑，目送程赋离开了。

　　徐青涟整理好心情，完成了这次的彩排，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路上的人比来时少了很多，回宿舍的路上还要经过一片寂静的小树林，她和杜箬手挽手依偎在一起，杜箬坏心眼地讲起了恐怖故事。

　　“我小时候住的小区就有一片小树林，听我爸爸说，有一次他晚上下班，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坐在石头上哭，吓得他赶紧跑了，不光他看到过，小区好多人都看到过。”

　　徐青涟胆子不小，这点恐怖故事还吓不到她，真正胆小的是杜箬，她一个劲儿地往徐青涟身上靠，属于是又菜又爱玩。

　　“真的吗？你见过她吗？”
　　“没有。后来我们就搬家了。”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徐青涟故意拉长语调，在杜箬耳边说，“她一直跟着你，现在就在小树林里看着你呢。呼~”
　　她在杜箬耳边吹了口凉气。

　　“啊啊啊啊啊——”
　　杜箬吓得扑到徐青涟身上：“我恨你我恨你！”

　　“明明是你先想吓我的。”
　　徐青涟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就在她转身的功夫，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徐青涟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儿？”
　　徐青涟敛起笑容，疑惑地看着身后的程赋。

　　“顺路。”
　　程赋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线给他镀上一层光芒，显得柔和圣洁，但这也改变不了他“尾随”的事实。

　　杜箬直起腰，警惕地说：“男生宿舍，走另外一条路不是更近？”

　　“……太晚了，我送你们回去。”

　　“呦呦呦，这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真是不可思议。”杜箬的语气尽是嘲讽，“你以为你对我们来说很安全吗？”

　　程赋攥了下拳，有些无措：“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
　　“别管他了，我们走吧。”徐青涟拉住杜箬，对程赋说，“我不需要你送，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
　　程赋没回答，却又一次流露出伤心落寞的神色。

　　真是受不了。徐青涟不想承认她的心又软了一瞬，架着杜箬飞快地走了。

　　一直回到宿舍，徐青涟才回头看了一眼，程赋还在她们身后跟着，不远不近，隐匿在阴影中。

　　【我回去了】
　　微信收到程赋发来的消息，徐青涟点开程赋的头像，指尖在【删除好友】停留片刻，最终轻叹一声，收起了手机。

　　她很想问问程赋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又怕听到让她动摇的答案。

　　分手的时候沉默得像徐青涟在逼迫他，现在又来招惹她，实在是不知道程赋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