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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
彩环这一去就是一整天,直到暮色拢上了山头也没瞧见她回来。
杏雨悄悄将藏在胸前的烙饼塞进谢瑶的手里。“你这一天没有吃饭,这是我中午和晚上偷偷省下的,好歹垫垫胃口,不然今夜里有的受了。”
浣衣局的饭菜本就是清汤寡水,自己吃饱已是不易,能省下这些谢瑶心里自然十分感激。
她捏了一小角放进嘴里,又将烙饼放进她手里。若是被别人发现,恐怕受罚的就不只她一个人了。
“你自己还吃不饱呢,放心,我不会饿着自己的。”
杏雨轻叹了一声,知道她向来鬼点子多也不推脱。小口的咬着烙饼。
“你与我们不同。我们出身贫家,等到年纪到了自然会放出宫去,而你身为罪臣之女只能老死宫中。如今,臂钏被彩环夺去了。真是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
谢瑶低下头,看着地上因为碎渣滓而聚在一起的蚂蚁。“你觉得福公公那里真是个好去处?”
杏雨微微颔首,“虽说银子多了些,但若是能逃出浣衣局也是个好法子。”
谢瑶轻轻摇头,随手抓起了一只小蚂蚁。“若真是个好法子,彩环为何现在还不回来?康嬷嬷尚且图钱财,福公公图什么?内给事可是个肥差事,什么地方不能贪墨。”
她说着又把蚂蚁放回了地上,“我们就如蝼蚁一般,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捏死了。”
杏雨听着她的话,浑身打了个冷战。
谢瑶朝着她微微一笑。“天冷了,你回去吧。我出去找些吃食。”
好歹谢瑶也是做过皇后的,宫中这些建筑的大致位置还是清楚的。
她悄声的避开了来往的宫婢,偷偷拿了些点心就往外面走。
这点心可比烙饼好吃多了。
她蹲在御花园的假山里,小口的咀嚼着。
秋日里,菊花开的正盛。空气中,香气氤氲。
“你们都退下,让朕自己走走。”假山外,清朗的男声隐隐传来。
能自称为朕的,普天之下除了陆明绥还能有谁?
谢瑶一边将手里的点心塞进嘴里,一边小心翼翼的朝外探着头。
月光下,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身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褪去了帝王的杀伐之气,倒显得像个温润公子。
谢瑶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这样好的相貌,若是性子再好一些简直就是完美。
可惜偏偏是个腹黑多疑的。
她想着,低下头去又咬了一口手边的糕点。
可等她再抬头时,亭中那抹风光霁月的人影却不见了。
“人去哪了?”谢瑶小声嘀咕着,全然没顾及身后一人默默拔出了腰上的佩剑。
“你是何人,在这做什么?”一个男声传来,威严之中透着些冷漠。
谢瑶看着那抹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光亮只觉得背后发凉,尤其是她借着光影看见剑身上映射的人脸时,手里的糕点不自觉的掉落在了地上。
陆明绥看着那块在地上滚了两滚的糕点立刻明白过来。“原来是个偷吃的宫女。你可知道,偷拿御用糕点是何罪?”
私用御物,轻者入浣衣局,重者砍手。
谢瑶已经是浣衣局的苦力了,自然不担心,只是砍手这件事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她将嘴里的糕点囫囵吞下肚,硬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我刚入宫,很多规矩都不懂。我发誓,我绝不在犯。”
她说着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硬挤出了两滴眼泪。
都说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样最能勾起男子的保护欲。可此时,谢瑶嘴边的点心渣滓却让陆明绥有些想笑。
他微微蹙起眉头,这矫揉造作的模样倒是有些熟悉。
陆明绥低下头,看着脚边的那块鹅油酥晃了一下神。“你叫什么名字?”
谢瑶抬起手,将颈边的长剑移开了一些。“谢……撷英。”
“撷英。”陆明绥喃喃着收回了长剑。“看你这打扮,不像是在大殿里当差的,浣衣局的?”
谢瑶抹了抹颈上的血痕,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没想到这剑如此之快,只是轻碰了一下就已经剌出了口子。
“是,我在浣衣局当差。”谢瑶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道,生怕自己一句话不对就又魂归故里。
陆明绥弯起了嘴角,抱着胳膊打了一个冷战。“你觉得今晚的天气如何?”
谢瑶一头雾水的望了望天上的那轮明月,“今晚的月色真美?”
陆明绥轻笑了一声,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把剑架在她脖子上喊打喊杀的帝王。“你不觉得这夜里的风有些凉吗?”
今夜的风是有些凉,可看陆明绥身上那件堇色斗篷,怎么也不像会冷的样子。
谢瑶连忙抹了抹眼底的那两滴鳄鱼泪,另装出一副含羞带臊的样子,扯下自己的外衫。
“若是你觉得冷,我的外衫可以借给你。”
陆明绥的笑意更浓了些。但他却只是俯视着她,并不伸手去接她的衣物。“浣衣局,撷英。朕这次饶了你,下次可别被朕逮到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倒像是很好的样子。而谢瑶蹲了大半晌,脚都有些发麻了,一个支撑不住摔在了地上。
原本洗的褪色了的衣裙又沾上了尘土,显得更加脏乱。
她一边揉着小腿,一边外衣重新穿好。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现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想办法混在陆明绥的身边,把好感刷足。
宫中的那条狭长的甬道是来往浣衣局的必经之路。
而此时,两个年岁尚轻的小内官正抬着一个麻布袋子一点点向前移动着。
“可惜了,这么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就没了。”前面那个个子略高的小内官喘着粗气道。
“你可怜她?你可怜她,谁可怜咱们俩。”后面那个内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还是快点把这件事办妥,若是出了岔子,装在麻袋里的就是我们了。”
他们正小声议论着,康嬷嬷就蹑手蹑脚的从浣衣局里走了出来。“都磨蹭些什么,还不快着点。”
两个内官相视一笑,恭敬的道了声安。
康嬷嬷沉着一张脸,将他们两个迎了进来。“虽说浣衣局宫女的命不值钱,但若是让人发现彩环这个死法,你们福公公也难逃责任。”
小内官哈着腰,赔笑着点头。“康嬷嬷说的是,那我们现在把人放在何处?”
康嬷嬷引着他们两个走到了后院的一处水井旁,将早就备好的衣物扔在地上。“给她换一套干净衣服,扔进井里去。”
两个内官看着彩环身上的血迹,虽然心里不大情愿,但还是将那团污糟的衣衫脱了下来,换上了干净的。
“扑通”一声,井里激起的水珠溅到了康嬷嬷的衣裙上。
“这口井处在生僻位置,浣衣局的宫女们平日里嫌它远,一般不会来。等过几日,人们发觉出不对劲找来时,我就说之前罚她到这里取水,谁知道她失足落入水中。”
小内官弯着腰行了个礼,“康嬷嬷说的是,有劳康嬷嬷了。”他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了一锭银子,“这是福公公让我给您的,若是还有相貌好的姑娘,烦嬷嬷上心。”
康嬷嬷笑着将那银子塞进了腰间的荷包里。“这话好说,只是不要再闹出人命来了。我们浣衣局可不是停尸房。”
内官讪笑了两声,“嬷嬷放心,我们下次一定小心些。”
这一夜,谢瑶都在思索怎么能靠近陆明绥,等到天将亮了才堪堪睡过去。
“撷英。”杏雨推了推谢瑶的背,焦急的催促着。“幸好你昨夜回来的早,我昨夜里看见康嬷嬷跟着两个小内官在后院的狗洞旁的水井旁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听见这话,谢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幸亏她没有在御花园多呆。若是被撞见恐怕又要生出不少的事来。
房里,两个人悄声说着话,却见一个小宫女急匆匆的从门外跑了进来。“撷英姐姐,六局的周司簿来了,康嬷嬷叫我们去前庭候着。”
“周司簿?”杏雨一边帮着撷英穿好衣服一边道,“恐怕又是来向浣衣局借人的。”
“向浣衣局借人?”谢瑶疑惑道。
杏雨微微颔首。“近来,郑州大旱,宫中正在准备祭天仪式。偏偏,陛下没有子嗣,太后又将各家小姐接到了宫里安排选秀。恐怕是人手不够,来借些做粗活的人。”
她说着将发带系在了谢瑶的头上,“别看是做粗活,可也比浣衣局好上了许多。我们快些走,说不定能赶上。”
浣衣局的前庭里,一众宫女们排成了一排,恭敬的垂着头。
“康嬷嬷。”周司簿抿了一口茶水开口道,“你也知道这几日,我们尚仪局事多,所以向浣衣局借几个勤快的姑娘。”
这周司簿虽然只不过是三品女官,但却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谁也不远开罪了她。
康嬷嬷忙不迭的应声道,“您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有吩咐只管说就是了。这是她们的福分。”
周司簿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的整理了一下裙摆走到人群之中。
“这位姑娘长的倒是不错。”她站在谢瑶的身旁,上下打量着道。“正巧,赏花会来的都是世家千金,可不能找些歪瓜裂枣的冲撞了。”
她说着又点了几个面目清秀的才露出了一个笑模样,“如此就够了,一会你们跟我去太后殿内取些绸缎给小姐们送去。”
杏雨站在长队中轻轻拍了拍谢瑶的肩膀,“周司簿好奇怪,往日里都是寻些长的壮实的姑娘,如今怎么要五官端正的。”
谢瑶轻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恐怕没有去干苦力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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