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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那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恺撒剧烈喘息着,从男人胸前挣扎着爬起身来。
“我们刚刚在做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优雅从容,因为缺氧而眼神恍惚,耳朵红得发亮,脸颊就像要烧起来,像只受惊的金毛兔子。加图索家的少爷在感情上出人意料的纯情,刚才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唇齿交缠的深吻,说出去怕都不会有人相信。
阿卜杜拉压抑住再次吻他的冲动,平静地回答道:“我想,我们刚刚接吻了。”
“为什么我和你会做这件事?”恺撒似乎还没从海啸过境的冲击当机中恢复过来,眼神呆滞,看起来甚至有一点傻气。
“大概是因为我先吻了你,而你没有拒绝我。”相比一脸懵逼的恺撒,阿卜杜拉显得十分淡定,他想起饮下密米尔之泉的那一刻,原本盘绕心头的犹豫与迟疑,所有因为不确定而动摇内心的软弱被冠以真理之名的庞大力量从他心中驱逐,他的心刚硬得如同磐石,从此再不回头。
而那个吻如同迷雾中降下的一道光,那个自复活起便困扰他的问题,如今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身为龙族的君王,为何会在意一个人类?
从一开始他就对面前这个青年有着特别的在意,所以才会接受跨越大西洋的邀约。
在自芝加哥飞往罗马的专机上,他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那时他并未得出结论,他将这和看完那本冒险小说《DRAGON RAJA》产生的满足感归于一类,一种因为长久远离人世而产生的错觉。
他离开得太久了,但他还未被遗忘,他的真名仍在神话中流传。
在漫长的时间之后,他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重返现实,他没有强行向这个阔别数千年的世界宣告神的重临,而是选择了在人类世界里等待。
因为那个时刻已经很近了,预示世界终结的审判日。
象征着绝望的尼徳霍格必将重临,当它彻底复活之日,便是诸神的黄昏开启之时。
他并不相信自己将死在诸神黄昏的预言,或者是不在意,对他而言,活到这一日,只不过是为了结束未完的战斗而已,一切都该有个了结。
他以为自己对除此之外的所有事都毫不关心,互相利用的同盟者统治世界的狂热梦想对于在死亡国度里徘徊了数千年的亡魂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为什么呢?
他在离开尼伯龙根的那一刻释放的言灵强大到足以改写整个世界的记忆,为了不引人注目地潜伏下来,他需要一个支点,令他能够与他人产生交集,能够合理产生交际网的支点。于是他利用了那个自己送上门来的现成的混血种,通过读取那个混血种的经历,相应地接触并修改了那些相关的人和事,最后释放了一场将所有相关人物卷入其中的精神幻境弥补了五年的记忆,将自己的身份设定为卡塞尔学院的毕业生,一个勤勤恳恳屠龙的混血种。
培养屠龙者的卡塞尔学院的目标是屠尽四大君主和黑白皇帝,而他想做的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他和恺撒共同拥有了一段长达五年的回忆,既是针锋相对的对手,更是默契无匹的朋友。
他曾经也感到奇怪,作为外来者,他本该与世界格格不入,即便是在利用言灵之力重塑的那个回忆世界里,他也该是与所有人都疏离的冷淡关系。旁人或许会敬畏他,仰慕他,但不会亲近他,更不会爱他。他是丛林中独行的猛虎,他拥有的只能是比旁人更深的孤独。
但他却和恺撒成了朋友。
他怀疑过这是加图索家的陷阱,这个看起来相当单纯天真的少爷是否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才故意接近他,想要和他交易以换取无上的权力。
但他冷眼旁观了很久,对方显然没有这样做的意思,倒是一直在相当幼稚地挑衅他,单方面铆足了劲与他竞争,从各个方面跟他比谁更厉害。
和一个普通混血种比谁更强对他而言根本没有意义,他的对手只有那位早已陨落的黑色的君主,在它恢复记忆与力量之前,他对那个转生的废柴都不想多看一眼。
在旁人眼中他忍让克制,不过是他毫无兴趣罢了。
他要用长枪刺穿黑龙的心脏,再一次,他要赢下审判之战,彻底终结这个世界的末日。
其他的所有事都无关紧要。
而恺撒并不知道这些。
他意识到恺撒与自己的关系似乎已经超出那道界线已经是和恺撒执行了好几次共同任务之后了,恺撒提议如往常一般去酒吧喝一杯,他们仿佛亲密的朋友一般肩靠着肩在不知名的小酒吧里酩酊大醉,终于,在他仍能保持清醒的时刻,他用残留神力的右眼窥探了恺撒的灵魂。
灵魂是无法欺骗的,既然你始终选择出现在我身边,那就让我看清楚你的灵魂。
热情骄傲的青年在他身旁头枕着手臂睡得毫无防备,而他却怀着杀意看向那张熟睡的脸,任何背叛与阴谋的影子都意味着死亡,他并不仁慈,也从不伤害无辜者。
他已经预设了结局,加图索家族是他早有耳闻的龌龊的阴谋家,妄想窃取至高王座的力量的老鼠,他们自以为隐秘的计划随着阴暗的风散播至各地,成为世界暗面里被嗤之以鼻的笑话,那么他们的继承人,面前这个金发青年漂亮的皮囊下隐藏的又会是什么呢?
他承认自己对恺撒并没有那么重的偏见,在他们相处的时候,他经常忘记自己其实是个复仇者。他陪着恺撒演戏,假装自己与他势均力敌,互有胜负,看着恺撒因为赢了他而欢欣鼓舞,好看的眉眼间是不加掩饰的喜悦,他也不禁露出微笑。
但是快越界了,那份暧昧不清的感觉令他警惕,他本就带着死亡和杀戮的气息而来,不该沾染上多余的关系,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他,反之亦然。
当他睁开那只眼的时候,或许他本该是有所期待的,但他的心只有漠然的空白。
公正无感情的眼中才能看到真实,这是一场审判,被审判的不仅是一无所知的恺撒,还有莫名动摇的自己。
而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一片刺目的金色,仿佛初升的朝阳映照着雪峰峰顶亘古不化的冰雪,内里纯净而光芒耀眼,那是不容侵犯的,凛冽决绝的高贵。
他还记得那时他的惊愕,那灿烂如太阳的光芒令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碰,直至指尖触摸到青年温暖的脸颊,他才从震撼中惊醒。
从那个晚上开始,那份在意变成了欣赏,欣赏里又掺杂着占有欲。即便他仍然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无法确定那份感情到底是什么,他也无法容忍还有其他人觊觎着恺撒,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
龙族是思维单纯的种族,既然想要,就去抢过来。抢不过来只能说明你不够强,那么就去变得更强了再来。
但是他却无法对恺撒这样做,他从未干涉恺撒自己的选择,他甚至眼睁睁看着恺撒和某个红发女人定了婚约,又陷入三角恋被挖墙脚的危机,这似乎与现实的故事并没有区别,挖墙角的居然还是那个路明非,真不愧是黑王转生,总在他面前出现,哪里都能插上一脚。他本该直接扭断那个女人的脖子,又或者强硬地将恺撒囚禁在瓦尔哈拉,但从远古时候起他就曾以各种身份行走于人类中间,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他很清楚,人是情感丰富远超龙类的生物,如果强行占有就会受伤,如果受伤了就会离开,而离开有很多种方式。
包括死亡。
恺撒是个自尊心极强的高傲的男人,骄傲和荣誉就是他的生命。
他并不想令那光芒消失,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做。
而直到刚才的那个吻,他终于能够确定,倘若恺撒离开他,他的心会感到难言的痛苦,那痛苦足够摧毁最为刚硬的心。
大概那就是人类所说的爱。
他仍然不是很明白,但他选择了尊重。无论是尊重恺撒,或是自己的心。
“我觉得我需要清醒一下,你也是。”恺撒背对着他站了好一会,终于这么说道。
阿卜杜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恺撒几乎是以竞走的速度快步走到吧台那边——之所以没直接跑起来大概是他潜意识里还记得要维持贵族的形象——抄起一瓶酒,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拔出酒塞,猛地灌了整整一瓶。
“恺撒,你在做什么?”都醉成这样了还喝?他猛地站了起来,但在他赶到恺撒身边阻止之前,他看见恺撒转过脸来冲他笑了,那笑容很淡,有种脆弱易碎的美感,令他不禁怔住了。
“我突然想起一个很适合现在我们俩去的地方,离这里好像也挺近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恺撒抬手将空酒瓶扔了出去,玻璃瓶落到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响,酒瓶没有碎,骨碌碌地滚出了老远。
“我很乐意。”他走过去弯腰捡起空酒瓶,将它端正地摆在吧台上。
凌晨四点四十分,太阳还未升起,天际隐约出现了单薄又冷清的光芒,点点微光汇聚成流水,冲刷着天幕黑暗的底色。
“日出要到六点半,这里的太阳一向起得很晚,毕竟这里是意大利。”恺撒走在前面领路,脚步仍显得有些虚浮不稳,阿卜杜拉有心想扶他一把,但是恺撒恶狠狠地用眼神威胁他不要这样做。
“我想清醒一下,所以在此之前你得和我保持距离。”恺撒如是说,阿卜杜拉对这个说法并不反对,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算是确认了自己的心意,而恺撒虽然同样在意他,但他并不能确定那两种在意是同一种感情。
他们行走在平坦的原野上,暴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野草铺开一片生机盎然的新绿,细长与椭圆的叶片间娇嫩的花骨朵在酝酿着,大概再过几天就会盛开,那时单调的原野将变为一片花海。
他们所在之处距离罗马城的中心十分遥远,极为偏僻的乡下没有高大的建筑物阻碍视线,向远处望去,可以看到保存完好的古城墙高耸的轮廓。
就像横贯在天幕中的一道伤口。
“盖乌斯尤里乌斯恺撒曾经拆除了罗马城的城墙,因为他认为国家的防线应该在边境,罗马不需要城墙来保护。”恺撒眺望着远方的城墙,向身后的同伴讲述与他同名的伟大皇帝的事迹,“但后来城墙又修建起来了,因为那时的统治者突然发现,他保护不了这座城市。他需要将巨石堆积起来,作为一道防御的屏障。但当这道屏障发挥作用的时候,就意味着敌人已经攻打至罗马城下,再次失败则意味着帝国的覆亡。”他的眼里是毫不遮掩的讽刺,“为争得最后一秒喘息的时间而修建的障碍,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己虚弱的盔甲。”
“我记得曾经的大地与山之王阿提拉就差点攻陷了罗马城,在龙族家族谱系入门这门课里昂热校长曾经讲过那段历史。”阿卜杜拉点头,“一次艰难的战争,依靠罗马教廷的筹备、谋划和牺牲才取得惨烈的胜利。”
“我一直觉得这座城市还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只是我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恺撒叹气,“不过和我要去的地方应该没什么关系,就快到了。”
他们已经接近外城了,阿卜杜拉得以近距离感受这座古老城市的气息,古罗马的荣耀,永远不会在战火中陷落的永恒之城,万城之城,如今也不过是历史的坟场罢了。人们来这里,瞻仰古老的遗迹,怀念过去的荣光,诵读古老英雄的英勇事迹以感慨如今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在龙族还统治世界的远古时代,这里曾经是大地与山之王的封地“世界之殿”,但在两年前,那一对双生子都已经死了。
恺撒并没有走进城门,而是带他来到外城的一个偏僻的小教堂。
之所以还能认出这是教堂,完全是靠屋顶的黯淡无光的十字架,尖顶钟楼早就倒塌,门窗大多损坏了,彩色玻璃四分五裂,教堂周围用白色石头垒砌的不到半米的矮墙围了一圈,仿佛是标明地界的标志。教堂整体看起来极度破烂,从已然残缺的窗棂上精致雕刻与褪色壁画的细腻笔触上还能勉强辨认出曾经华丽庄严的影子,但如今很显然已经是危房。只剩下礼堂前的一个小广场还算完好,花岗岩上覆了一层薄土,岩缝间长满了杂草,但与别处不同的是,广场中央的一个小花坛里开满了各色的花朵,生机勃勃,分外美丽。
迷迭香、三色堇、风信子和矢车菊,现在并不是这些花的花期,在满目新绿的原野跋涉之后突然看到盛放的绚丽花朵委实会令人感到奇怪,但这些异常并没有引起阿卜杜拉的在意,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前方的青年,除此之外对他而言都属于视而不见的范畴。
“我是偶然发现这里的,无论我的情绪多不稳定,多么愤怒,只要来到这里,我的心就会平静下来,就像受到了所谓的精神洗礼。”恺撒跨过矮墙,穿过小广场,在靠近门廊的柱子前停下了,“很神奇对么?”
“听起来确实如此。这里看起来是个非常古老的建筑了,而且并没有受到很好的修缮保护。”阿卜杜拉走到恺撒身边,他并没有感受到恺撒所说的令心灵平静下来的神奇效果,大概那是某种人类用以安慰自己的心理作用,但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正被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所注视着,冰冷的目光抵在他的背后,如同出鞘的刀剑。
门廊之后是圆形的礼拜堂,大门已经歪斜地向内打开,彩色的穹顶碎了大半,地面上遍布着碎玻璃,蒙着厚厚的尘土。恺撒看见阿卜杜拉的视线投向教堂内部,带着打量的神色,他提议道:“怎么,有兴趣进去看看么?”
“恺撒,你来过这里几次了?”阿卜杜拉忽然问道。
“大概五六次吧,是我来意大利分部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恺撒回答道,“之前这里被列入了拆除的清单,但我不想它被拆掉。”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言外之意很明显,是用加图索家族的名义介入与政府协商保留了这处小教堂。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你刚才说这里没有用心修缮,其实我也想过,但是就像有种不知名的声音在告诉我不要这么做,不要动它,不要让任何无关的人过来这里,就让它保持原状。”
还真是符合恺撒的作风,费心将它从拆除的命运中保护下来,然后又什么也不做。“这么说,我不是无关的人了。”阿卜杜拉笑了笑,“我想看看里面的壁画是什么样的,你要陪我一起进去吗?”
“壁画画的是审判日的场景,看起来有点渗人。”恺撒警告般地提醒他。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各种摇摇欲坠的架构物,踏进满是尘土的礼拜堂。
按理说门窗以及穹顶都损毁的情况下,壁画早该只剩下模糊的印记,但在他们眼前的壁画,除了有些褪色黯淡了之外,细节依旧清晰可见。
大地震动,天空中太阳化为黑色,满月殷红如血,满天星辰坠落于地。
无数人在地上呼号,想要逃避。
启示录第六章,救世主揭开的封严的七印中第六道印。
“这是我第二次看这幅画,还是同样的感觉。”恺撒看着画面上逃窜的人们,“很有气势,但是与我之前看过的审判日主题的壁画感觉并不相同,这里就像是……”
“就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与宗教无关的东西,而非只是宗教的象征。”阿卜杜拉接过了他的话,“我想大概就看到这里,我们先出去吧。”
“……”恺撒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他们走出礼拜堂,回到门廊前,阿卜杜拉突然说道:“恺撒,我们打个赌吧。”
“内容是什么?”恺撒对能够分出胜负的对抗一向非常在意。
“你特意来这里就是为了思考我们的关系对吗?我觉得,如果我们能看到对方,可能都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让我们闭上眼睛冷静一会,然后你再给我答案,可以吗?”阿卜杜拉看着他,“虽然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虽然你这么说已经非常可疑,但是这和赌约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恺撒怀疑地看着他。
“时间不会太久的,如果你能忍住半个小时不看我,那么就算你赢了。”阿卜杜拉笑了。
“原来你的脸皮很厚不是我的错觉。”恺撒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看,然而阿卜杜拉非常坦然,表情极其自信,仿佛他就是这么有自信会赢,恺撒点了点头,“好的,这个赌约我接了。”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计时。”阿卜杜拉低声说,“要好好思考才行,恺撒,如果你轻易地拒绝了我,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他看见恺撒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在恺撒闭上眼的瞬间,他释放了一个空间系的言灵,以闭眼为制约,在恺撒周围形成了一个与现实世界隔离开的空间,这相当于在保护恺撒的同时将他的听觉与视觉都暂时性剥夺。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会有点激烈,他并不希望恺撒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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