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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无情我便休(五)
花宵节,宴饮在西内的御花园里举行。
隔开一段小桥流水,一边是男宾,一边女宾。
我穿上新制的衫子,和兰娘一起坐马车进宫。
兰娘有些犹豫:“萱儿,其实我们去九幺胡同里逛夜市也....”
我笑着刮她的鼻子:“说什么傻话呢,这是宫里下的帖子。”
借的是皇后的名义,不去不好。
兰娘不说话了,我捏捏她的手:“逃的了一时,难道还逃的了一辈子,你知道的,我也不喜欢逃。”
她这才点点头。
我们到的时候,园子里已经有不少人。
绛色的宫灯把整片花海照亮,按照旧俗,这一片栽种得大多是合欢花,大团的花瓣在明火的掩映下发亮,真是很美。
我和兰娘在这头,望见对面的玉书,原来他也到了,摇摇朝着我们微笑。
真好啊。
无心一眼,那个人居然也已经到了,真是稀奇,过去他为了躲我,从来都是准点到的,如今对着一树合欢,负着手,一副迎风弄月的模样。
我带着兰娘走远了。
花宵这天,大约是宫里最百无禁忌的时刻,来的都是年轻人,大家愿意宴饮也罢,不愿意的赏花、赏灯都可。
其实我想过这一趟来,也许会碰上麻烦。
.....我可真是个乌鸦嘴脑袋。
苏姜,尚书左仆射苏光远的小女儿,章琰在京中的第一号倾慕者。
她和她的几个姊妹,一向看我不顺眼,即使知道章琰喜欢莒阳,她也还是针对我,并且用莒阳来刺激我,让我看清楚,自己在章琰的心中是什么地位。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态,总之,挺变态的。
我和章琰退婚了,她大概觉得自己又有了机会,从我身边走过,故意撞了我一下,然后袅袅地往章琰那处去。
前年她也这么干过,当时我还执迷不悟,一心挡在章琰身前,险些跟她打起来,最后章琰出面,把我拉走了。
我回头,高高地扬起唇,向苏姜显示我的胜利,看她气急跳脚的模样,心里很痛快。
我以为在我跟她之间,章琰至少是比较偏向我的。
然而他怒气冲冲地大骂了我一顿,我觉得不服气,为什么不骂苏姜,是她先挑事的!
他却说,人家小姑娘不懂事,谁像你这个疯婆子!
这才叫亲疏有别。
喝了一杯果子酒,酸甜酸甜的,还有些辣,兰娘拉拉我的袖摆,面上微有羞赧:“萱儿,我....我去一下。”
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她离开后,我就一个人坐着了,其他人离我都很远,依稀还能听到她们窃窃私语,也许是在议论我。
“啪!”
一颗酸红的浆果落到我的酒里,我抬起头,看到玉书的脸。
他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莲花灯:“杜小娘子,一起走走吗?”
我说:“好啊。”
那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我们谁也不在乎。
玉书把莲花灯给我,我看着,是我喜欢的形制和颜色。
我们走去看那些合欢花,我手捧着莲花灯,在合欢树下,转了一圈,襦裙翻花一样打了个旋儿:“怎么样?”我得意洋洋。
“好看。”玉书一向很讨女孩子喜欢,也有很多恋慕他的贵女。
“哎呦呦。”
听到这个声音,我皱了皱眉。
苏姜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我道是谁在这儿不知廉耻的私会呢,原来是你们!我说杜萱,你也够厉害的,前脚刚跟世子退了婚,后脚就搭上了他?!”
“莫怪世子瞧不上你,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啧啧啧!扶二公子,”她恶毒的目光看向玉书:“这样的女人你都敢招惹,可要把招子放亮些!”
话未说完,我打了她一个嘴巴。
“你!”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脸:“你敢打我?!你这个没人要的破烂货!贱蹄子!”她抬手想要还击,却被玉书死死地擒住了。
“你做什么?!”苏姜不停挣扎:“扶玉书,你是要帮着这个贱蹄子,跟我作对?!”
玉书脸色冷凝:“苏娘子,自重!”
苏姜挣开他:“我呸!你们这对狗男狗女,烂货收烂鞋!你们私底下那些阴—司—龃—龉,打量谁不知道呢?!我只是心疼世子!”她故意叫嚷地震天响,不少的贵女、王公都看了过来。
“苏姜!闭上你的嘴!”我简直要气晕了。
玉书突然笑了:“原本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苏姜,你欺人太甚,就怪不得我了。”
苏姜盯着他看了两眼:“哼,少吓唬我!我有什么事儿?”
玉书沉声:“你,跟我来。”他直接抓了苏姜的手,拧着她过去,我自然也要跟上。
玉书拉着她,直接走到了人最多的地方,一把甩开她,苏姜直接嘤嘤哭泣起来。
周围人窃窃:“这是做什么?!”
“一个庶子,也敢如此无礼!”
“真不像话!”
玉书并不理他们,叫了随行小厮:“去。”
那小厮不知跑去哪儿,玉书又道:“请章世子过来,此事与他有关!”
苏姜一听章世子,有些慌乱欲走,玉书嗤笑一声:“苏娘子去哪儿?莫不是怕了!”
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几十双眼睛瞬间齐刷刷地落在苏姜身上。
苏姜无奈,挺直腰板:“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那就好。”
片刻后,那小厮回来,章琰皱着眉,也出现在人群中,他似乎看向我这边,我把头偏开了。
人来齐了。
玉书先拱一拱手:“打扰诸位雅兴,某在此赔罪。”
四周鸦雀无声。
他继而道:“诸位大概还记得,去年花宵节上,莒阳公主准备了一件凤凰羽衣,托章世子代为保管,谁知后来,那羽衣被人泼满浆汁,还被割断了银丝金线。”
“当时公主勃然大怒,命人追查,有一宫女出面举证,说看到了杜小娘子曾为羽衣擦拭,众人千夫所指,认定杜小娘子做下此事,公主也重责于她,只因那件凤凰羽,是要随先皇后长眠地下的。”
我注意到,苏姜紧紧地抓住裙摆,脸色很不好。
玉书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继续说:“时隔一年,如今某也找到几个证人。”
他拍拍手:“带上来。”
来的是两个宫女,一个内侍,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看到那几个人,苏姜脸色一白。
玉书抬了抬眼,唇边挂着一抹笑:“不如,就由章世子来审。”
于是众人都看向章琰,他一直蹙着眉头,广袖咧咧,乌黑的眸子显得凌厉。
苏姜见状,哀哀地唤了一声:“世子....”
章琰并不理她,而是对着那三个人:“如有半句谎言,定不轻饶!”
“是...是.....”
那三人抖如筛糠,一五一十都说了,答案昭然若揭,一切都是苏姜做的,因她以为那凤凰羽是章琰准备送给莒阳的,所以心生妒忌,有心毁之。
苏姜不住地摇着头:“不...不,世子,不是我....不是我做的,这些人....这些人诬陷我!不是我,是...是杜萱!都是杜萱这贱人做的!”
章琰目光如寒冰。
周围人窃窃:“原来是她!”
“不知羞耻,身为贵女,居然做出这种事!”
“真是给老相国丢脸!”
“不...不不,不是我.....”苏姜突然朝我冲过来...“杜萱!都是你这贱人!敢做不敢认!我...我要撕烂你的皮!!”
“啊!”
这回是章琰拧住了她的手。
人群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庄重之声:“原来如此。”
众人一惊,纷纷退开。
莒阳公主到了。
金钗泠泠,红裙曳地,她的面容年轻沉稳,周身贵气不可逼视。
含蓄不露的眸子扫了众人一眼,落在瑟瑟发抖的苏姜身上:“苏娘子,是你做的么?”
“不...不不.....”苏姜摇着头。
莒阳轻笑一声:“并非无心,而是刻意,你做下此事,是针对我?”
她顿了顿,突然扬声道:“大胆!!小小女子,连先皇后随葬物也敢妄动!!”
那凤目中闪过一丝煞气:“昔日本宫冤枉了杜娘子,她替你受过,如今你便双倍奉还于她!”
“不.....不,公...公主,公主饶命啊!公主.....世子,世子救命啊!...我,我都是为了世子您啊!我....我是看杜萱那贱人日日纠缠您....想给她一点教训,帮您出气....我才,我才这样做的!世子救我.....救我啊!!”
章琰一脚挥开了她。
苏姜像条可怜虫一样,泪流满面,到处讨饶,有几个平日跟她关系好的,真的替她求请了。
我当年受了十杖,至今尾椎上仍有疤痕,她要受二十杖,更不用说被当众杖责,多么屈辱。
然而这些,都是我曾经受过的。
我觉得尾椎隐隐做痛,兰娘不知什么时候到我身边,我听见她的耳语:“萱儿,真解气!”
我没回话,因为莒阳公主看了过来:“杜娘子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此番又是她受了委屈,该如何处置苏姜,你们去求杜娘子罢!”
苏姜连脸面也不要,爬过来拉着我的裙角:“呜呜...杜,杜娘子,你大人大量,放过我这一次,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听到人群中有人说:“苏娘子也够可怜的。”
“小姑娘家,一时犯错罢了。”
“对啊,二十杖下去,恐怕不好做人了。”
可见我的人缘逊于她,我受罚的时候,没什么人站出来为我说话,只有玉书,兰娘,却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最想要的那个人,恨不得能亲手拿廷杖处置我。
我面无表情:“既然敢做,就要敢认。”抬头,看向莒阳:“公主,对您的处置,杜萱没有意议,有功该赏,有过就罚。”
“你....杜萱!你这贱人!我就知道!你这贱人不会放过我!!”
我说:“那你放过我了吗?我又有哪点对不住你了!明明是你自己心怀鬼胎,犯下罪责!凭什么让我替你担着!你知道廷杖打在身上有多疼吗?!”
我恨恨地看向周围人:“你们知道吗?你们挨过吗?!你们被人诬陷过吗?!没有的话,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
四周窃窃的声音顿时止住了。
莒阳看了我一眼,摆摆手,立刻有内侍上前,架着苏姜,挣扎间她还扑腾掉了一只鞋。
花宵宴,没有因为这件小事受到打扰。
众人渐渐散去,玉书到我身边:“丫头....对不住。”
我很费解:“你为什么跟我道歉?”
玉书面上有些为难:“我明明找到了证据,却一直没说,今日如果不是苏姜欺人太甚,我想.....我不会说的。”
原来是这个。
我笑道:“我知道。”
这是伤敌五千自损三千的事,苏姜毕竟不是一般人,他是左相国的女儿,内眷争斗,对我们的父亲没有好处。
玉书,我怎么会不理解你呢。
我说:“这儿呆得真让人不舒服,不如我们去逛夜市,那里的陈记馄饨最好吃,我请你们吃到饱,怎么样?”
玉书兰娘对视了一眼,还未说话,两人的表情突然凝住了。
几乎同一时刻,我感受到身后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章琰。
他面无表情,乌黑的眸子落在我身上:“萱儿,跟我过来。”
好亲昵的称呼,他有多久没这么叫过了?大概在爱上莒阳,讨厌我之后。
兰娘和玉书都不想让我去,我也不想去。
章琰说:“关于你爹被天家重用的事,你不想知道?”
“......”够狠。
我咬牙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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