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吃过午饭，女生们回了宿舍。周氏兄弟也要去篮球场打篮球——没错，在这九月艳阳高照的中午。
　　“现在还有位置吗，都下课这么久了。”齐璟易笑着搭上瑜柏的肩膀，试图挂在他身上。
　　瑜柏给了他一肘击。
　　“……”周思乾看着都觉得眼睛疼，“有的，中午打球的人少。”
　　那确实，瑜柏眯眼看了看这大太阳，心想这世上正常人还是占大多数的。
　　齐璟易再次挂上瑜柏的肩膀，婉拒了周思乾周思坤的邀请，勾着瑜柏一个旋转朝小卖部走去，“走，哥哥带你见识一下我校的零食储备。”
　　瑜柏懒懒地试图拨开齐璟易，拨不动，他也懒得挣扎，大热天的，不想动。而且齐璟易这人极其不可控，万一他要当场跟他battle就不好了。还是不要另生事端，赶紧买完赶紧回去。
　　“我要睡午觉。”瑜柏困倦得连话也不想说。
　　“你都睡一早上了，还睡？昨晚上干嘛去了……”齐璟易满足地勾着他的肩膀，“卧槽同桌你不会熬夜偷读吧！”
　　瑜柏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也不想解释，只觉得这人话真多。“闭嘴吧。”他小小的踢了齐璟易一脚。齐璟易快速地躲开，皱眉道：“你的伤……哎……长点心吧！”
　　“早好了。”纱布也拆了，最多喷喷药。
　　齐璟易一看还真是，心里有点遗憾。不过瑜柏身上还喷着药，淡淡地麝香。齐璟易闻了一周的药味，要是突然没了还真不习惯。
　　于是他猛地凑近用力吸几口，想着过几天就没得闻了，趁现在，多闻闻。
　　因为怕被打，齐璟易吸完极速逃开，极速。瑜柏虽然不太懂他在干嘛，但皱了皱眉也就过去了。齐璟易是个谜一样的男人，瑜柏早就放弃弄懂他了。
　　但这一幕落在买完东西要回宿舍的肖余娴她们眼中就不一样了。肖余娴一脸一言难尽，敏锐的雷达仿佛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还有几声低低的抽气声，大概是来自于高一的学妹们。
　　齐璟易目标明确的冲冰柜跑去。小卖部冰货库存充足，选择良多，在这炎热的夏天实在是校内最吸引学生的地方。齐璟易随手挑了瓶冰可乐，又去前台拿了根烤好的香肠。瑜柏拎了瓶冰矿泉水，难以置信地看着齐璟易又拿出一串烤肉丸子。
　　“你是牲口吗？”瑜柏真诚发问。
　　他瞄了眼手表，“五分钟前我们刚结束午饭。”
　　齐璟易略带挑衅地笑了，把肉丸子扔进嘴里。然后他光明正大的掏出手机付了钱。
　　小卖部的胖阿姨见怪不怪，全校只有小卖部用手机的时候不用担心有人举报。但听说段长们有时候会来小卖部守株待兔，所以大家还是尽量小心。
　　走出小卖部的玻璃门，刺眼的阳光倾泄而下，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两人一道往回走，身边不时晃过撑着伞蔫蔫的往宿舍走的女生。香樟树的叶子被高温烘培出青涩的含着汁水的味道，嗡嗡的割草声从某处传来，混合着柔弱青草被太阳烘干后发出的干草味。
　　太阳打在仿佛涂了油一样的树叶上，打在淡色的水泥地上，打在米黄的墙砖和砖红的屋瓦上，整个世界都在反射着强光。在这样的炎夏里，人不得不避其锋芒，眯起眼，蔫下去。
　　从小卖部到教学楼的架空层不过短短数十米，哪怕尽挑着阴影走，瑜柏也微微出了点薄汗。这时候两人都没心情说话，只想尽快钻进教室空调的庇护里。
　　然而他们爬进教室，却没有迎来期待中的凉气。
　　教室里没剩几个人，走读生已经回了家，住宿的回宿舍，剩下几个女生吃完饭回来拿书包准备回宿舍。还有俩学痴，如饥似渴的学习，完全没感受到气温的变化。
　　班长背着书包走过来，本来他的方向是正好拍向瑜柏的，但触及瑜柏的死亡视线，硬生生转而以一个奇妙的角度拍向齐璟易的肩膀，苦笑道：“停电了，风扇都没得转，老班让我来通知大家，住宿生都回去吧，在这呆着怕中暑，走读生要是没回去，随便找个宿舍呆也比教室好。”
　　齐璟易和瑜柏看向那两位纹丝不动的学痴：“……”
　　班长摇了摇头：根本劝不动，学痴的世界我等凡人进不去。
　　“先走了，你们注意点时间啊，两点十五上课。”
　　瑜柏简直身心俱疲，九月三十多度的高温，停电。
　　齐璟易倒是显得兴致很高，一边收拾书包：“走吧同桌，患难见真情，现在只有我！有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美丽心灵的我！可以收留高温酷刑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你。”
　　瑜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烤一中午也死不了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璟易收拾完书包，看向无动于衷冷冷地耷拉着眼皮的瑜柏，噗一下又笑了：“别不好意思宝贝，又不需要你以身相许，你是一百的干爹，我不能让一百做没有爹的娃。”
　　然后长臂一伸，挂在瑜柏身上，一勾脖子把抵抗意志非常消沉的瑜柏勾走了，“走啦大哥，让小弟好好伺候您。”
　　瑜柏其实不是很想去，自认和齐璟易没熟到这份上，但是炎热的高温击败了他。
　　齐璟易拐走校霸大人，心里暗搓搓的爽：哈，世界上没有我拐不走的漂亮小冰块，就让齐哥如火的热情来感化你吧。
　　两人刚走到楼下，路过架空层厕所，某个危险的想法再次霸占了齐璟易奇形怪状的脑回路。
　　他心中顿生一记，开始撒泼打滚非要上厕所。
　　真是个多事的中午，瑜柏强忍烦躁。
　　“你就不能回去上吗！”“不要，我就要在这里，风水好。”“…草。快点。”
　　齐哥今天也通过风水玄学达成了目的。
　　水声响起，他默默地瞄向瑜柏，心说：是男孩。
　　“看什么。”瑜柏冷冷发声，明明是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调，这不是一道送命题，这是一道死亡通知。这人自以为隐蔽其实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让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了。
　　齐璟易常年作死，对死亡的嗅觉尤其敏锐。近期尤其喜欢在瑜柏的爆发底线上反复横跳，看他漂亮的冰块同桌露出那种烦躁又懒得发作的微妙表情，就觉得异常兴奋。
　　但他清楚的知道，瑜柏要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一定，必定，绝对会血溅当场。宿舍的空调和桌上的鱼兄都不能救他。
　　齐璟易求生欲爆棚，乖巧地小声说出了正确答案：“看…看你大。”
　　瑜柏：“……”
　　齐璟易：“……”
　　瑜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视良久，无力地叹了口气，起身去洗手。
　　到底是骚不过。
　　齐璟易暗暗呼出口气，今天，也成功存活了呢。
　　又在心中反省自己，性别刻板印象，要不得要不得，引以为戒。

　　踏进宿舍，阴凉的空气裹挟而来，齐璟易飞扑过去拿起空调遥控，“滴——”，空调开始运行，出风口呼呼作响。
　　“天籁…”齐璟易双眼失神，哗一下瘫在椅子上，正对着空调出风口。
　　瑜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间，一中的宿舍条件好，高二高三双人一间，高一四人一间，也有宿舍关系好，高二申请继续四人一间的。独立卫浴有空调，全天热水还有小阳台，两张床两张桌。四人间上床下桌。因为这出众的宿舍条件，一中即使教学水平在市属校吊车尾，每年的生源依然不用愁。
　　齐璟易高二转来，幸运地自己拥有一间宿舍，隔壁床空着，齐璟易东西不多，所以整体空间很大。
　　除了书桌略有凌乱，整个房间堪称整齐干净，而且色调舒适，看得出来他自己搭配过。
　　书桌上略有点凌乱是因为，主人在桌上画画。巴掌大的小画板，散落的油彩和笔刷，一叠彩印的油画。小画板上赫然是那叠彩印的第一张，色彩非常漂亮，蓝绿青白，抓人眼球。
　　齐璟易缓了一会，好笑地看着他的漂亮小冰块像踏入陌生领地的猫科动物，透着一股谨慎小心又无所适从地打量，随后被书桌上的画吸去了目光。
　　怪可爱的。
　　他用脚移动椅子，把瑜柏拉过来：“鞋随便放门口，来看看我摹的画。”
　　“能猜出是谁的画吗？”他拿起那叠彩印的画递给瑜柏，瑜柏乖乖地接过看起来。
　　一叠的画全是海岸，色彩却全不相同，风格辨识度非常高。
　　“莫奈？”
　　“对。”
　　瑜柏又看了一会小画板，虽然面积很小，但是色彩之复杂细微，交融和谐，倒是有几分神似。碧波变幻云团蒸腾，孤峰上衰草枯杨，海天交际白帆迎案。与原画不同的是加上了几只海鸥，寥寥几点白，大概是觉得天幕太空。
　　虽然想不到这时常有点大病的同桌有这一手，但他竟也没有很惊讶。
　　“不错。”是挺厉害。
　　齐璟易给点颜色就要开染房，吹阵风就恨不得飞上天跟太阳肩并肩，闻言很是得瑟了一番。
　　瑜柏又看了会，放下那叠画，抬起眼，准备找个地方休息。
　　齐璟易正好一波自吹自擂结束，口干舌燥地拧开冰可乐，仰头灌进嘴里，一时太急，撒了些出来。
　　白色校服本就薄，和蓝色的衣领一起浸湿，紧贴在他锁骨上，勾勒出一道深陷的弧度。
　　空调的嗡鸣和窗外的蝉一样孜孜不倦，声嘶力竭。可乐的气泡腾起又破灭，淡淡的碳酸甜味蒸腾在空气里。
　　瑜柏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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