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历史都是人演的？

　　能看得出来，这场戏是接着前面的一场拍的，衔接上面要求得极其严格。光是一个卫青从肩舆上被平阳扶下来的动作就NG了四五条才过，负责后期投放的小仙不断发表意见，找出各个有可能穿帮的细节。
　　“中途换场景就是麻烦，一旦穿帮，那可是会造成历史漏洞的。” 张良同情地看着汉武帝剧组的工作人员。一旦有历史漏洞那乐子可就大了，各个平行世界甚至会因为这些漏洞而出现穿越者。
　　“是啊，历史都是人演的，人自然也能去改写他。开平行世界的时候投资者改写一二还则罢了，这要是漏洞百出，人人皆可穿梭时间线。这世界维度一乱，就等着天翻地覆吧。” 萧何喝了口多多柠檬，“我们这帮搞历史的，不容易。”

　　折腾了半天，总算能够继续往下走剧情。镜头外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司马大将军长平侯卫青到！”
　　穿着正装的刘彻迈着急促的步伐走入镜头，身后跟了一串儿群众演员。他走到某记号处便停下，向台阶下望来。监视器里，他满脸急切又带着一丝心疼和感动，那眼神更是仿佛透过了千山万水望见大漠孤烟一般。
　　嗯，不愧是我老刘家人，这演技这表现力，没话说！刘邦喝着奶茶，满意点头。

　　再看台阶下，卫青已被“扶下肩舆”，正颤颤巍巍站在那儿做年老无力状。导演做个手势，不知哪里的音响突然传出了一阵悠扬的乐曲，如泣如诉。
　　卫大将军得此信号，瞬间入戏。他抖着手伸向台阶上，望眼欲穿般唤了声陛下，眼里已然含着泪。
　　“这是这段名场面自带的BGM，歌词特别感人特别受欢迎，好几个平行世界的投资方都点名让他们给添上……唔唔唔……” 夏侯婴没忍住又开始安利，这次大汉皇帝陛下赏他的是一整块四四方方的蜂蜜蛋糕。

　　只听那BGM动情唱到：“当时你给我一个笑脸，让我心跳一辈子……”
　　卫大将军挣脱开平阳公主扶着他的手，踉踉跄跄开始往台阶上爬……
　　BGM继续唱： “使我的目光永远，融进了你的背影……”
　　刘彻大惊，伸手呼唤道：“卫青！”
　　平阳公主及各种群众演员慌忙跪下：“陛下！“
　　韩信看得入戏，手里的布丁鲜奶都不往嘴边送了。

　　两名主演的形体表演时间开始了。卫大将军“年老体衰”，起初他还能跌跌撞撞地往上走，可还没爬到台阶四分之一的地方，他就一个趔趄，摔到在了台阶上。
　　主持修建此台阶的萧何被感动得长叹一声，伸手摸了个蛋黄酥，大大地咬了一口。

　　BGM抒情道：“岁月老去我已不能爱，转过身往事突然清晰。重复你的目光，再也难串起我的记忆……”
　　台阶上就传来了刘彻心疼又焦急的声音：“卫青！” 他也一胳膊挥退扶着他的群众演员，拎着袍子角从台阶上跑下来。
　　“哎哟喂，这个感人了……” 萧何咽下嘴里的蛋黄酥，“天子降阶，这是礼遇啊。”
　　刘邦悄悄看了眼韩信，他似是十分被打动的样子，嘴紧紧抿着，眼底有些光。

　　卫大将军此时已经胳膊腿儿都没力气了，他开始用手撑着地，艰难地往台阶上爬。藏在领子里的GO·PRO摄像头记录下了他那老迈颤抖的手，和台阶上精美大气的石刻。另一台监视器里的刘彻心疼得每根胡子都在抖，他再次加快了下楼梯的步伐。
　　这段名场面已经演过许多次，君臣二人都熟能生巧了。卫大将军腰部不发力，却努力用肩膀挣扎，看起来还真是软胳膊软腿的样子，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大江东去，壮士暮年之感。
　　“唉……无可奈何花落去，滚滚长江东逝水，都是我大汉的好儿郎啊……” 刘邦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也不知道他在感叹谁。

　　BGM的感情逐渐浑厚了起来：“夜深深，梦缠绵人沉醉，既然离别难免，今生何必相会，今生何必相会……”
　　台阶上的君臣二人总算成功会师，卫青半趴半跪在台阶上，呼吸紊乱，额角满是冷汗。刘彻张着手过来，矮下身子来扶他，众群众演员也七手八脚地来帮忙。一堆人在地上纠缠了约莫半分钟，好险没挂在跟拍的吊臂摄像头上。各人累得一头汗，总算把卫大将军塞进了天子怀里。
　　BGM里蕴含的感情攀上了高峰：“流星闪过，莫须伤悲，千百年之后谁又还记得谁，谁又还记得……记得谁……”

　　刘彻：“卫青……你这是做什么啊……”
　　卫青：“陛下……再让老臣见你最后一面吧……”
　　说着他便一头歪倒在刘彻怀里，已然气若游丝。刘彻把人紧紧抱住，悲痛地连声唤着：“大将军？卫青？卫青！！！”

　　夏侯婴主动拿起一块绿豆糕，这才叹道：“将星陨落，虐啊……”

　　流星闪过，莫须伤悲？不，我这重孙女婿一辈子与彻儿君臣相得，战功赫赫，荣耀一生，最后也算寿终正寝。那霍家的小子，倒是真像流星般一闪而过，实在可惜了。想必是因为塞外苦寒，常年征战损了身子吧。
　　不过霍小子生前彻儿一直把他捧在手心，死后也极尽哀荣，连侯国封号都与众不同。
　　刘邦突然心里很难过。
　　……可是我的韩信，生前死后，都受了不少委屈。我的大将军……若非史书自有公论，他就真如流星般一闪而过了。
　　“既然离别难免，又何必相见？” 刘邦没察觉，已然低语出声。

　　“我倒认为就算离别难免，还是要选择相见。” 韩信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刘邦一颤，手里的奶茶杯子被他捏的扑哧一声。
　　他扭过头，韩信正窝在帆布折叠椅里，双手捧着奶茶，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陛下怎么比演员还入戏啊，” 韩信还打趣他，然后便坐正了身子，垂眼轻笑，“还是相见比较好，若不然……大王，我会想你的。”

　　话音轻轻柔柔，听在刘邦耳里却如春雷响过大地。他想起在陈地时，韩信郊迎在大路中间。他于天子车辇上居高临下望去，在韩信俯身拜下的那一瞬间命力士按住了他。
　　当时韩信慌乱地挣扎着，他听着自己如战鼓般的心跳，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跳着脚大骂韩信忤逆犯上，意图谋反。骂着骂着，他没词儿了，韩信也不挣扎了，就那么半趴半跪地被按在尘埃里。
　　他不知怎么下了车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韩信面前。力士们扳着韩信的肩膀让他跪直，定睛一瞧，韩信一脸的愕然和不知所措，脸上还满是灰尘。

　　刘邦记得自己对韩信说：“有人告你谋反。”
　　然后，韩信就扬起脸看着他，一颗眼泪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当时心里实实在在地疼了一下：“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韩信脸上愕然的神色缓缓散去，浓浓的悲伤便涌了上来。他蹙着眉，用力咬了几下嘴唇，喉结上下滚动数次，终是摇了摇头。

　　“……有什么话你就说，寡人不以言罪人！”
　　韩信听闻，原本已经垂下去的头又微微抬起，那声音微弱得根本听不清。
　　刘邦剪除了心头大患，再看韩信这凄惨样子就有些心软。他终是提起袍服角，蹲了下去又问了第三遍：“有什么话你就说。”
　　这么近的距离，他清楚明白地看见了，韩信的一双桃花眼里只映着自己的身影。
　　韩信说：“大王，我想你了。”

　　定陶之后，韩信和所有人一样，改口唤他陛下。这声“大王”，已许久未听过了。
　　当时的刘邦半晌无言，直到韩信被绑住双手推上车，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刘邦放下手里扁了的奶茶杯子，和当日一样说不出一句话来。往事与现实交织，历史与戏剧重合，有些伤害，终是被他深深地烙下了。
　　他攥住韩信的手，虎口处传来了一阵阵跳动着的脉搏。韩信有些莫名，不过见自家陛下情绪低落，便把自己的椅子往刘邦那边挪了挪，几乎和他紧挨着坐了。

　　等收了工，已经五点过一刻了，刘邦便说要请小辈们一起去吃饭。平阳要吃海底捞，众人便乱哄哄坐上夏侯婴开来的电瓶观光车，往结界出口而去。

　　“去病，在酒店呢？你赶紧穿衣服下楼。” 刘彻朝着手机发了条语音。
　　“动作快！高祖陛下叫我们去吃海底捞。” 他又发了一条，关了屏幕把手机握在手里。
　　过了几秒他的手机屏幕就亮了：
　　霍去病：【机智】【机智】
　　霍去病：【大黄狗“底层的仰望”表情包】
　　霍去病：【“谢主隆恩”动图表情包】
　　刘彻嘿道：“这混帐小子！”

　　刘邦问他：“彻儿，你很喜欢霍家小子吗？”
　　刘彻就笑了：“太爷爷，你别看去病他能打得匈奴抱头鼠窜。他啊，就是个孩子。”
　　刘邦在脸上露出个符合他老祖宗身份的慈爱表情来，心里却叹了口气。
　　那时候是汉六年……韩信多大岁数来着？二十七……二十八？也没比霍家小子年长多少啊……

　　韩信夸道：“小霍将军少年天才，年纪轻轻就战功彪炳，十九岁就受封骠骑将军了。李白的诗里写：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胡无人，汉道昌，小霍将军实是我汉家的大英雄。”
　　刘彻开心极了，他客套道：“小韩叔过奖了，过奖了。小韩叔当年横扫六国武功冠世，我们去病一直以你为榜样啊！”

　　刘邦也不知怎的，突然来了一句：“其实你们小韩叔十九岁的时候也很厉害……”
　　萧何张良夏侯婴：噗……
　　韩信脸一红：“陛下真是的，你就给我留点脸吧！我十九岁的时候就是个小兵，马上就要跟着项王去破釜沉舟了……”

　　刘彻连忙发挥出老刘家主公一脉相承的圆场能力：“哎……小韩叔此话差矣，宝剑埋在土里，没人看见他的光芒。小韩叔当年，是真正的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啊！”
　　夏侯婴开着车嘴巴都不停：“世宗小陛下说的对极了！当年小韩……哈哈哈哈……跑出去喝酒被我逮到。我一看，嗬，这小子长这么俊的呢？杀不得……杀不得啊，那你不死就当个都尉吧！”

　　韩信捂额，众人皆又大笑，电瓶车周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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