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玥传

　　这是一个简陋的小院，推开破旧的木门进到外屋，只有一张简陋的床，一张吃饭用的案几，两把破旧的椅子。案几上放着一把旧壶和三五个残缺的碗，干净的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外屋和里屋之间悬着一张门帘，门帘的布色已经很旧了，一只瘦弱的手轻轻的撩起门帘走了进去。里屋比起外屋更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破旧的木头箱子，除了寒碜还是寒碜。床上躺着一个老人，老人面颊瘦削，眼窝深陷，整张脸毫无半分血色。他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沉重，时不时发出几声急促的咳嗽声。
　　“爷爷”小余儿急忙上前，随手把手里的碗放在床边上。她小心的扶老人坐起来，一只手拿了个枕头让他靠着，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老人的后背，替他顺着气。老人咳嗽了一会，大约气顺了，呼吸渐渐恢复平稳。他无奈的叹息一声，眸中多了几丝愧疚和心疼，声音嘶哑道:“小余儿，你是个好孩子，都是爷爷拖累了你。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再吃药也是白搭。你别再给我买药了，也该给自己攒点嫁妆，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爷爷，小余儿会一辈子守着爷爷。”小余儿急的叫起来，道:“爷爷，大夫说了，您的病能好。只要你按时乖乖的吃药，病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爷爷心疼的看了小余儿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小余儿端起床边的碗，递到爷爷面前，笑道:“爷爷，您看，咱们今天吃肉，明早我给您买您最爱吃的肉包子去。”
　　爷爷看着那张瘦黄的脸，心中一滞，难过道:“爷爷老了，牙也不好了，已经嚼不动肉了。这些肉你都吃了罢。”
　　小余儿明白爷爷的心思，她故作轻松道:“爷爷，您可不知，前几日我街头表演时，一位姑娘被我精湛的表演所折服，当场激动到泪流满面，鼓掌鼓到两只手掌都快拍肿了。后来她花重金请求请我帮她唱一出戏，看在她那殷切的眼神，我只得答应帮她唱一出戏。爷爷，小余儿我能挣大钱了，您就放心的吃肉吧。”
　　她这一通夸大其词的说辞，配上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真诚表情，彻底令爷爷信服。他欣慰一笑，道：“好孩子，你果然遗传了爷爷的表演天赋，爷爷当年的表演也曾让许多人感动落泪。”
　　小余儿侧头想了想，真相应该是爷爷以前身子健朗的时候，每次总是表演同一个节目。很多人大老远跑来看，结果一看还是原来看过的节目，当场气哭了。她乖巧一笑：“来，爷爷，小余儿喂你吃肉。”
　　太阳落下，早春的夜晚竟有些凉意。小余儿刚准备上床睡觉，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院里的宁静。小余儿使劲揉了揉耳朵，不可置信道:“肯定是我听错了。”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小余儿这才确定刚才的声音就是自家那扇陈旧的大门发出来的，她随手披了件衣裳，一边去开门一边嘟囔道:“大晚上的，到底是谁呀？”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容貌绝美的女子正冲她浅浅微笑。小余儿又惊又喜道:“美人姐姐，你怎么来了？”
　　昙玥笑道:“你难道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小余儿心里盘算道:来的正好，你不来找我，我还打算去找你呢，你既然来了我就不用多跑一趟了。白日里唱戏剩下的银子还没给我呢，那可是十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美人这次定是给我送银子来了，嘻嘻嘻。
　　她让了个身，笑的一脸灿烂道:“姐姐若不嫌弃就请进来说话。”
　　昙玥也不跟她客套，径直走了进去。小余儿指了指帘子，轻声道:“爷爷在里屋休息。”
　　昙玥点点头，在外屋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小余儿在她对面坐下，首先开口道：“姐姐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
　　昙玥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轻功倒是不错，白日里跑的够快。”
　　小余儿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猛的一拍大腿，假装正色道:“经过这次的事我才知道唱戏原来是个高危工作，这唱着唱着就把妖物唱来了，差点连命都搭上了，这牺牲也忒太了。”她说完还不忘偷偷瞥了一眼昙玥，心道:我都这样说了，你还不赶紧付给我银子，这难道不是用生命在挣银子吗？
　　昙玥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小余儿见她赞同，却又不主动提银子的事，又故意重重干咳两声，以示提醒。昙玥似乎完全没明白她的意思，只道:“你的嗓子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小余儿内心苦笑道:我的嗓子没有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果然是贵人多忘事，看来我得好好给你提个醒。她想了想，眨眨眼道:“姐姐，你猜我几月份生的？”
　　昙玥摇了摇头，道：“我们不过昨日才第一次见面。”
　　小余儿“哈哈”大笑道:“十月，我十月份生的。”
　　昙玥笑道:“还真是个好月份。”
　　小余儿继续道:“姐姐，你猜我一次能吃多少个肉包子？”
　　昙玥摇了摇头，道：“我从未和你一起用过膳。”
　　小余儿又“哈哈”大笑道:“十个，我一次能吃十个肉包子。”
　　昙玥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吃的。”
　　小余儿心道:本姑娘的愿望之一就是能一次吃到十个肉包子，可惜至今这个愿望都还没有实现过。她勉强笑道:“那是，我胃口可好了。你知道我有几个手指头吗？”
　　昙玥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道：“莫非，你和普通人不一样？”
　　小余儿“哈哈”大笑道:“当然一样，十个，也是十个呀。”
　　昙玥微微一愣，莫名道：“既是一样，那你为何问我？”
　　小余儿内心都快抓狂了，她觉得一定是她的暗示力度不够，便决定加大力度，于是一口气问道:“芙蓉花几月份开花？女子怀胎是几个月？添一笔，增百倍，减一笔，少九成，打一个字？一日曝之，多少年寒之？一朝被蛇咬，多少年怕井绳？”
　　昙玥像看傻子般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幽幽道：“你确定今日里没有被吓坏？需不需要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小余儿简直要被她气死了，她在这疯狂的暗示，昙玥不仅没有领会她的意思，甚至还一度怀疑她被白天的事吓傻了，导致现在大脑不太正常。她终于忍无可忍道：“姐姐，您还欠着我十两银子呢？是不是该给了。”
　　昙玥哭笑不得道:“可是，我现在根本拿不出银子。”
　　小余儿腾的站起来，生气道:“姑娘莫不是想赖账。”
　　昙玥一脸坦诚道：“我那日用自己一样首饰换了些银子，可惜今日捉妖时不小心损坏了清风楼的桌椅，那些银子都赔给店家了。”
　　小余儿听说她没了银子，一时想不明白道：“你既拿不出银子，那半夜来此为何？”
　　昙玥微微一笑道：“我会想办法尽快付你银子。来此，就是为了告知你一声。”
　　小余儿见她认账，神色顿时舒缓不少。她上下打量了昙玥一眼，心道：看她生的貌若天仙，衣着打扮皆不俗，说不定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千金偷跑出来玩的。若是我趁机拉近和她之间的关系，待她哪天回去了，定会拿出一大笔银子感激我这段时间对她的收留之情。就算她不回家，若是哪天有富贵人家贴出寻人启事寻她，那时我再将她送上府去，岂不是也可以大发一笔。想到这，她忍不住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昙玥一脸莫名道：“小余儿，你确定不用找个大夫去看看么？”
　　小余儿轻咳两声，笑嘻嘻道：“姐姐，花那冤枉银子干啥？我方才不过是见到姐姐太开心了而已，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喜悦之情。要不这样，您看天色也不早了，如果姐姐不嫌弃的话，不凡在此将就一晚，如何？”
　　昙玥还未答应，忽听得屋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小余儿心头一慌，一个健步冲进了里屋。爷爷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他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咳不出来，脸色青紫，竟晕了过去。
　　“爷爷，爷爷，你快醒醒。”小余儿抱着老人使劲摇晃，心里又急又怕。
　　昙玥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大夫。”
　　小余儿这才发现昙玥不知何时跟了进来。她木讷的点了点头，背起爷爷，和昙玥一道快步往外走去。
　　街上已是一片寂静，小余儿在一家药店门口停了下来，这家药店的牌匾上镶着一个大大的“金”字，很是醒目。
　　药店的门已经关上了，小余儿急的大叫起来:“大夫，大夫，快开开门，我爷爷不行了，快开开门。”她的声音在沉寂的黑色中格外嘹亮，可惜，很快沉入了黑暗中，周围没有半点动静。
　　昙玥劝道:“这大夫定是睡了，你再喊他也听不到。”
　　小余儿双目赤红，气恼道：“那你说怎么办？”
　　昙玥淡淡道：“你让开点。”
　　小余儿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很自觉的往一旁挪了几步。昙玥眼神一冷，流星鞭璀璨的光芒划过那道大门，“啪”的一声巨响，那扇木门裂了一地。
　　“谁？是谁这么野蛮？”一个披头散发打着赤脚的的汉子怒气冲冲的从里屋冲了出来。
　　小余儿赶紧背着爷爷冲进去，带着哭腔哀求道:“大夫，我爷爷快不行了，求求您快救救他。”
　　这披头散发的汉子正是这里的坐诊大夫，他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埋怨道:“就算是看病，你们也不能把门砸成这样。”
　　昙玥果断道：“大夫，这门我们自会赔偿。人命关天，还请先救人。”
　　小余儿连忙赔礼道歉道:“大夫，这门我们一定赔砸。可是我爷爷快不行了，我求求您救救他。”
　　那大夫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等下再找你们算账。”
　　小余儿见大夫答应救人，甚是欢喜，昙玥赶紧上前搭了把手，两人合力把爷爷放在椅子上。
　　大夫仔细诊看了一番，往爷爷嘴里塞了颗药丸，又重重的拍了拍爷爷后背，过了一会，爷爷的脸色果然变得缓和许多。小余儿忍不住赞道:“金家的大夫果真厉害，真乃华佗在世，妙手回春。多谢大夫救命之恩，小余儿无以为报，来世必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您的大恩大德。”
　　大夫摆了摆手，淡淡道:“不必来世，现在，就现在，你们只要把药费和门的费用补全了就行。”
　　“啊？”小余儿刚燃起的热情好像被一盆冷水瞬间熄灭，浑身变得拔凉拔凉的，她蔫蔫道:“大夫，这得多少钱？”
　　大夫面无表情道:“一共二十二两银子。”
　　小余儿倒吸一口凉气，道：“大夫，您这也太贵了吧。”
　　大夫冷冷道：“一颗回春丹一两银子，再加上其他的药，药费共计二两银子。”他顿了顿道：“可是这门贵呐，这门得二十两银子，一分都没的少。”
　　小余儿急的差点跳起来，道：“一扇门二十两，什么样的门要二十两？”
　　大夫不客气道：“这是普通的门吗？不是，你们砸的可是金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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