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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
我在春猎遇险后休息了两个月中,发生了许多事情。
比如皇帝查明了这次春猎动手的是清妃家的一个表哥,招供时说本来想对太子下手的,没想到当时那只兔子一惊我的马,太子整队都去找我了,加上苏清那么一掺和,皇子的骑装也像,就把苏清当成太子给霍霍了。
如果说我的倒霉还因为我是太子妃而情有可原。
那苏清完全就是天将大锅于斯人也,啥也不知道就给人砍了,太倒霉。
皇帝到底还是顾念多年情分和大皇子,清妃跪宫门口除钗喊冤三个时辰一晕倒,皇帝就心软了,将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主谋下狱,隔天自尽,据说是上吊,可我不知道牢房里怎么会有绳子呢?
清妃禁足半年,圣旨一下又凄凄切切哭了好半天。
皇上重新宠幸了一对高氏姐妹换换心情,大高善琴,小高善筝,人美嘴甜技术好,皇帝对他们几乎是百依百顺,最近在宫里风头一时无两。
大哥进宫来看我,给我带了好几车的稀奇古怪的玩物,还拿五匣子黄金做私房钱打点宫人。
他有点像我上辈子的数学老师,老是板着一张脸,愁眉深锁,性格直,爱讲道理,常常用那种“这么简单的题你居然都不会”的眼神看我。
大哥拍拍我的头说“真真啊!在这宫里得聪明点,好好活着,大皇子那边我们来解决,你就好好管自己,绕着清妃走,我可就你一个妹妹,傻是傻了点,但到底还算个机灵的。”
大哥走后我有点难受,睡了半天。
直到批完折子的苏衍之给我掖被子时吵醒了我。
我冲他笑了笑,打算继续睡。
却没想到苏衍之脱了靴就在我旁边躺了下来,过了好久,他轻轻问我“真真你是不是不开心。”
我摇摇头,刚要开口,泪却淌了下来“我害怕,衍之,我有点害怕。”
他侧过身来抱住了我“对不起,真真。”
我知道他在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当时把我卷入宫廷,把我拉进这场储位之争,对不起没能兑现那句真诚的要死也无力的要死的承诺。
他拍着我的背轻声缓语“等以后一切都好了,我们在宫里种棵桃树种棵梨树,树下埋桃花酒梨花酒,等酒熟了,便大醉个三天三夜。”
我狠狠点头“大醉个三天三夜。”
我还没有等来桃花酒和梨花酒。
先等来的,是我大哥的死讯。 边境的倭寇作乱,占了一座城池,烧杀掳掠。
我大哥奉旨平叛,去的是三千人,回来的只有五百人。
他们说他被奸细所害。
我大哥的头,被挂在被占有的城池上三天,被侮辱,被耻笑,风吹雨打,最后拿着黄金和绸缎给赎了回来。 我连给他扶棺为他哭歌的权利也没有,他败了,没有人会允许让他大张旗鼓地上路,即使他曾打过了那么多胜仗,即使他杀了那么多贼寇,即使他忠心不二。
他们要我端庄,得体,哀不动色,喜不失形。
可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他对我那么好,他真心实意地宠爱我这个妹妹,他死了! 我跪在地上求苏衍之,我求他帮我找出杀我大哥的人。
苏衍之把我从地上拖起来,侍女想来帮忙,却被他恼怒地一把推开,他心疼又不忍地捧着我的手说“真真,你不要再乱想了。”
我愣了一下,慢慢地把手抽了出来,平淡的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
过了几天皇帝下旨,派大皇子苏珏暂时掌西南兵权,把我父亲调职到这来,拱卫京都。
听到这个消息姑母急的要死,皇帝明摆着就是趁着我哥死要彻底碾死楚家。
苏钰出征的那天我也去了。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银甲,束着金冠,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阳光有些刺眼,我忍着眼睛的酸涩望着他。
苏衍之在袍袖底下安慰地拢着我的手,我转头朝他微笑。
阳光明媚地令人头晕目眩。
当时我问李旭的那个问题是“是不是他干的。”
苏钰去了西北后几乎每一仗都是告捷。
皇帝很高兴,日日都召高氏两个美人侍奉,朝堂上都说大皇子不日会便凯旋回朝。
父亲已经调职回京都,来见了我一次。 他老了许多,头发也白了一半,碍于宫人众多,只谈了谈家事。
他为了逗我笑揶揄我姑母说她进宫前也是个性明丽的女子,现在怎么吃斋念佛动不动就抄大藏经。
我们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关于我哥哥一切话题,似乎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到临走时,父亲偷偷在衣袖底下给我塞了几匣金子。
我喃喃道“哥哥给我的还没用完呢。” 他突然就哭了。
这个曾面对敌军数十万尚不变色的男人转过头落泪了。
宫里夫人女眷时不时就在御花园里要聚上那么一次,吟诗作对悲春伤秋之类的。 聚完以后,我跑到芙蓉池边提着裙子找了个僻静处坐了下来。
我看向水里,水里的那个女郎,太像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了,华冠丽服,纤弱恬静,珠围翠绕。
有点恍惚,手伸了出去,想抹去那个女子的面容。
我背后那人往水里投下一枚石子,溅起圈圈涟漪,把这倒影打散得模糊不堪。
我没回头“你怎么还没回平阳?”
苏清扔给我一个苹果“小爷伤的太重,不适合长途跋涉,过段日子再回去。”
我咬了一口,被酸的牙齿疼,反手就给他一个手肘“你那时候说的,你下辈子想当个牧人?”
苏清笑了,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有一种骁勇莽撞但又忧伤的少年气。
“对,天天吃肉,吃牛肉,有一只好大好大的牛,连跟腱都好吃得很,烤着吃,撒点辣椒蒜瓣盐,烟熏肉,然后养一匹疾行千里的马,带自己回家”。”
“然后娶一个西北姑娘”他侧头看我,露出左边浅浅的虎牙,眼神清澈见底。
我低下头,一点一点地把手里的苹果吃干抹尽。
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是不是那个姑娘那?”
“是。”他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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