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共剪西窗烛

　　朱华先一步下了马车，把斗笠戴好，站在马车前向着马车内的姐姐邀功。
　　朱颜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问朱华，“伞呢？”
　　“伞就在那个黄色的行李箱子里呀，就梨花锁那个，放到你座位底下了……”
　　“嘘。”朱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止住了朱华的话。
　　是……是那个卖花的姑娘。她背对着马车站在旁边一扇门的门前，还是灰色齐胸襦裙，裙子有些长，拖地的那部分湿漉漉脏兮兮拖在地上，像流浪的小狗尾巴。朱颜盯了她一会，发现她背对着他们有一段时间了，说是从篮子里、从袖子里找钥匙吧，姿势也不像，说是在偷窥门内吧，身体站得笔直也不像。
　　她在做什么呢？那是她的家吗？
　　朱华也看了一会，回过头又看姐姐，目光中充满疑问。
　　朱颜还是保持半掀门帘的姿势，喊她，“卖花姑娘！”
　　小姑娘缓慢地转过身来，先看见掀开面纱的妹妹，又将目光移到马车上的朱颜身上，问，“您二位，哪位是方才买花的小姐？”

　　王静凡递来茶水。
　　茶是黄城本地粗茶，名卷云茶，长在正经茶园子的缝隙里，有的茶园管理疏漏，导致卷云茶竟多于其他种植之茶，这些卷云茶被茶农收起当次品卖，价格便宜味道还可以，一向是勤俭持家的王静凡的心头好。
　　朱华端起碗抿了一口卷云茶。
　　王静凡讨好地笑，“小姐尝着怎么样？味道比不上您常喝的，但有个好处，就是闻着像栀子花香，好闻得很。”
　　朱华放下碗，语气很淡，像是端足了一个小姐的架子。“味道还行。”
　　朱颜并不碰茶，继续跟阿鲤对话，“所以说，在你看来我和她长得一样？”
　　卖花姑娘点点头。
　　朱颜又问王静凡，“我和朱华长得像吗？”
　　王静凡有些惶恐，不知该说像还是该说不像，吸了吸鼻子，道，“我瞧着……不像。”
　　的确是不像的。虽然双生，然而从出生到现在，她和妹妹在容貌上都是极好分辨的。可是这个叫做阿鲤的卖花姑娘却说，自己和朱华长得一模一样。
　　“是否有眼疾？”
　　阿鲤摇摇头。
　　“可否有受伤未愈之事？”
　　阿鲤又摇摇头。
　　朱华有些不耐烦，打算打断姐姐毫无意义的询问，“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咱家那个二管家不也这样，分不清人脸，又不碍事的。”
　　朱颜不知为何有些头痛，轻轻闭了眼睛按揉额头。
　　阿鲤有些拘谨，也没了之前卖花时候的坚持，脸上表情怯生生，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她的裙子大半都湿透了，现在贴在身上又黏又冷，分外不舒服。她与王静凡是邻居，时常遇见，她知道他是熟悉黄城道路的马夫，有时候给有钱人家做向导，所以她大概猜得到这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姐的身份——外地人，路过黄城，可能还想吃了黄城最有名的烤鸭再离去。所以，这孪生之一的小姐为什么将她请来呢？
　　她想回去了，回到一墙之隔的隔壁去，回到家里去，把身上黏糊糊的粗布裙子换下，把头发散开，把家里剩下的所有栀子花扔进水桶里，然后自己跳进去，变成一尾自由自在的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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