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星

　　错过了晚高峰，江母载着江天昊回家的路上车不多，一路上车子都开得很平稳。

　　江天昊将头靠在皮质座椅上，盯着副驾驶面前吸收阳光的小花摆件出神，突然手机一震，江天昊划开手机，是陈风发过来一条微信，“江天昊！昊哥！你被校园论坛置顶了，神颜刷屏了啊！！！”

　　接着陈风发来一个校园贴吧的置顶帖#他是你心中的最美男孩吗#

　　江天昊刚要点开，就感受到江母在慢慢减速，他们到家了。忙着下车，江天昊只好先关了手机，拿起书包准备下车。

　　见江天昊不回消息，陈风秉持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把帖子转发到了四大天王群。

　　肖泽秒回：“卧槽！绝美角度！”

　　沈育也很快发了一句：“像素好差，但是朦胧的照片反而更勾人。”

　　陈风正在喝水，看见沈育的话差点一口水喷到屏幕上，飞速回了句：”勾人？老沈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沈育回了个熊猫头大笑的表情，接着道：“你品你细品，江天昊的长相确实不赖啊。”

　　“？”陆尧吃完饭上楼，一拿起手机，就见四大天王群聊得热火朝天，懒得往回翻，就打了个问号表示他来了。

　　“老大，你同桌出圈了！”陈风打完字，又爬楼回去转发了一次帖子道。

　　陆尧回了个“嗯”，点开陈风发的链接，就看见他同桌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朦朦胧胧地出镜，拍照的人可能手机没拿稳，或者和江天昊离得不太近，感觉照片里的江天昊有点糊。

　　不过江天昊确实是好看的，虽然清瘦纤细，但并没有病态的感觉，反而瘦削的肩膀，完美的下颚线条，不用构图，随手一拍就有了杂志大片的既视感。

　　“啧啧啧。”陆尧双击屏幕将照片放大，自言自语道，“没来几天，先靠脸出名了。”

　　话音落，陆尧指尖用力，将图片保存到了手机。

　　江天昊一直没看手机，直到睡觉前才想起来陈风发了个帖子过来，躺在床上点开看，也着实一惊。

　　转发量一万+，楼已经盖了几千层。

　　松江二中这么多人的吗？

　　手指在屏幕上挪动，眼见着一条一条评论被不断刷上来。

　　之前在软件上开直播都没有这么多互动，果真高中生潜力无穷。

　　11楼：我和他一个考场！小哥哥真人更绝更美！！！无心学习嘤嘤嘤……

　　12楼：咳咳咳，楼上，考试成绩出来了，及格了吗？

　　13楼：退步了，沉迷美色.jpg

　　江天昊继续往下翻。

　　227楼：好绝美一同学，不知道哪个班的！！！哥哥看我一眼好不好！！

　　228楼：高二一班转校生，好像叫江天昊……

　　229楼：卧槽现代谪仙啊，我爱了我爱了我爱了！！

　　530楼：有一说一，小哥哥成绩也很好，这次超过了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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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0楼：卧槽？！陆神退步甘当同桌垫脚石？这是什么神仙同桌情！？

　　1150楼：wwwwwwwhat？我错过了什么？

　　2096楼：这是什么神仙！我错亿啊！！！美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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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界面闪退，有电话拨进来。

　　是江母。

　　“妈。”江天昊将听筒放到耳畔，开口道。

　　“昊昊，今晚妈妈不回家了，在公司处理点事情，明天早上别起来晚了，上学加油。”江母说完，没问考试成绩，也没等江天昊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这个时间打电话来，估计接下来江母还有紧急会议要开。

　　江天昊对着挂断的电话说了句晚安，将手机放到床头，又把被子蒙过头便直接睡下了。

　　没关灯。

　　江家家大业大，国内国外都有产业，江父常年在海外公司照顾生意，国内的产业就都落到江母头上。

　　江天昊小的时候，江母常常连着一周不回家，住在公司，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连轴转处理事情。

　　尽管保姆一直在家陪着，江天昊还是害怕，便养成了彻夜开灯睡觉的习惯。

　　好像身边亮起来了，心里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这几年江母不那么忙，将公司的事情分给秘书和江轩去做了，便基本都在家里住，偶尔在公司通宵不回家，江天昊这个习惯还是没改过来。

　　积习难改。

　　******

　　陆家的早上很热闹，陆母一大早忙前忙后做了好几个精致的早点摆在桌上，陆尧睡眼朦胧地吃完早饭，便拿起书包要走，走到门口，被陆母叫住，“小陆陆——”

　　“妈，您别这样，我害怕。”困意没了大半，陆尧动作一顿，回道。

　　“看看妈妈的新作品！”说着，一张画稿映入眼帘。

　　明显被修改过很多次，有些地方的纸被橡皮都磨破了。

　　陆母是国内知名设计师，在艺术方面造诣很高，与陆父就是因艺术结缘——陆父合作的公司要推出一款产品，请了陆母来做设计图，展示产品的会议上陆父陆母一见钟情，不久便喜结良缘。

　　婚后为了保持初心和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陆父从不让陆母插手陆家生意，一切全靠陆父在外打拼，不过陆母还是有股份的，在公司也说的上话，董事长夫人的头衔当之无愧。

　　陆母活得极其精致，是以人到中年，仍旧保养得宜，每次给陆尧开家长会都会被错认成陆姐姐。

　　“好看好看。妈，我要迟到了。”

　　“行，快去吧。”陆母闻言对着陆尧笑道。

　　儿子这副不耐烦的模样倒是和陆父如出一辙。

　　陆尧早上吃了两个红豆包喝了半碗粥，没来得及好好消化便坐上了去学校的车，本就有点撑，坐车晃晃悠悠便更觉得不舒服。

　　想吐。

　　眼看拐个弯就到学校了，陆尧便让司机将车停在路边，自己拿起书包下了车。

　　新鲜空气顺着微微张开的嘴巴注入胸腔，陆尧又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觉得好了一点。

　　“就是他！”

　　刚要转过路口，就见有人冲他跑过来，动作冲劲十足，语气也有些不善地喊道，“就是他！”

　　陆尧停步侧身，完美地错开因为惯性而没有办法及时停下的男人，开口问道，“我认识你？”

　　“我帮你回忆一下……”男人话音落，陆尧便想起来了，这人是那天偷偷翻进学校后墙被自己和陈风逮个正着的猥琐男。

　　不想多做纠缠，陆尧问道，“干嘛？想打架？”

　　男人闻声亮了亮手中的弹簧刀。

　　刀尖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是把不错的近战武器。

　　所以就是要打架的意思了。

　　陆尧将书包放在脚边，然后对着男人勾了勾手，没等男人反应过来，便抢先一步夺下男人手中的刀，又趁男人不备，将他手臂弯折到背后，做了个很标准的警察扣住犯人的姿势。

　　和男人一起来的其他人见状纷纷不敢上前，不顾男人的求助，全跑向相反的方向，作鸟兽散。

　　江天昊坐车路过，正看见陆尧扣住男人的手臂将人按在地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十七岁的少年对上二十多岁的男人丝毫不见胆怯，反而浑身透着危险的气息。

　　偏这危险的气息里还带了些漫不经心。

　　是很陆尧的作风。

　　“前面堵车了，小昊，你多走一段，腿可以吗？”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司机着急地按了几次喇叭无果，便扭头问江天昊道。

　　“可以，我腿没事了。”江天昊点了点头，利落地背起书包下了车。

　　陆尧松了手将人放开，警告他再也别来，男人被教训了两次，跌跌撞撞跑走时一个人和他擦肩而过。

　　正是江天昊。

　　少年人肩膀瘦削，因为清瘦，校服像挂在身上似的松松垮垮，但身姿挺拔，背着书包也不见腰板弯下一分。

　　随着距离缩短，江天昊的眉目愈发清晰，短发干净清爽，正好齐耳，他先笑着打了招呼，“早，陆尧。”

　　陆尧弯腰捡书包的动作一滞——江天昊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目光若有似无地环顾了一圈，看身边没有熟悉的面孔，陆尧这才确定江天昊是和自己说话，应声道，“早。”

　　江天昊闻言笑意加深，脚步不停地拐过弯奔校门口去了。

　　陆尧被落下几步，手里抓着书包带有点迷惑，昨天和今天判若两人，江天昊是学过变脸吧？

　　两个人一路无话地走到班级，一前一后从后门进班，沈育站在前排收作业，看见他们便道，“老大良心发现，决心把帖子的风言风语落实了？”

　　江天昊神颜刷屏的帖子被顶上去后，第二条便是说陆尧和江天昊的神仙友情，说陆尧为了帮助同桌甘心退步，给足了同桌面子。

　　这事纯属空穴来风，评论区说什么的都有，一开始大家只是感慨革命友情深厚，后来不知哪位仁兄带节奏，评论区便清一色全是为爱退步的评论，串起来都能写出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

　　陈风闻声抬头，附和道，“那也挺好，挺好。”

　　肖泽见陆尧来了，便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陆尧，扁了扁嘴道，“我妈让我给你的，啧啧啧——我都没这待遇，真偏心。”

　　“金桔？”陆尧接过保温杯晃了晃，继而拧开盖子，金桔和陈皮漂浮在水面上，空气里瞬间弥漫开浓郁的桔子味。

　　“知道你到这时候就嗓子不舒服，我妈特意让我拿给你的。”

　　“替我谢谢阿姨。”陆尧拧好盖子，直接就喝了一大口，不甜，很清爽的金桔味。

　　“吃醋了？”陈风似笑非笑地在一旁听着，戏谑肖泽道。

　　肖泽放下书包就要打陈风，两个人从教室后直闹到讲台前。

　　“嘛呢嘛呢？”老张抱着卷子一进班级，就见到二人缠斗不休的景象，心里感慨着年轻真好，嘴上却道，“大早上不学习？你们飘了？”

　　“不敢不敢。”陈风说着，乖巧地对老张笑了笑。

　　肖泽跟着吐了吐舌头，也回了座位。

　　陆尧将保温杯放在桌角，闲着无聊便学着江天昊的样子拿了支笔在手里转，椅子向后挪了几分，翘着一双长腿，笑着看向陈风肖泽。

　　陈风还是那么皮，肖泽还是愿意惹祸又不愿收场的性子。

　　*****

　　其实四大天王初识，不在学校，而是在一场饭局。

　　肖泽陈风沈育陆尧的父母都是西城有钱有势的，本就关系极好，又加之商业合作密切，时不时就组局吃饭，见孩子们慢慢长大了，就想着让他们也认识一下。

　　饭局上，陈风肖泽沈育三人很快就熟络起来，陆尧却宛如高岭之花，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疏离。

　　陆尧记得一开始是陈风先去打了招呼，留了微信。本就都是同龄人，又都是男孩，喜欢的东西也很相似，圈子又差不多，四人便建了群，一开始大家都别扭地潜水，后来经常组队打游戏，久而久之就混熟了，成了密不可分的四大天王。

　　不过那时陆尧还不是他们的老大，四个人闹成一团，都是直呼大名的。

　　至于为什么叫陆尧老大，这事还要从高中入学后第一次考试说起。

　　四人军训期间就凭借高颜值、好家世被同学们密切关注，军训结束后的模拟考试则是让四人彻底被大家知晓。

　　年级前四被四人无情霸占，少不了有说风凉话或者心里不服的。

　　一次四人在操场打篮球，突然沈育被球重重砸了一下，他捂着头抬眸，却见那人笑得不经心，“不好意思，手滑。”

　　沈育闻言没说什么，陆尧却认出这人就是上一届的中考状元，只不过因为一点家事被迫复读一年，因此是他们同级的，估计前四被他们占着，心里最不服的就是他。

　　能力不足就对别人下黑手，这可说不过去。

　　陆尧径直走到那人面前，将篮球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砰”的一声，很多人闻声围了过来。

　　“道歉。”陆尧冷冷道。

　　中考状元不吭声。

　　“和他道歉。”陆尧又重复道。

　　沈育见气氛紧张，又很多人围观，忙拉了拉陆尧的手臂想打圆场，“陆尧，我没事，玩球嘛，难免手滑。”

　　中考状元惊讶地看了沈育一眼。

　　陆尧却推开沈育的手，似乎耐心耗尽，一把揪住中考状元的校服衣领，将人抵在篮球架上。

　　“嘶——”

　　阳光将铁架子烤得烫手，中考状元轻轻嘶了一声。

　　“疼？”

　　中考状元点了点头。

　　按着中考状元肩膀的力道加重，陆尧又道，“道歉。”

　　“……对不起。”

　　陆尧这才松了手，中考状元就势顺着篮球架的弧度跌坐到地上。

　　以为这四人不过是绣花枕头，没想到是个下手不留情的，既如此，还是别惹他们好好学习吧。

　　从此以后，四人便沾了陆尧的光得了个松江二中四大天王的名头，没人再质疑他们的实力，陆尧更是顺理成章成了老大。

　　一直被叫到现在。

　　******

　　不知是谁拉开窗帘，阳光刺到陆尧的眼睛，陆尧才从回忆里醒了神。

　　耳边是老师滔滔不绝讲课的声音。

　　身边的江天昊还保持着摊着书发呆的姿势。

　　真不知道这人一天天在想什么。

　　陈风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陆尧：“老大，吃麻辣鸭吗？”

　　陆尧抬头看了看时间，十点半，反正不知道午饭吃什么，麻辣鸭也挺好的，便回道：“吃。”

　　陈风发了个OK的手势，一分钟后，四大天王群多了个美团外卖红包分享的链接。

　　“老大，外卖到了！鲜香麻辣鸭——”

　　陈风拿了外卖，见班级只有陆尧肖泽沈育，便道，“要不咱在这吃？”

　　“别——”肖泽打断道，“在班级吃，小心老秦给咱们做成麻辣鸭。”

　　“去天台吧。”沈育收拾好书桌起身，接口道。

　　陆尧应了声好，四人便去了天台。

　　天台一直是四大天王的据点，在教学楼顶楼，很少有人来，即便有人来，也是倒完垃圾转身就走。

　　很安静。

　　陈风选的这家店是全国连锁，外卖做得很讲究，酱汁和鸭肉分开打包，全凭着吃的人按喜好搅拌。

　　陆尧打开外卖盒将酱汁浇到切好的鸭肉上，鸭肉还没凉，冒着丝丝的热气，带着冰碴的酱汁浇上去瞬间散了热气，香味冲到四人鼻尖，四人不约而同咽了口口水。

　　好香。

　　陆尧擦了擦手，起身去扔空了的酱汁盒。

　　“好吃！”陈风戴着一次性手套先吃了一口，“老大，你尝尝！”话音落，却见陆尧仍旧停在垃圾桶边。

　　陆尧站在门边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刚才去扔垃圾，正好听见有人在议论江天昊，他便多听了一下。

　　在天台门外，声音不大，但是陆尧耳力好，听得一字不落。

　　“我跟你说，我们班新来的那个江天昊他不是残疾，今天早上我一到班看见他站起来扔垃圾了。”

　　“卧槽？可能是在之前学校被打了就转学来咱们二中了？”

　　“谁知道，他天天独来独往的，也没人乐意去问。”

　　“别问，离他远点就行了……”话音渐远，好像是那两人下了楼梯。

　　陆尧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听见这样的言论，又想起江天昊坐在轮椅上的样子，打心底里觉得同学们这么说他有点过分。

　　但其实远不及江天昊过去被人冷言冷语羞辱的万分之一。

　　吃完麻辣鸭，四大天王又去了篮球场。

　　今天陈风没吃多，第一个下场热身，就剩下陆尧自己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他点开了自己和江天昊神仙友情的那条帖子来看。

　　午后的阳光热烈，陆尧找了个背阴处坐着，校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风一吹，拉链随着风轻轻晃了晃，陆尧抬手将拉链拉开，露出了里面穿的衬衫。

　　纯白，没有图案。

　　锁骨在领口若隐若现。

　　江天昊也没回教室。

　　刚吃完午饭，江轩就给他打了电话。

　　江轩是江天昊的表哥，比江天昊大九岁，却并没有老气横秋的样子，算是和江天昊玩得最好的亲戚了。不过他总是仗着年纪大，愿意拿出一副老父亲的架势过问江天昊的感情问题。

　　江天昊转学前，表哥就总是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江轩知道江天昊最近忙着转学，没什么时间搭理人，便直接拨通了江天昊的电话。

　　上来先问了昊昊适不适应，习不习惯，有没有被欺负，然后就开始不正经，变着法问江天昊在二中有没有遇见看对眼的人。

　　江天昊并不反感表哥的追问，江轩就是媒婆的外表八婆的心，不过确是实打实对他好关心他的，他感受得到。

　　回答完了问题，江天昊又问了表哥最近工作顺不顺利，然后破天荒地，用一如往常的冷淡语气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江轩听见这话足足愣了几秒，再三确定江天昊没被欺负傻之后，笑着回道，“你说呢？”

　　没正面回答江天昊的问题。

　　江天昊挂了电话。

　　江轩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渐渐没了笑意。

　　有没有喜欢的人……

　　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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