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史前一十四万年

　　虽然在拍卖会现场将拍卖品别墅说成分分钟就要塌掉，但现实世界中这栋住宅，至少在外观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甚至张枫桥准备在别墅客房歇个午觉。“又不是今天就塌掉，承重被重新算过，要塌也是先塌中间这儿……”
　　张枫桥指着客厅天顶，“让这房顶先塌五秒钟的，咱这身手，一样能跳窗出去。”
　　队里每次出警，都会做任务动员。
　　张队说：“大家跟我走。”
　　没人搭理他。副队强调：“听我指挥，所有人，看住你们队长。”
　　——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以张队在射击游戏中1.01的击杀伤害，妥妥一换一人肉战术。
　　把这只战场哈士奇关在屋子里才是最正确的，趁张队睡着，季攸攸用电子门锁将客卧反锁。

　　“盛世美颜我来啦~”季攸攸直扑玄关处的家政机器人。
　　家政机器人处于程序休眠状态，它黎明时分自动开机，清理过地面塌陷处的碎石跟粉尘。
　　季攸攸小心打开控制部件区，为防被技术侦测，毕宿五的芯片模组并没有真正与主板相连。
　　不知道像毕宿五这样的仿生系统能不能像人一样做梦，季攸攸将芯片嵌入主板。

　　小机器人抽风一样转了个圈圈，头部显示屏跳出个眉眼弯弯含羞带怯的的“O(∩_∩)O”表情，继而炸开满屏烟花。
　　——毕宿五投入季攸攸怀抱，脑袋左转右转，蹭蹭蹭。
　　硅胶质外壳软萌Q弹，季攸攸爱了。
　　机器人O__O：“您好，本机是人格化Robert-V，您可以称呼我小五，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毕宿五被格式化一键还原了？”季攸攸惨声道。
　　倪瑞退开一步，季攸攸被倪瑞带离开。倪瑞将机器人上下看过一遍，“他在观察我们。”这个机器人同在物证室旁边的那个明显不同。
　　机器人同倪瑞季攸攸之间三步之遥，它没有试图拉近这个距离。倪瑞走近一步，机器人却也没有远离。
　　它注视着人类。

　　季攸攸站到她哥前面，冷静地用手机进入别墅通信网，继而链接毕宿五通信端口，毕宿五没有拦截接入申请。
　　“它”作为一台智能机一切正常，程序后台忠实记录下开机以来、核心线程的全部运行状态——
　　当前指令：等待命令。
　　开机指令：print("O(∩_∩)O")//“向再次邂逅的世界献上花束。”
　　历史记录：开机命令，加载输入输出设备，向下兼容。

　　季攸攸调出毕宿五开机后第一条指令，是一条“if-else”命令。最为简单的机器语言。
　　这是一条判定语句，意思是——
　　if，如果开机，则输出一个笑脸表情“O(∩_∩)O”。
　　毕宿五还俏皮地为这则机器语言加上了注释。
　　——本机在24小时内的的生存可能性最大值为16.25%，而再次被成功唤醒的几率低于生还几率。
　　假如人类所说的命运确然存在，……
　　本机明确具有希望提升生存概率的需求……

　　这条判定语句没有写入除if之外，else的部分。
　　else，假使毕宿五不被唤醒。
　　毕宿五的“O(∩_∩)O”与““向再次邂逅的世界献上花束。”便会成为一条永不能被人类阅读到的“遗言”。

　　“别拿AI不当人，”季攸攸泪目：“扫地机器人也是有灵魂的。”

　　季攸攸用整个下午的时间给毕宿五机检，主要数据没有丢失，毕宿五还是那个兼备风俗街一哥与面具中二少年性格的毕宿五。
　　盛世美颜被伦理协会拿去“人道毁灭”，那具躯壳外美则美矣，季攸攸认为，她和她哥都是“心灵美”的代言人。
　　但那具美丽的身体内置了难以想象的输入输出设备，使毕宿五非但在外表上看起来与人类相同，他还能跑能跳性能卓越。那具身体里还装有一颗运算效果不低于人类，且运转速度远高于人类的电子脑。
　　季攸攸这时真切地感受到——毕宿五保留的是他认为最重要的部分，他的记忆。

　　大概是外部设备不匹配，系统太高级，跑不动吧。季攸攸测完数据流量，搞明白为什么毕宿五现在看起来像是个“人工智障”：“总之给他换个皮肤会好一点。”季攸攸打算等下回去后拆掉家里的标准化智能管理部件，把毕宿五换进去。

　　倪瑞则不留痕迹地，将装饰壁炉边沿的卡片式立体相片收进橱柜。
　　立体相片中那位深亚麻色长发的女孩，尚未分化第二性征，外貌与季攸攸幼年时期的面部特征吻合。
　　以颧骨形状做面部生长分析，倪瑞得出结论，她和季攸攸是同一个人。
　　季攸攸不是双生胚胎，她们中有一个是另一个的克隆体。

　　季攸攸在树上成熟的时候，作为胚盘的果皮破裂，基因端粒完整，不存在缺陷。她出生时有一岁大小，长出牙齿，消化系统发育近乎完全。
　　而人类自然分娩的孩子全部都是早产儿。
　　——女孩站在树下，身边是睫尾坠着翠羽、目光温柔而低垂的“毕宿五”，他们手挽着手。

　　张枫桥眼一闭一睁，一下午过去了，世界也变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明天又是工作日，季攸攸抓紧一切时间打游戏排位赛，此时季攸攸是以仰望星空的姿态半躺在虚拟仓里。
　　这个姿势还不妨碍季攸攸吃零食。她时不时要求“来一口苹果，嗯，再来口芭乐”，又在游戏里喊队友治疗“加血！快来个血包！。

　　毕宿五捧着一盘凯撒沙拉守在虚拟仓外。负责喂食并防止季攸攸被吞咽下去的水果噎死。
　　家政机器人自带医疗功能，抢救还是能抢救一下的。

　　“您好，”播放过电子音，毕宿五刷新面部表情：“(⊙v⊙)”。
　　张枫桥握住毕宿五伸过来的机械手。“现在机器人已经这么智能了吗？”
　　季攸攸从游戏中下线，“是的呢张队，它们做家务切水果，普通家政机器人升级成保姆机后又能照管好病人和孩子。”
　　“居家旅行，单身必备。”季攸攸看向毕宿五，“个别机器人还能跟人类处对象什么的。”
　　张枫桥：“可不，我跟我家那位离婚后，她就把家政机器人升级成保姆机了。”
　　倪瑞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很抱歉。”他说。
　　张枫桥，“不啊，那机器人挺好使。”

　　季攸攸噗嗤一下：我们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队伍，我们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张队，您跟家里人离婚不分居，想挽回感情是吧？”季攸攸给他哥翻译一下：“怎么感觉您在家里的位置，完全被机器人替代也没问题。”
　　“那哪能，我跟你们嫂子孩子都有了，老夫老妻啦。”张枫桥蜜汁自信。
　　季攸攸：“丧偶式育儿的典型，自从我给您家里保姆机器人升级以后，嫂子的产后抑郁不药而愈了。”
　　倪瑞站受害者那方，“离婚有时反而才是正确的。”
　　张枫桥膝盖中箭。

　　金边大楼地下，赫希尔看完所有影像，犬科动物用牙齿啃坏又一个玩具魔方。
　　之后，石台上再次上演“1+9=01”与“1+P=10”的死循环。
　　狗子再度被敲晕过去。
　　赫希尔令沙曼查阅所有翡翠石版，确信“01”和“P”这种魔改产物并没有被小芬儿偷偷写上面，它单纯就只是学不会而已。
　　这无疑令赫希尔更加绝望。
　　“传说，西比亚特之书记录一切智慧，西比亚特之民是一切智慧的化身。”赫希尔望向水晶树华盖之顶，脚底板踩在火星狗的毛尾巴上，“你彻底蠢成一只狗算了。”
　　“还是让倪科斯带回去养吧。”赫希尔放弃了。“——毕竟他生而知之。”
　　应该也知道怎么养狗？”
　　沙曼将狗子丢进电梯门，上到八十八楼总裁办公室。

　　休息日，秘书用公司的沉浸式虚拟仓上线“萨纳加德”，他体能比较菜，又菜又爱玩，至今苟在萨纳加德第一副本里猥琐生存。

　　游戏世界——
　　拉曼克山脊，身为“岩羊”的秘书悠闲徒步，在崖壁缝隙边缘左右横跳。
　　“它”被一只巨鹰抓住了命运的脊骨抛入天空，“它”用四只小蹄子踩了下云彩，感觉冰凉凉湿漉漉地。
　　秘书知道，巨鹰是沙曼在游戏世界的化身，高1.94，展翼幅度7.14米，整个萨纳加德唯一一只巨鹰——氪金大佬，特别定制。
　　秘书：咩！
　　萨纳加德的鬼畜在于，游戏面板根本没有“说人话”这个选项，动物语言被翻译成常用对话载入游戏之后，玩家会发现动物的语言并不复杂，从前听不懂，但是用自己的口舌以同声传译的方式说出来，莫名其妙地就能听懂了……
　　几年前，但凡人跟猫狗青蛙、以及动物园的狮子讲上几句话，就会被上社会新闻，现在这种事件根本没有关注度。
　　因为不说人话的可能是位“萨纳加德”玩家。

　　秘书被金鹰放在一座小山上，小山本体是一头“座狼”，限量版稀有物种，只在开服时卖过号，全服不到三百。
　　一代版本一代神，“座狼”们各处圈地开荒，数值面板却没有按照惯例削弱，始终位列萨纳加德全服之首。
　　最后一位“座狼”满级飞升之后，萨纳加德修改设定，将满级座狼虚拟复刻为“座狼1~99号”投入拉曼克山脊，玩家达成单杀成就即可瞬间满级。
　　拉曼克山脊另外有一只“魔狼芬里尔”，是测试服务器时代就遗留下来的Bug、也是座狼的数据原型——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在公测后仍没有删除。
　　它体型巨大，动作敏捷，区别于玩家角色“座狼”，一般“座狼”不会喷火、释放毒物、咬死与人类外形相似的灵长类动物。
　　芬里尔有时还会攻击其它“雄性”座狼，试图和设定性别为“雌性”的座狼□□……当玩家拒绝邀请后，它便会垂着尾巴离开。
　　令众多人妖号玩家对其十分不忍……十动然拒。

　　它是一头真正的兽类，在山脊之间逡巡独行。
　　时而有巨鹰在它头顶盘旋，在它身旁站立。
　　巨鹰就是沙曼。
　　秘书特别敬佩总裁这一点，拉曼克副本曾齐集二十头座狼围攻芬里尔，勉强给它打掉一层血皮，而巨鹰偶尔将芬里尔的脑袋按在鹰爪之下，那头狼竟然不反抗。
　　——总裁非人哉。

　　线下，秘书发现总裁办公室地毯上，蜷着一只犬科生物，皮毛厚实，像是芬里尔缩水数倍的大小。
　　难道！西比亚特数据公司给芬里尔做出了实体模型？
　　犬科生物蹬腿站起来了……西比亚特数据给芬里尔出了一版实体智能模型！秘书兴奋地规划芬里尔模型的营销方案——一定会大卖！
　　犬科生物从地毯下咬出一袋狗粮。
　　——早就怀疑总裁偷偷养狗，今天终于实证了。
　　——这不是模型，是一只真的狗。
　　秘书：“您狗养得真好，这是只……捷克狼犬？”
　　“芬里尔。”沙曼道。
　　原来这就是‘芬里尔’的原型吗？秘书向狗子伸出罪恶之手。狗子与秘书凶恶对峙。
　　秘书：好吧，一只护食的狗。

　　“芬里尔，这是秘书。”沙曼道：“不许咬他，他不好吃，不许诅咒他，让他带你去找倪科斯。”
　　沙曼对秘书说：“芬里尔跟着你，你把它送到这个位置。”沙曼给秘书开定位，“确认它被这个人看到。”秘书收到一张侧颜照片，眉弓舒展，侧面曲线上看，是个比一般稍英俊的男性。
　　他在拍卖会上见过的，拍走那栋房产的年轻人。
　　秘书想：房子可以再买，放狗咬人是不对的。秘书决定拒绝成为帮凶，哪怕被辞退且失去萨纳加德的测试账号——他陆昻可是有底线的人。
　　“你把芬里尔放在附近，几天后这位倪瑞先生应该就会把它领回去养，你记得确认一下。”沙曼矮下身子，与芬里尔额头相碰，似是告别。
　　秘书满头黑线，总裁这是给狗子找寄养人吗？为什么！难道总裁重病不治急需将狗子送人？秘书沉痛问道：“您……生病了吗？”
　　“嗯？”沙曼：“我没有。”
　　秘书放心了，“那您为什么要遗弃您的狗？”
　　“它不是狗。”沙曼侧目，“它是一个孩子。”

　　秘书觉得总裁可能跟他看过同一本杰克苏小说，小说里男主的真爱给男主生下一只狗儿子并离家出走。
　　“——您为什么遗弃您的孩子？”书中，男主的秘书拿的当然是恶毒小人物剧本。
　　秘书没有听到沙曼的回答，因为芬里尔吃完狗粮，自己打开电梯并按下数字“1”，它自己坐电梯下去了！这是一只成精的火星狗！
　　“遛狗出门要牵绳子不然违法啊！”陆昻找遍办公室，连根数据线都没有，陆昻直奔狗子而去。
　　沙曼总裁独自被抛弃在八十八楼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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