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宁安的雨景十年如一日，阴沉黏腻。吴依站在窗前看着嘀嗒的雨点，思绪不断飘飞，昨晚从苍桀家出来后她便立即找到了苍饵，这时苍饵也查到了些眉目，但她到现在还在犹豫着，那个女人她是该去找的，不然一旦陈老太太介入，查到小然是迟早的事，但去找了那个女人又该怎么做，让她承担下所有罪名吗？自己不是什么牛逼的人，也没资格让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去试一把。换了一身简洁的运动衣，拿上雨伞便走了出去。清洁工阿姨家的地址早已烂熟于心，不一会儿，便到了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收起雨伞，走向靠边一栋略微破败的入口，一步一步，不断的在楼梯上响起回声，与屋外愈来愈大的雨势相应，没来由的令人心下一紧。
　　“扣，扣”吴依立于308号门口，有节奏的敲击着房间。
　　“谁啊？”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从屋内穿出，却并未开门。
　　“警察。”吴依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证件放于猫眼口，想让女人放松些。
　　门被缓缓打开，一张略有憔悴的脸露了出来，吴依看见后忍不住眉头一挑，吴然没说错，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眼角的皱纹丝毫不减其美貌，反而让人升起一股怜惜之情，确实有资格被陈政看上。她上下打量了吴依一眼，有些警惕“警官，不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侵，童。”吴依微微靠前，轻轻的说出二字。果然，女人的神色瞬间起了变化，下意识便想关紧房门，吴依也不阻拦，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心里已大概猜出了事情的起末。她的不动到令女人产生一丝犹豫，吴依猛然一脚踹了上去，房门瞬间被完全打开，女人下意识的想要从地上坐起去阻拦吴依的进入，吴依抡起雨伞当作棍子打在了女人的髌骨处，然后一脚回踹关上了房门。
　　“冷静点，我不是来办案的。”
　　“你想做什么？！”女人从地上站起，吴依力道控制的很好，那一棍打的并不算痛，但暂时延缓了她的行动。
　　“陈政□□了你儿子？”
　　“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出去，你现在给我出去！离开我家！”
　　“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就听我说说，因为经理的为难，那天你下班比平时晚了一点，回到家后却发现你的儿子也不在家，你有点着急便跑去他常玩的地方找他，可你却看见最不该看见的一幕，陈政他用玩具□□了你儿子，作为一个母亲，你接受不了，但你无可奈何，因为你认识陈政，他是酒店的常客，陈政后来给你的账户上打了一笔钱，算作封口费，但你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而此时，另一个人联系了你，他想与你合伙谋杀陈政，你恨透了他，所以你抓住了这个机会，但在关键时刻你却犹豫了，所以陈政体内的麻醉剂量低于能够让他昏迷的程度，原因在于你怕事发后你会承担全部责任，那个时候，你儿子的去处将会是一个问题，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不需要知道，我可以帮你把寻星养大。”
　　“条件呢？让我去自首去坐牢吗？”女人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这倒令吴依有些琢磨不透，只好解释到“你一个月工资2500，你前夫是个吃喝嫖赌样样沾了的人，所以他每个月不可能有钱补贴你，但你儿子跟了我将会不一样，他会受到最好的教育，或许，他成不了多厉害的人，但我会让他衣食无忧过完这辈子，至少，不为钱发愁。”
　　“凭你一张嘴就让我信你？”
　　“但你似乎没有其它选择？如果你不答应，我一样可以杀了你，凭我的手段，把你伪造成自杀的本事还是有的。”吴依缓缓靠近女人，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那你试试啊，我知道你，你叫吴依是吧，是不是像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都特别自大啊，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留后手呢？”
　　“你想要什么？”
　　“我会是死刑吗？”
　　“如果，可以拿出证据证明你的儿子曾经受过陈政□□，那我可以帮你请律师在最高院二审的开庭审理上把你的案子变为死缓变更，只要在这期间，你没有故意犯罪，就会转为无期徒刑，如果有重大立功表现，你甚至可以变为25年有期徒刑。”
　　“....这会毁了小星一辈子”女人喃喃自语道。
　　“.......”吴依默然，陈家老太的手不一定能伸到牢狱中，但通过社会舆论毁掉一个被性侵的儿童并不算难。
　　“你给我立字据，还要录音，我要你保证在我死后你会让小星这辈子平安无忧，你要是没有做到，我委托的人会把这些公之于众！”
　　“好，我答应你。”吴依也不含糊，直接在她面前录了音，然后当着她面打了电话给律师，见她这样，女人愣神了一会，然后走进卧室，抱出了一个大约五六岁的男童，这孩子大约是遗传了寻芳的长相，皮肤白净，明眸皓齿，比一般人家的女娃娃还要精致许多。不知是不是屋外的动静太大让着孩子听了去，从出卧室到现在一直瞪着吴依。眼睛圆溜溜的，并不让吴依反感。
　　“小星，你还记得妈妈之前跟你说的话吗？”女人把孩子从怀中放下，半蹲下来，语气轻柔的问道。孩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得。见他这样，女人也就微微放了心，然后指了指吴依，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寻星便有些犹豫的走到了吴依身边张开了双臂，吴依心里有些惊讶但还是把孩子抱了起来。
　　“记得你说的话，我也，不会食言...”女人说完这句后，又看了看吴依怀中的寻星，温柔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小星，跟妈妈说再见好不好？”
　　“妈妈再见。”寻星的声音软软糯糯，身上也有一股小孩子独有的奶香味，确实够吸引人，想到这里，吴依抱着孩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随后，吴依看了女人一眼，便拿起雨伞，将孩子带了出去。毕竟还在下着雨，吴依担心孩子冻着，便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给寻星披上。思索了会，吴依还是将孩子带去了林清翰的住处，一路上，寻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眼睛不住的瞥着吴依。

　　“和尚！出来！”
　　“怎么了？四姐，几天不见，你怎么突然就有了个孩子，这么大了，和谁的呀？”林清翰半倚在门框，眼中带笑的调侃道。
　　“我说这是苍桀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你信吗？”
　　“我不是私生子，我有妈妈。私生子是不好的词。”还没等林清翰回答，寻星便抢先一步说了话，这是吴依今天听他说的第二句话，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他，可寻星只是气鼓鼓的盯着吴依。吴依不擅长带孩子，见他这副反应，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还是林清翰反应的快，将孩子从吴依怀中抱了下来，问道“那你叫什么呀？”
　　“寻星，星星的星。”
　　“名字很好听，是你妈妈给你取得吗？”
　　“嗯！妈妈说我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
　　林清翰笑了笑，捏了一把他肉肉的脸颊，说道“从家走到这边，饿不饿啊？哥哥这里有好吃的。”
　　“不饿，现在还没到吃饭时间，妈妈不许我在饭前吃东西。”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一般在这个时候会做什么呢？”
　　“画画，然后在妈妈下班的时候送给她，妈妈看到会很开心。”
　　“这么乖啊，那你现在想不想画画？”
　　“想！”
　　看到寻星期待的眸子，林清翰忍不住笑了笑，虽然还不清楚这孩子的来历，但通过刚才短暂的相处，他已经大概明白了吴依会耐着性子哄他的原因。
　　林清翰把孩子带到偏房，命令下面的人找了些画画的笔纸给他，又有些担心一个孩子到陌生地方没人陪着会害怕，便又让跟在他身边的老刘出去买了一身带卡通人物的衣服穿上回来陪着寻星，安顿好之后才回到正厅。
　　“四姐，现在可以跟我说说这个孩子是谁了吧？”
　　“陈政那个案子中的清洁工的孩子。”
　　“恩？”见他有些疑惑，吴依便把今天去找寻芳的事情说了出来。
　　“四姐，你疯了？就算那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只要你做到答应她的事，她便不会出卖你，可陈老太太那边你怎么解释这个孩子？只要陈老太太一见到这个孩子，她就知道你是同那个叫寻芳的女人计划好了的。”
　　“凶手是小然。”
　　“....那这么做..也...”
　　“也怎么样？”吴依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倒要看看林清翰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也不是不可以。”林清翰推了推眼睛，掩饰了一下心里的慌乱，接着问道“那四姐你是怎么把那天寻星被性侵的经过推理出来的？”陈政不会傻到在一个有监控的地方□□儿童，所以性侵的地点必然是较为偏僻的，他有些好奇吴依是如何准确的说出经过取得那个女人的信任的。
　　“那天我和苍饵重新回了案发现场一次，有个经理过来打了声招呼，我见他时，他正在同前台小姐调情，说实话，以一个女人的角度来讲，那前台并没有寻芳漂亮，我曾听小然说过寻芳是个美人，所以就留了一个心眼，”
　　“然后私下询问酒店与寻芳相熟的工作人员，得知经理经常找借口为难她，所以你猜测那天寻芳下班晚的原因也是被经理为难了？”
　　“是。”
　　“那你怎么知道陈政是拿玩具□□的寻星？”
　　“因为他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傻缺，骗取儿童信任的作案工具是他手底下一个有孩子的保镖去买的，如果一个过二十的大男人有一天突然让你去买动画片人物的玩具，你会不会印象深刻？”
　　“...会”
　　“我记得小然说过，寻芳的工资是2500左右，在我调查她的时候发现，她的账户上却有二十几万余额，她的前夫不是什么好东西，生下寻星后俩人就离里婚，离婚后，那个男人不来找寻芳要钱都是好的了，哪来的赡养费给寻芳？所以寻芳当时应该是找到了寻星，看到了自己儿子被侵犯的画面，所以陈政才给了封口费。”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
　　“酒店的工作人员都对陈政印象深刻，因为他是常客，而且没每次来必点俩个服务，时间都是一样，可寻芳却只字不提，称从未见过陈政，警务人员问了快半小时，她才承认以前见过陈政，自己是一时害怕，忘了他，如果不是做了亏心事，口供怎么会乱？只是当时的注意力全被六芒星吸引了去，没在意她。”
　　“那，这个孩子？”
　　“这我也不太明白，一个五六岁的儿童，没有丝毫害怕就跟我离开了，不知道寻芳跟他说了些什么，如果有机会，你趁机问问，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还有带孩子的天赋。”
　　“你不了解的还多着呢，毕竟，我可是黑市第一书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我饿了。”吴依及时打断了和尚的絮叨，礼貌的笑了笑。
　　“......”

　　趁着林清翰去做饭的功夫，吴依走出房间，在院子里四处转悠。眼神随意的往左侧客房望去。
　　“吱呀”一声门响，吴依迅速转了身，假装不经意的欣赏房前莲池中的观赏鱼。
　　一打开门就见到了吴依这副模样，张鲸落只是痞气的笑了一下，双手环抱立于门前，静静看着吴依接下来的动作。
　　吴依站了一会，还没听见他走路的脚步声，只好转过头，假装惊喜的说“原来你住在这里啊，好巧。”
　　“哈哈”张鲸落没忍住笑出了声，继而清咳了俩声，回道“曾经听过一句话，世界上所有的偶遇都是蓄谋已久。”
　　“是，是吗？”吴依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撑着说“刚刚下过一场雨，这莲池感觉更清澈了些，想一起来看看鱼吗？”
　　“哦？好啊”张鲸落倒想看看吴依在耍什么手段。
　　见他向自己走来，吴依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已暗暗咬牙，谋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水确实清了些。”
　　“是啊，感觉鱼也更加活泼了，你不往前看看吗？”张鲸落在离吴依三步远的地方便停住了，这让吴依有些着急。
　　“没事，我视力好。”
　　“.....”
　　气氛安静了几秒，吴依便走到了张鲸落的身旁，随即半拉半扯的把他带到了池塘边，张鲸落也不敢大幅度反抗，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吴依转头看向张鲸落，对他温柔的笑了笑，这笑却让张鲸落从心底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吴依果然没让他失望，猛然一脚把他踹进了湖里。
　　“我艹，吴依！我...”
　　吴依站在湖边，看着张鲸落手忙脚乱的在湖中扑腾，心里的怀疑越来越多，直到张鲸落渐渐说不出话，向湖底沉去，吴依才纵身跳下水把他捞了上来。
　　“四姐，这，”在院门前的几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只是吴依不开口，谁也不敢动。
　　“没事，我带他回房间换身衣服就好。”

　　房间内的张鲸落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到吴依坐在自己身旁，心里一惊，忍不住咳嗽起来。
　　“憋回去。”
　　“嗝。”被吴依一吓，张鲸落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嗝。
　　见他一紧张就打嗝的反应，吴依心里更加明确，“为什么瞒着我？”
　　“什，什么？”
　　“还装？”
　　“四姐。”张鲸落见吴依脸色越来越阴沉，只好弱弱的应了下来。
　　“哟，我还到处找你呢，原来在这啊，吃饭了。”见二人不答应，林清翰有些不解，继续说道“怎么了你们？气压这么低沉，为了庆祝案子圆满结束，我特意准备了很多你俩爱吃的，我是不是很体贴？”
　　“是啊，真体贴，一直一来你都这么体贴，真会为他人着想。”
　　听到吴依的夸奖，林清翰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应了下来，走上前去，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才发现张鲸落的神色有些怪异，似乎在向他传达什么？
　　“四姐，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但虞夏现在的身份是军区司令的儿子，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混黑的，手上不干净，他逼我瞒着我也没办法。”林清翰联想到二人头发湿漉漉的，心里突然想到虞夏水性差一事，或许，吴依已经试探过虞夏了。
　　“！！和尚！你这话这么说就不对了吧，我怎么敢逼你，你是这片黑市数一数二的，我可不敢动你，你这话不厚道吧！”
　　“哪里哪里，四姐，你信我，我林清翰虽然做事不厚道，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就算在这片混的再好，也比不上首都的军区司令啊”
　　“我...”
　　“说够了没有。”吴依平静出声打断了二人的争执，然后缓缓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见她这样，林清翰下意识便想向外跑去。
　　“站住。”
　　“！！！”
　　“！！！”

　　“四姐，轻点！别打脸！”
　　“四姐，我也是别打脸啊！”

　　“我艹，这吴依狠啊，居然敢打林先生”
　　“会不会说话，你没听先生叫她四姐吗？”守门的保镖听到屋内的动静都忍不住凑了上来看热闹，即使隔着一扇门，也能感到屋内战况激烈。
　　“谁让你们站在这的！都不用做事的吗？！”林清翰一开门突然看见几个汉子体态猥琐的趴在门前，想到自己被打的情况让自己的手下听了去，林清翰蓦的红了耳朵，以后高冷书生的人设怕是立不住了。几人见他这样，心下了解林清翰这是急了，便一哄而散回到了各自岗位，只是自此在宽窄巷子这一带中传出了林清翰与吴依私定终身而且在白天便“打情骂俏”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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