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变

　　自我思想建设还没做好的时候，柳聆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屋外风和日丽，微风习习。

　　一向冷清的绮绣苑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

　　按照碧芬给自己科普的大庆成亲习俗，新郎官是不会前往新娘子的住处的，毕竟两人还未拜堂，不算是真正的夫妻。

　　一般是男方喜娘带着男方的一众三姑六婆前来催促叫门，请求女方的人打开屋门，待新娘拜别爹娘后坐进停在大门口的花轿，然后由新娘兄弟随轿护行直到男方家中。

　　本来会有新娘这边的姐妹堵在屋里讨要红封，要让外面的人足足叫上三遍才会开门。

　　可是柳聆情况特殊，刚刚才气走了自己的一个妹妹，另外一个庶妹今年才五岁，而且和自己一点也不熟，比偶尔来找茬的柳婵还少出现在这里。

　　再加上今天带头来替霍启催新娘子可是宣平侯夫人，宣平侯府的爵位可是世袭罔替的，宣平侯夫人是正儿八经的一品诰命夫人。

　　霍启无父无母，当时也是宣平侯夫人替霍启上门来提的亲。

　　宣平侯府以军功建府，当年更是追随太宗皇帝打下了江山，世世代代为大庆征战，不知多少周家儿郎死在了战场。

　　如今宣平侯爷还和三个儿子守在雁门关呢。

　　那为何霍启竟会有如此大面子，宣平侯夫人替自己做媒提亲？

　　柳聆听着碧芬的讲述，心里起了些疑问，之后一定要问问霍启。

　　就这样也没怎么为难屋外的人，屋里的人就乖乖打开了房门。

　　周夫人看着款款走出来的人儿也忍不住惊艳了一下，虽说她从未见过这柳家大小姐的，但看着身姿也定是为大美人。

　　她在心里忍不住为霍启高兴，想着启儿也算是好福气，柳府的情况她也知道一些，曾经还可怜过这个无依无靠的大小姐，骂过黄氏不厚道，没想到到头居然是这位柳大小姐嫁了启儿。

　　柳聆在碧芬额搀扶下走出了房门，向屋外的众人行了个礼，碧芬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封。

　　在众娘子的拥促下，柳聆离开了绮绣苑。

　　绮绣苑在相府东边最偏僻的地方，尚书府变成相府，新院子并进柳府后，柳聆就搬到了这个位于相府最东边的院子，住了整整五年。

　　因为她原来的院子因为新地方的加入已经不算偏了。

　　本来按照传统，会有女方兄弟背着新娘走过这段路，但明显，没人会来背柳聆，所以柳聆只能自己走过去。

　　而且柳聆盖着盖头，看不见前方的路，偏偏自己又刚到这个世界半天，连门都没出过，根本不熟悉路。

　　所以柳聆在碧芬的搀扶下走的磕磕绊绊。

　　但没想到，霍启那边的娘子们都十分贴心，看见自己这样居然一句闲话都没有，反而还不断和自己打趣着，不让自己尴尬。

　　柳聆真的是十分感动，她之后一定要问问霍启今日都是谁家的娘子。

　　同样都是人，咋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哪。

　　走走聊聊间就到了相府中路正院第二进院的屏门处，一行人在这里止步，安静了下来。

　　柳橪和黄氏正坐在厅房上首的两边，同时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站在柳橪旁。

　　妾室庶子女没有资格出现在厅房，柳橪自然也不会让他们出现。

　　柳婵本应也该是站在黄氏旁边的，但可能是被柳聆气的狠了，此时不知在哪里生闷气。

　　而霍启，也穿着红色婚服，站在二进院庭院的中间。

　　男人身姿挺拔，气质刚健，剑眉星眸。

　　阳光照在他身上，五官深刻的面庞也显得有些柔和。

　　在垂花门处，也站了一堆年轻且穿着随意的男人，都是陪霍启来接亲的兄弟们。

　　听见声音后，对着柳橪的霍启转头看了过来。

　　少女袅袅婷婷，身姿纤细，遥遥的站在那里。

　　仔细回忆了一下，他都不记得柳聆的模样了。

　　柳聆盖着盖头，看不清前方。

　　正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做，就听碧芬凑到了自己的耳旁，用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周围都听得到声音，说：“小姐，姑爷长得好生俊俏啊，你肯定会喜欢的。”

　　柳聆：“……”

　　碧芬啊，你敢不敢声音再大一点。

　　还有你家原来的小姐在你眼里原来是这么肤浅的人啊。

　　耳力极好的霍启自然听见了碧芬的话，他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

　　而后面的一众在军营里呆惯了的汉子们看见了霍启的动作，知道他害羞了，立马有人吹了声口哨，纷纷开始起哄。

　　还夹隐约杂着“霍郎君可真俊”“新娘子可不要被霍启这厮外表迷惑了”之类的话。

　　听的柳聆脸都悄悄地红了。

　　还好盖着盖头，他们看不见。

　　见外面的人如此起哄，柳橪仍一言不发，静静坐在椅子上，丝毫不为所动。

　　黄氏见状更是幸灾乐祸，看着外面流氓似的一群年轻男子，心里不屑嗤道：“真是蛇鼠一窝，柳聆嫁给霍启，不愧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霍启竟也什么都没说，任由他们胡闹。

　　毕竟柳老爷可是也一句话都没说呢。

　　还是柳聆旁的众娘子见气氛有些尴尬，立马找了话题大声说了起来，还一边催促柳聆上前去和霍启一起为柳氏夫妇敬茶。

　　按照流程，柳聆要与霍启一起为柳橪和黄氏敬三杯茶。

　　新娘敬父母茶，是为了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也表示着新娘从此就是他家妇。

　　新郎岳父母敬茶，也是为了感谢岳父母对自己妻子的养育，自己以后会代替他们好好照顾新娘。

　　不过，呵，想让自己给这对狗夫妻敬茶，想得美！

　　柳聆转了转眼珠子，艰难回忆了一下的相府结构，侧过头轻轻对碧芬说，“碧芬，不要扶我去堂屋，扶着我从住院出去往宅门走，我要直接上花轿。”

　　她现在是站在正院的西边屏门，正院位于相府中轴线上，正院到宅门还有一段距离，出了正院再走不久应该就到了有影壁的地方，柳府大门就位于整座府邸的东南侧，花轿一定停在大门口。

　　碧芬的眼睛立马瞪大了：“小姐……”

　　本想劝劝小姐，但是转念一想小姐自己和周妈妈这么多年的悲惨遭遇，碧芬立马回道：“好的小姐！交给碧芬吧。”

　　说完碧芬扶着柳聆就向垂花门走去。

　　虽然两人的声音在一众娘子间显得很小，但还是一字不落的落在了霍启耳中。

　　听见柳聆如此胆大的话，霍启竟然也丝毫没有反应，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假装等着柳聆前来和自己进去给柳橪黄氏敬茶。

　　看见柳聆迈开步子，露出精致的绣花鞋，霍启勾了勾嘴角。

　　有意思了。

　　没想到这一世的柳聆，竟然会做出这样“叛逆”的事。

　　霍启突然有点想认识认识这个妻子了。

　　本来看见柳聆迈开了步子，垂花门下的一堆人闹得更欢了。

　　没想到，柳聆竟然不是朝着站在庭院中间走去，而是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新娘，一群战场上也从未害怕过的男人们，突然有点——慌了。

　　新娘子不会是来找他们算账的吧。

　　脑回路简单的军人们只能先到这一种可能。

　　只见小丫鬟扶着新娘子站在众男人面前。

　　柳聆低下头，看见了一堆沾着灰尘的靴子，就知道这些是霍启带来接亲的人。

　　一道温柔却不软弱的声音透过盖头传了出来：“烦请各位郎君为小女让出门来。”

　　常年待在西北大漠的人从未听过如此温柔婉转的声音，纷纷向垂花门两旁移去，齐刷刷的为柳聆让开了路。

　　隔着盖头的柳聆浅浅一笑，“谢诸位郎君。”

　　一堆汉子更是呆住了，只觉得一阵风从前经过，还带着淡淡清香。

　　柳聆暗暗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自己还挺会装模做样的，再接再厉！

　　看着柳聆和碧芬消失在墙角的，霍启连身子转都没转一下，只是静静看着柳橪。

　　柳橪本来平淡的脸色不虞起来。

　　自己多少年没见过他如此生气了？霍启想。

　　突然觉得柳聆有点厉害。

　　倒是来替霍启接亲，一直跟在柳聆身旁的众娘子先反应了过来，匆忙追着柳聆走了。

　　大喜的日子，她们可要替新郎把新娘看好了。

　　垂花门两边的男人们也渐渐反应了过来。

　　其中一个看起来和周围黑黝黝的汉子不太相同，明显和他们不太一样，很是白嫩的年轻男子道：“不愧是要嫁给霍启的人，有个性。”

　　说完还竖了个大拇指，冲霍启投去羡慕的目光。

　　霍启自然不会理会身后的一群人。

　　他向柳橪抱了抱拳，大声道：“柳丞相，既然这样，霍某就先行离开了，三日后回门再与大人把酒言欢。”

　　说完竟是都没有等柳橪说话，就直接转身朝垂花门走去。

　　垂花门边下一群人看着霍启毫不留恋离开的身影，只能一脸懵逼的跟在他身后。

　　看着眨眼间空无一人的院子，柳橪的脸色更沉了。

　　“看看你的好女儿。”

　　说完这句话，黄氏向站在柳橪旁边的男孩儿招了招手，“晨儿，我们走。”也起身走了。

　　柳橪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

　　虽说他知道霍启从来没有真正尊敬过自己，他其实也没有尊敬过任何人。

　　一身傲骨，不屈不折。

　　但对自己，他也还算客气。

　　然而自从大半个月前，霍启自石岭关回来后，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虽说变化很细微，但他还是能感觉出来。

　　没想到今天在众人面前对自己如此不客气。

　　霍启一行人出来的时候，柳聆已经在碧芬和喜娘的帮助下坐进了花轿。

　　宣平侯夫人站在花轿旁看着自己笑。

　　霍启也笑了笑，没想到她们动作还挺快。

　　抛开思绪，霍启走到花轿前的马旁。

　　“走。”

　　起身跨坐上马，霍启喊了一声。

　　轿夫抬起花轿，乐队吹起唢呐，整个队伍轰轰烈烈向西走去。

　　按照这边的规矩，花轿可是要绕着长安城内城转上一圈才能到男方家。

　　更何况柳府在长安城东边，霍启家在城东，更要花费一些时间了。

　　街上人声鼎沸，都是来看热闹的人。

　　大庆民风开放，看热闹的男女老少都有。

　　虽说只是个高官众多的京师里一个还寂寂无名的五品官娶亲，可这毕竟这是柳丞相家第一次办喜事嫁闺女，老百姓可不得凑个热闹看看柳小姐要嫁个怎样的人。

　　可没想到，哟，这新郎官又年轻又俊俏。

　　看得不少小娘子暗暗羡慕柳聆。

　　再说坐在花轿里的柳聆。

　　随着花轿晃来晃去，听着外面吹着喜庆的音乐，柳聆非常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情景，

　　没想到古代结婚还挺热闹，柳聆暗暗想。

　　一路上，不时有花生和红枣扔到霍启身上和花轿里面。

　　一开始突然有个东西砸到自己身上，吓得柳聆一把将盖头掀开站起来，大喊一声：“卧槽！！！”然后——

　　她撞到了轿子顶，整个轿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轿夫连忙停了下来。

　　听见后面的动静和柳聆的声音，霍启连忙转头看发生了何事。

　　轿子旁的喜娘也急急问道：“大小姐发生了何事，怎如此惊慌。”

　　看清了脚下东西的柳聆狠狠翻了个白眼，囧，连忙道：“无事无事，快快前行吧。”

　　心里还在暗戳戳的想，谁丢的枣子，吓死老娘了，害的我如此丢人，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扔的，决不轻饶他！

　　这扔枣子的人自然是再也找不到了，反而之后还有更多的红枣花生飞进了花轿，砸在了柳聆身上。

　　花生就算了，枣子砸人身上还怪疼的。

　　反观霍启。

　　砸向他身上的东西也不少，但好像砸中的却没有。

　　不过在兴头上的人们谁会在意这些小细节。

　　吵吵闹闹间，霍启家，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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